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開啟的刺耳聲又響了起來。
“鑰匙在他身上。”夏墨提醒我。
季羽易的衣服上全是血汙，口袋都黏糊糊的。我檢查了一遍，沒發現腳鐐的鑰匙。
難道……
我將他的上衣掀起，露出這個人的腹部。我並不是那種同情心很重的人，但要我剖開他的屍體去找鑰匙，仍然需要很大的心理建設。
在這間監牢裡，我和季羽易的屍體，還有滿牆的照片一起待了很久。
人在與外界隔絕的監禁中，會逐漸喪失時間的概念。我是用飢餓程度和睏倦感來推測時間的，在季羽易死後，至少過了三十六小時。我儘可能地讓自己入睡，避免和照片中的夏墨對視。
在這些照片裡，他還很年輕，看上去最多十八九歲。
照片的畫質與狀態也表明它們有些年份了。有些照片黴變或者發白褪色，讓夏墨年輕時美到近乎驚心動魄的面容顯得有幾分失真和變形。
這些幾十年前的照片是在什麼情況下被拍攝的？
我有時會仔細觀察它們。照片裡，夏墨的身體很少有完好的時候，大多都帶著傷。能看出照片上是有時間跨度的，他眼神中的jīng神狀態不斷在惡化，相應的，脖子上的勒痕淤血越來越鮮豔。
在數百張照片中，有幾張是有其他人的參與的——在那幾張照片中，一隻健壯有力的男性手掌會緊緊掐住他的脖頸，qiáng迫他抬頭拍照。某幾次他在拍照前不久捱過打，鼻腔裡還有血在流淌出來。
大約第四十二小時後，第一份餐食從門口的小窗被傳遞進來。腳鐐限制了我的活動範圍，鑰匙仍然是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屍體出現了腐爛。也許剖開腐爛屍體會比剖開新鮮屍體帶來較小的jīng神負擔，我在抽屜裡找到了一支老鋼筆，將筆頭在地上磨利，可以當做臨時的手術刀。
半小時後，我得到沮喪的結果。
在胃裡沒有找到鑰匙。
出於對這裡通風系統的懷疑，我不想對屍體的腸道部分動手——剛才的解剖已經讓監牢裡的氣味變得非常糟糕了。
“……不會吧……”
我看著他因為失水而gān癟的面部，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季羽易的眼窩因為眼球的萎縮而變成了兩個黑色折皺的缺口，我遲疑一會兒，最終將手指伸進他左側的眼窩——裡面是gān燥的，有奇怪的毛絨感，就像觸碰gān花的觸感。
沒有。
然後，是右側的眼窩。
——手指在裡面探了幾秒，觸碰到了金屬的質感。
在解開腳鐐後，我吃到了兩天以來的第一頓食物。
食物裡肯定有放藥物。吃完後，我很快就昏沉入睡。再醒來時，這裡被收拾gān淨了，季羽易的屍體、一地的láng藉，全都恢復了原狀。
就監牢來說，這個地方算是很寬敞的，而且幾乎可以算豪華包間了，有淋浴室和廁所，還有不太舒服的桌椅，跟一臺電視機。
我別無選擇，所有的娛樂只有看電視。但這臺機器接收不到節目訊號，它連著一臺DVD機器，只能用來看光碟。
現在很少有接觸光碟的機會。我家十年前還有一臺DVD機器，不知道丟在那積灰多久了。
那個塑膠盒裡壘滿了光碟。裡面都是啥？我好奇地拿起第一張碟片放進機器——難道夏墨知道我無聊，特意把摩登家庭和生活大爆炸的全劇集給我準備好了？
螢幕亮了起來，出現在螢幕上的，依然是年輕時的夏墨。
這肯定不是夏墨自己錄的——鏡頭搖晃得很嚴重，而且沒有聲音。緊接著，我意識到現在看的內容是從錄影帶翻錄到光碟上的。
現在錄影片很容易，數碼相機和手機拿起來就可以錄。但是在夏墨十八九歲時——也就是二十四五年前，需要用錄影機加上空白錄影帶才能進行錄製，一部分甚至還不帶錄音。
螢幕中，他好像是在準備一場演講，但準備顯然不太充分。這個年輕人侷促不安地站在臺上，每隔幾秒就要低頭看一眼手稿。他穿著褶皺的白色襯衫，打著領帶，黑色西裝褲。背景很模糊，我仔細辨認幕布上的裝飾——那是一所大學的標誌。縮寫是CIIU。我知道它，因為這所大學在98年關閉，轉為另一所洲際大學心理學院，也是我當時的報考選項之一，所以留意過它的歷史。
在他背後的舞臺上還有一排等候的人，他們年紀相仿，大多都是白人。我猜這個場景也許是大學生在做課業彙報。
螢幕暗了，這張光碟的內容就播放完了。
我拿起第二張光碟。螢幕中不再是學校，而是一處裝潢華麗的寬闊客廳，也是錄影機的拍攝畫質，從高處往下拍攝，鏡頭裡是客廳的長餐桌，在一頭一尾擺放了兩份白色餐具。夏墨坐在其中一端，但另一端的座位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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