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邇沒發現身後不遠處的許知恙,帶著慣性衝到陳恙面前就被男生一腳剎住。
陳恙垂著眸睨了一眼沈舒邇,聲音沙啞,混著些不著邊際的懶調。
“多大的人了,還得人接放學。”
沈舒邇得逞似的笑了笑,拉著他的書包帶子一前一後和他出了校門。
“哥我和你說,我和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女生坐同桌,她的名字和你一樣,都有一個恙字。”
陳恙一手拎著她輕飄飄的書包,一手斜插著兜,像是聽到熟悉的字眼眉梢往下壓了壓,沒搭腔。
沈舒邇習慣了他的愛搭不理自顧自說著話,等話說完,抬眼看了男生利落筆直的下頜線,呆呆開口:“是不是名字有個恙的人,長得都特別好看。”
一聽這個,陳恙勾了唇角低笑,一掌蓋在她的頭頂,語氣有些狂:“小姑娘還有點眼光。”
沈舒邇拍掉他弄亂自己頭髮的手,瞪了他一眼:“不要動手動腳。”
沈舒邇轉著骨碌碌的眼在他臉上掃了一圈,有些慍怒問道:“我聽說你早上遲到,是被蔣微微攔著表白了,她怎麼還纏著你。”
陳恙捏著書包,舌尖抵著上顎,輕嗤一聲:“小姑娘不要管太多,小心期中考不到前十,過不了生日。”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沈舒邇差點跳起來,她瞪了陳恙一眼:“你少威脅我,做人要厚道,不然,是會討不到老婆的。”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有點心虛,沒了底氣。
陳恙聲音悶悶地發笑,沒繼續逗她,來接兩人的車停在學校拐角的一條巷子裡,陳恙眸光微抬,眉尾一挑,看見了靠在公交車站牌旁等著他的男生,簡單地和沈舒邇交代幾句讓她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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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恙一個人走出校門,等了不過一會就有一輛公交車停在校門口。
這個時間段回家的人不多。
上車,刷卡。
她輕車熟路地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從書包裡摸出耳機戴上。不斷倒退的街景在她眼前一閃而過,什麼都變得模糊。
遇上晚高峰,路上的車多了起來,喇叭聲此起彼伏,許知恙捂著胃的手微微收緊,臉色開始發白。
距離七點還有一刻鐘,許知恙終於下了車。
回去的路上小區的路燈都亮著,轉過門口的噴水池,許知恙捏緊書包的帶子加快腳步往家的方向跑去。
她拿著鑰匙開了門,在玄關換鞋,書包都沒放下,就聽見周清茹急匆匆地出來。
“哎,是恙恙回來了,”周清茹往門口的方向看了眼,“之杭沒和你一起回來嗎,都這個點了,怎麼還沒回來。”
許知恙搖頭,表示她也不清楚。
她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緩了一下胃,這才上了樓。
還有半個小時吃飯,得益於在附中養成的習慣,她會先把當天的功課溫習一遍再寫作業,效率會高很多。
好在當天作業不多,只有一張英語卷子,她寫作業一向快,不過半個小時就寫完了。
她下樓的時候剛好陸弘銘回來,她乖乖叫了人,陸弘銘欣慰地點頭,繼而又問:“之杭還沒回來嗎?”
許知恙同樣搖頭,有些無奈開口:“學校不止一個門,我不知道他走哪個方向回來的。”
周清茹聞聲從廚房出來,把手在圍裙擦了擦:“恙恙,你去巷口看看吧,這都快吃飯了。”
許知恙溫吞地應了一聲哦,沒說什麼,把鞋子套上,開門出去。
將近七點,巷子的路燈全都亮起,許知恙沿著去學校的路漫無目的地走著。
她怎麼會知道去哪裡找陸之杭,她和他又不熟。
說不定找到陸之杭的時候他都不願意領情。
嫌她多管閒事。
畢竟那人對自己的討厭可是絲毫不掩飾地寫在臉上。許知恙如是想。
就這樣,許知恙漫無目的地走了十分鐘,直到走到離便利店不遠處的一條巷子時,才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藉著便利店門口昏弱的燈光,許知恙看清了兩個一米八幾的男生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校服的領口被扯得歪歪扭扭,許知恙看過去時,恰好看見陳恙的衣領朝一邊肩膀翻折,露出一截弧度漂亮的鎖骨。
她默默別開眼,但卻沒有走近,站在巷子的陰影裡,聽著兩個男生說話。
先開口的是陳恙:“你這人是不是有點什麼毛病,看到人就往上揍,屬狗的。”
陸之杭有些氣息不穩,可以聽得出怒氣很重:“蔣微微那天和你說了什麼?”
停頓了幾秒。
許知恙聽見陳恙幸災樂禍笑出聲。
“被甩了?”
“你才被甩了!”
陸之杭幾乎下一秒就要掄著拳頭上去,陳恙輕輕鬆鬆一腳抵住他的膝蓋,把他整個人隔開。
“還能說什麼,膩了就換,”陳恙扯了扯衣領,重新將釦子扣上,指腹摸過唇角,笑得隨性,“談戀愛,當真的才是傻子。”
昏暗裡,人的五感變得格外敏銳,男生的話透過狹窄的巷子傳到許知恙耳裡,不僅清晰,甚至連他口氣漫不經心的腔調也聽得明明白白。
殊不知,男生隨口一說的一句玩笑話,卻被許知恙記在了心裡,一記,就是好多年。
巷子裡有一瞬的靜寂,泥土混著發酵酒精的味道嚴絲合縫地往許知恙鼻子裡鑽,原本有些陣痛的胃忍不住又翻江倒海。
許知恙隔著衣服一手捂著胃,腳下不穩,踩在了一個塑膠瓶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大約是聽見巷口的動靜,兩人齊齊朝許知恙看來。
陸之杭鬆了鬆腕骨,眸子微眯,看清了站在陰影裡一手捂著肚子的女生。
她有些無措,不知道這個時候該不該走,但當對上陸之杭有些不善的眼神時,許知恙覺得自己真的太過好心。
陸之杭是什麼人,敢打架曠課,和他爸當眾叫板的人,她今天還撞見他被人打,許知恙後頸一涼,有點擔心自己還能不能回家。
她的胡思亂想已經飄到西伯利亞,卻冷不丁被男生的一聲戲謔拉了回來。
“你還不止一個女朋友?”
“女朋友”這三個字被陳恙咬得極重,帶著點戲謔的意味。
陸之杭嗤他,叫他滾。
陳恙低頭,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話,許知恙聽不見,但是大概能猜到,是什麼不適合她聽的東西。
陳恙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地掠過,而後轉身,朝便利店走去。
陸之杭拉著校服下襬側著身擦了臉上的髒東西,拾掇得差不多,才朝許知恙走去,依舊沒什麼好臉色。
“你來幹什麼?”
許知恙:“叫你回家吃飯。”
陸之杭淡哂,撿起掛在樹上的書包:“不用你好心。”
許知恙捏了捏手指,無所謂地鼓了鼓腮幫,沒理他,反正話帶到就行。
她剛想跟著他走,一邁開腿,胃疼得她差點當場跪下。
她捂著胃,整個人像是卸了力一樣滑向地面,蜷成一團,眉頭緊緊擰著,後背的虛汗一陣一陣。
許是發現她沒跟上來,陸之杭憑著僅剩的一點良心兜回去,看見她蹲在地上,小小一隻,像貓科動物,有點可憐。
“喂,”陸之杭插著兜站在許知恙身前,沒好聲好氣睨她,“你快點起來,別想訛我。”
許知恙胃痛得實在厲害,蹲在地上緊攥著衣料的手骨節凸起,微微泛著白,貝齒緊緊咬住下唇,額上的細汗打溼了碎髮黏在清瘦的臉側。
“你再不起來,我就走了。”陸之杭盯著腳邊那個毛茸茸的頭頂,很絕情地開口。
那一刻,許知恙秉著最後一絲力氣,感情飽滿地翻了個白眼。
罵了有生以來第一句髒話,傻.b。
怪不得被女朋友甩了,直男癌晚期都比他有救。
她疼得直不起身,看著眼前那雙球鞋的鞋尖轉了個方向,逐漸退出自己的視線。
陸之杭走了。
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條路許知恙沒有走過,除了便利店昏弱的燈光,這條巷子簡直漆黑得如同進了鬼屋。
四周都是樹,風一刮,呼啦啦作響。
許知恙心裡是有些發怵的,早知道先離開這段路再說。
許知恙手撐著膝蓋直起身,弓著的腰不敢拉扯到胃部。
倏的,耳邊傳來腳步聲,許知恙心裡一陣發寒。
“十六七歲花季少女莫名失蹤,疑是被拐賣”的某社會頭條不適時的浮現在許知恙腦海。
她頭皮發麻,戰慄自腳底傳遍全身,沒敢往後看,腳下蓄著力準備跑出去。
一口氣還沒提上來,她的腦袋被一件寬大的校服外套罩住。
隨著鼻尖嗅到的淡淡松香味,她的恐懼被無端撫平。
她腦袋發懵,手指有些僵硬地將頭頂的衣服扯了下來,視線逐漸明朗,也看清了眼前踩著一雙板鞋的男生。
陳恙下巴貼著一個創可貼,模樣有些痞,穿著短袖的校服,雙手插在口袋,從下往上看,男生被黑色校服褲包裹著的腿又長又直,除了眼底的亮光,墨色濃稠的眼睛幾乎融進無邊的黑暗裡。
入了夜,風有些涼。
男生的嗓音像是兌了冰塊的蘇打水融進夜裡。
有些冰涼帶著啞。
許知恙聽見他很輕地開口:“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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