跑車引擎聲驚破黑夜,飛馳而去。和他相比,許駝的車開的就乖巧多了,和田園漫步一樣。
“——我能不能理解為殺手組織?”我問,“你們從前是這類團體中的一員?”
“你這麼理解,也算擦邊正確。”
“那我能理解其他成員不希望你們和外人有糾纏。但為什麼他能活那麼高調?這傢伙今年還有二十場國內巡迴吧?”
許駝用眼角的餘光瞥過我:“所以他被同類獵殺、以及獵殺同類的經驗最豐富。”
對於接下來怎麼辦這個問題,許駝好像並不是很擔心,但不排除他在我面前qiáng撐裝鎮定。
“你的傷還好嗎?”我問。
他點頭:“沒事,之後就有防備了。”
“你之前對著那個叫‘老徐’的,沒有防備嗎?”
“……他直接問我,是不是和他一樣,有了喜歡的人。”說到這,他沉默了一會兒,“我幾乎和他說實話了,我說,為了一個人,我想再在這留一段時間。”
“……是嗎。”
“就在那時候,幾秒鐘吧,沒有對他太防備。”他自嘲地笑了,“我被他刺傷、又打傷他之後,在他的包裡發現一小罐骨灰。他當時快死了,告訴我,那是他戀人的骨灰,希望我能把它放回他手裡——幾年前,他和一個姑娘相戀了,輾轉反側了很久,最後親手殺了她。”
“你還給他了吧。”
“想什麼呢,腰腹三個深度刺傷,只能靠敷骨灰先止血了。”
這人怎麼這樣!我狠狠瞪他一眼。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他停了車,神色警惕:“誰會現在來電話?”
——祁蒙竹。
我嚥了口唾沫。許駝還不知道,就是這人幫我銷燬老徐學生的屍體的。
“朋友……”
“凌晨兩點來電話的朋友?開公放。”許駝微微皺眉,“你應該也被盯上了,你身邊的人也會有危險。”
我按了拒絕接聽,掛了電話:“啊,按錯了。”
許駝繼續開車,沒說什麼。可幾秒後,手機又接到祁蒙竹的電話。這次,許駝的動作更快,按了接聽鍵,切換了公放。
祁蒙竹激動的聲音頓時湧了出來。
“——戴雪明,我找到了!你馬上來市五醫院的癌科樓,我找到願意被我殺的人了!”
這話的資訊量太大了。許駝瞬間一腳急剎車。我差點撞在前窗玻璃上。足足有半分鐘,我不敢看他的表情。
說完那句要命的話,祁蒙竹就結束了通話。我們的車在深夜大馬路上停了很久,許駝深吸一口氣,指著手機。
“他的聲音有點耳熟啊,”他輕聲說,“是不是那個……被我用鐵桶……之後還去報警的……”
我點頭。
“不是我太神經質,你要jiāo點正常人類做朋友啊,雪明。”
他掉轉車頭。我說我們要去哪?他說,市五醫院。
“他都自己跑去醫院了,gān嘛不送人送到家,直接護送他去停屍房?”
他的語氣有些咬牙切齒。旋即,超跑的引擎終於轟鳴了起來,雷電般竄過空寂無人的馬路。
我們到了癌科樓。這個時間點前往病房,有種來見病重親人最後一面的感覺。
經過護士臺的時候,夜班護士問我們是幾chuáng的家屬。許駝的語氣天衣無縫:“18chuáng劉建華的家屬。”
護士沒再管我們。
18chuáng的人真的叫劉建華?我眼神狐疑。許駝拍拍我的頭:“隨口編的。這種病房翻chuáng率高,週一收進來說不定下週一就送走了,18chuáng叫劉建華王建華還是周華健一點差別都沒有。”
市五醫院是本市的三甲,癌科的病房chuáng無虛席,走道里都擺滿了病chuáng和家屬chuáng。原本寬敞的走道里左右都堆著病chuáng,只有中間的狹小空間能通人。我們從一堆熟睡的病人和家屬中間穿過,有種走在人皮地毯上的錯覺。
“你是不是喜歡阿杰?”他忽然問我這個問題。
我呆住了。
“我有次看你手機的音樂app,裡面有他的專輯封面。”
“啊……以前上學路上會聽。”我不想承認還攢過零花錢去買他的CD。
“我還沒聽過他的歌。”
“為什麼?感覺你們很熟。”
“就是因為太熟了,所以對他做的事沒什麼興趣。你看,你也對我平時做的事沒興趣啊。”他笑著說,“不過我偶爾會看見他的宣傳照,正常得幾乎要認不出。”
不是的,只是他在我們面前把本質顯現出來了而已。
這世上的人,一旦邁入了名為“大人”的界限裡,就會裹上一層正常人的外殼了。白天的時候按時上下班,對同事微笑,中午點一份套餐,研究地鐵換乘路線圖。
他們的腦子裡會想些什麼呢?想被賣早餐的男人按在花壇上做?想殺了那個總是滿口跑火車的主管?等地鐵的時候,想將前面那個自拍的女人推下月臺?想偷偷在公共廣場上狗一樣的尿出來,想掐死沿路看到的每一隻流làng貓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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