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樣攤子上的珠花,多少銀錢一支?”他開口問對面的伍璋璃。
伍璋璃笑著往口中丟了顆糖炒花生細嚼慢嚥,面上帶著說不清的玩味一直盯著樓下的沈修傑笑道:“幾文錢一支,若換成是我跟姑娘出來,買這種貨色都送不出手,讀書人拿著糊弄人罷了。”
聽得出伍璋璃對沈修傑的嘲弄之意,孟硯泓回想從前,無論年節也好,任何重要的時日也罷,他猜不透姑娘心思,不曉得該送些什麼才最好,唯一樣,那便是挑貴的,海一樣的東西送過去也不曾見她有多高興,如今卻被沈修傑一個廉價的珠花鬨的這般開心。
他竟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應當算是氣笑了。
好歹沈修傑也是仕途中人,即便俸祿再低也不至於只能給姚靜檀買得起這種東西,隔兩步便是一家叫得出名字的首飾鋪子,抬眼便可見,幾兩紋銀打底的也不少見,卻偏偏拿這樣的打發。
二人並肩行遠,遠眺之人才雙雙將目光收回。
瞧著孟硯泓臉色不大好,伍璋璃面色轉笑為正,“沈修傑這次回京也不知要待多久,該不會藉此攀上姚府,不走了吧。”
這也正是孟硯泓憂慮所在。
他舉起酒盅輕飲一口,“走不走他說了不算。”
......
一場細雨過後,院子裡的桂花打了骨朵,開花指日可待。
姚靜檀正站在樹下仰望,前院姚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過來請安,還帶了幾碟子點心。
說是感念沈修傑去大理寺為姚靜檀作證之情,親手做了點心淺表謝意,讓姚靜檀親自送去。
姚靜檀明知母親安的什麼念頭,卻也還是應了,有些事當謝,有些事裝糊塗也好。
到了沈修傑所居廂房,姚靜檀遠遠便透過四開的窗子瞧見他滿面的愁苦色,他一心專注,竟是姚靜檀入了房門竟也不曾察覺。
見他手裡似有書信,正看的入神,姚靜檀輕叩門板兩下,“修傑哥哥。”
沈修傑一怔,這才回頭看向門口,順手將手中書信放下起身迎她,“桑桑來了。”
瞧他面上的愁意還未退去,姚靜檀便親舉了點心上前,“這是母親做的,說給你嚐嚐,快到午飯時了,你該是餓了。”
“多謝伯母,早飯用的不多,確實有些餓了。”他雙手接過,將點心放到桌前。
姚靜檀目光淡掃了一眼桌案便問:“修傑哥哥剛才在看什麼?我瞧著你倒像是有些煩心事。”
“沒什麼煩心事。”他拉著姚靜檀坐下,親自給她倒了茶水,“一起吃些吧。”
姚夫人制點心最是拿手,給父親養的這麼多年除了她做的,外頭買來的都不肯多吃半口,姚靜檀並不在他面前見外的捏起一塊輕咬了一口,只聽那頭隱隱又傳來沈修傑的細嘆之聲。
知他素來溫慢,倒也不是急躁易愁之人,今天這樣,確實有些反常。
“你還是有事,”姚靜檀將才咬了一口的點心擱下,不肯再吃了,“你方才說的都是假話,你到底碰見什麼事了,若是有麻煩自己解決不了的,我爹可以幫忙的。”
“這種小事,怎麼好意思勞煩姚世伯,上京述職這段時日打擾在此便已經非常過意不去了。”他藏著掖著仍不肯講。
“那便說來與我聽聽,我自然是沒我爹本事大,可你方才說是小事,興許我幫得上你。”
見她堅持,沈修傑臉色一紅,這才吞吞吐吐道:“方才那封書信是我揚州老家姑母寄來的,信中說姑母病重,急需錢醫治,許得些許銀兩,可我......可我一時拿不出來。”
他的姑母姚靜檀從前倒也略知一二,他家道中落後他先是住在姑母家一段時日,只是姑母家也過的辛苦,那時他又在讀書,日子也著實艱難。正是因為如此,姚知遠才將他接到京城來,算是完成了學業。
常言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現在臉色紅的已經不敢抬頭去看對面姑娘,“姑母身子向來不好,我那些俸祿都拿去給她治病抓藥,為官這麼些年,仍是兩手空空,沒存下銀子。”
此時再一想昨天他給自己買髮簪的場景,倒更讓姚靜檀過意不去了。
那東西本來不用買的,即便買了她也不會戴的......
“你現在需要多少銀子?”姚靜檀歪頭問。姚府算家大業大,除了姚知遠在朝為官,姚家祖上還是做生意的,留下不少產業,她更是從未因這種索事發過愁,雖府裡也時有郎中前來,可看病吃藥的用度,她分毫不瞭解,可瞧著沈修傑愁成這樣,想來也不是小數目。
聽她問起,沈修傑目光打向旁處,不面對她,只顫顫舉起三根手指,還未敢伸直。
“三百兩?”她問。
“三十兩......”他幾乎咬著牙回道。
姚靜檀分明瞧見他腮骨處因用力咬合而微微鼓起,這會兒還不知心裡掙扎成什麼樣,姚靜檀一下子沒摟住,笑出聲來,“我還以為多少銀子,就三十兩?”
她房裡隨便拿出去一件東西變賣也遠超這個價,她在外請人做一身成衣也是這個價。
聽聽,這話說的多愜意,沈修傑心裡更犯難,卻被這富家女說的這般輕鬆,面子更覺掛不住。
眼前聚然開明,是姚靜檀從椅子上起身,只丟下句,“等我一下!”便奔出門去。
再歸來時,手裡拿了一大錠銀子,明晃晃的捏在手裡,放在他的面前,“這是五十兩,你先拿去給你姑母治病。”
他眼前這一大錠銀子足有五十兩,他愁了許久的東西,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姚靜檀擺在他面前,他燒到眉毛的火,她只需隨便甩出幾個雨點子便能幫他滅了......
眼下的確急著用銀子,他得收,但他似仍覺著不妥,將銀子朝外推了,“三十兩便夠了。”
“讓你拿你便拿著吧,救人要緊。”姚靜檀又將銀子推了回去。
瞧他面上似有幾分掛不住,這銀子到手裡,有些燙。
“我感到很慚愧。”沈修傑將頭埋的很低。
“若是人救不回,你會更慚愧。”還是怕他過意不去,姚靜檀不敢多待,扭身出了房間去。
......
桂花於第三日晨起時終於全都開了,姚靜檀推門出去,風正卷著桂香撲面,她快步來到樹下,摘了一朵放在鼻尖輕嗅。
今日宜嫁娶,本是她要嫁給孟硯泓的日子。
現在想來,恍若前世。
沈修傑離得老遠便見著她呆愣在樹下,看了好久也不見她有反應,於是大步繞過迴廊朝她行去。
離的近了腳步聲才顯,姚靜檀回過頭去,兩個人的目光聚在一處。
今日沈修傑的面色有些不大自然。
姚靜檀還以為他在為之前那五十兩銀子心裡不舒服,乾脆不提,亦不問他姑母的情況。
“桑桑,”沈修傑似猶豫了片刻才喚起她的小名,“昨夜姚世伯問了我一些話。”
他一開口姚靜檀便猜到了是什麼,也不應,只聽他說下去。
“他問我,想不想娶你。”他將每個字都咬的真切,卻一眼都不敢瞧她的臉色,“我自然是想的,做夢都想,可我想沒有用,我說過不會逼你,我可以等,一直等。”
姚靜檀的眼珠子一直盯著眼前桂葉的脈絡,看似專注實則失神,腦海裡泛過旁的事。
就是這樣肯切堅持的語氣,想要娶她的語氣,從前在孟硯泓面前她一次都不曾得到過。
她一直想要的,非曾經最愛之人給的,竟是旁人捧在她面前,沒有能與不能,唯有她想或不想。
愛人的滋味她曾嘗過,倒算不錯,可卻遍體鱗傷。
許是被人愛,這一生才會過的心裡平坦而不是整日患得患失。
日頭漸起,似有一束光正打在頭頂,照的她有些頭暈目眩,她抬眼望著滿樹黃花,隨手摘了一朵別在耳邊,有寸寸香氣染在髮絲間隙。
“修傑哥哥,待過了這個寒冬,咱們便定親吧。”她抿起嘴角,仰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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