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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倍王冠[星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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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土星行者,女,灰精靈。

 “令人震驚。”波塞冬號上的星盜如此評價道。

 綠眼睛,灰金色頭髮,蜜色皮膚的精靈斜著眼睛看著他們,一點也沒有階下囚的覺悟——又或者說她已經接受了階下囚的命運。

 這應當是在整個無盡星空第一次有人發覺了土星行者的真實性別和種族,不怪她不會躲藏,只能說海妖太強大了。

 難怪土星行者一直蒙著臉,不然她的尖耳朵就要露出來了。

 “有什麼好驚訝的。”

 “不論是性別還是種族還是命運,”章魚大副不分場合的還在掃地,“聽聞精靈帝國其實有一支有名的反叛軍?你來自那裡嗎?”不然也不會在精靈帝國之外變成了通緝犯土星行者。

 土星行者沒有回答。

 精靈帝國的反叛軍在整個無盡星空都非常有名。強大的幻想種帝國當中,也只有精靈帝國曾經差一點就面臨了分裂的局面,但反叛軍已經被鎮壓,現在剩下的只是流亡軍隊而已。當然精靈帝國現在還是無盡星空的最強之一,精靈母樹一如既往地眷顧著她的孩子們。

 同為幻想種,在海妖們理解起來卻是不可思議的。精靈的分裂本來就很不可思議了,不過精靈的數量是海妖的十幾倍還要更多,而且精靈之中的種族非常複雜,傳承也和海妖們並不一樣,精靈的傳承在於姓氏和血脈,他們還熱衷於和外界的種族通婚。

 整個無盡星空,一直以來還在保持著純淨和神秘感的其實只剩下了海妖帝國。

 “森林之於精靈如同海洋之於海妖,背叛了精靈帝國之後,你還能感覺到來自於精靈母樹和精靈之王的召喚嗎?”戈爾迪安認真地問道,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讓他的屬下們紛紛側目。

 灰精靈的反叛軍背叛了精靈帝國不假,但是戈爾迪安自己又何嘗不是背離了海妖帝國——他到底有什麼立場問出來這種問題啊!

 但也只有上位幻想種可以在這個問題之間相互理解。

 土星行者垂下眼睛,那雙碧綠色彷彿森林一樣的眼睛裡湧動著奇異的情緒,最終她依然保持沉默。

 超S級覺醒者並不多見,即使是在精靈之中,她也是最強的那個序列。

 “我可以告訴你們是誰僱傭我來的。”

 其他的問題她拒絕回答。

 “先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吧。”蘭諾隨口插了一句話進來。

 一直叫土星行者……真的莫名中二又尷尬,尤其是在於,這是一個充滿野性的女性精靈的情況下。

 “她所做的一切依然不可饒恕,”提香這麼對蘭諾解釋道,“但是如果她不曾背棄精靈母樹,那麼她也不會背棄森林與大海的誓言,她對於普通的海妖們不會有殺心。”

 至於精靈會不會背棄精靈母樹,如果她真的做到了,那麼她也無法擁有這樣的天賦。所以說,在那個時候她的威脅也許並不是真的。

 土星行者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很久沒有說出來自己的名字一樣艱難地道:“希爾薇,沒有姓氏。”

 這已經基本可以肯定她的身份了。

 被剝奪了姓氏的反叛軍。

 然而也輪不到星盜和海妖們繼續問話,希爾薇就主動倒出來了自己的情報。

 “流浪者的地下之王找到了我。”精靈淡淡地說道,“他們用一件我無法拒絕的寶物作為交易。”

 “什麼珍寶?”戈爾迪安看起來有點感興趣。星盜們也被勾引出來了本能。

 精靈一點隱瞞的意思都沒有,似乎是在期待他們這麼問出來。

 “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的筆記。”

 沉默。

 死一樣的寂靜裡面終於有星盜忍不住開口相互討論著。

 “聽起來是個精靈的名字……這個精靈難道是什麼了不起的探險家,所以他的筆記才那麼貴?”

 “沒準他自己留下來了大量的遺產?還有寶藏?藏寶圖?還是說他是這個精靈的祖宗?”

 然而從提香和戈爾迪安的反應裡這件事情絕不可能有那麼簡單。

 東境公爵沒有說話,似乎連解釋也無法解釋,而戈爾迪安深深地看著精靈,彷彿下一秒就會忍不住殺掉希爾薇一樣。

 “你最好祈禱你沒有騙我。”

 蘭諾確信自己也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而且他認識的精靈不多,但是這個名字他不應該不認識才對。

 希爾薇輕輕地笑了一下,笑聲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你們果然不會不知道,他是精靈帝國最初的那位弒君者——不過,你們海妖不也有一位嗎?”

 希爾薇似乎是諷刺,但好像只是在自暴自棄。即使提香和戈爾迪安的暴怒是那麼的相似,而蘭諾已經想到了折月的臉……

 如果是折月的筆記,那說不定是什麼奇怪的小遊戲攻略吧……真是一點意義都不會有啊,不愧是折月。

 蘭諾靜靜地看著希爾薇。似乎聯想到折月的那一瞬間裡希爾薇構築出來的所有的氣氛都已經蕩然無存,畢竟海妖的弒君者現在就是一條網癮鹹魚,最愛的是訊號塔。

 但在提香和戈爾迪安都沉默的情形下,蘭諾只能自己提問了。

 “流浪者的地下之王是誰?他們是如何讓你相信那是那位弒君者的筆記的?——我不覺得這種東西非常好尋找。”

 “說是地下之王——其實應該是小老鼠一樣的東西吧,因為沒有王冠也沒有加冕所以自稱無冕之王。”希爾薇倒豆子一樣說道,“應該是一個有名的通緝犯,不像是幻想種,血脈駁雜,或者壓根就是人類。”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她也許擁有風語者天賦……在她那被剝奪的姓氏裡,也可能是因為土元素。”提香已經冷靜了下來。

 “那麼,筆記呢?”

 “他們給了我一頁。”

 “你為什麼不早說?”

 “你們又沒問。”希爾薇用綠眼睛看著他們,然後一頁紙從她的身上飄了出來,實在看不出來這個精靈到底把紙張藏在了哪裡。

 “很貴,是古董,不要搞壞了。”

 “你就這麼輕易地交出來了?”蘭諾皺眉。

 “你看了就知道了。”希爾薇說道,“除了古董的價值以外沒有任何有意義的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意的,這個精靈現在所有的交流都優先和蘭諾對話,似乎看出來了在眾人當中蘭諾的地位——儘管提香和戈爾迪安的表現都不是那麼的明顯。如希爾薇所言,這張筆記上似乎有大量的塗塗畫畫,精靈的字跡如風一般,而塗改的痕跡也非常潦草。

 弒君者似乎是很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寫著同樣的字。

 【王】

 【命運】

 在無數遍的重複之後,他劃掉了所有的這些詞語。

 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最終寫下了一行字。

 【黑潮是一切的源頭】

 痕跡戛然而止,或許在下一頁才有這句話的下半部分,也可能這句話已經結束。

 蘭諾猛然停頓了一瞬,幾乎要用上全身的力氣才沒有讓自己在眾人面前太過失態。

 他見過這句話,也許表述並不是一樣的,但是痕跡一模一樣,安度西亞將這句話刻在了石頭上,留下了永遠的痕跡。

 但是……安度西亞為什麼會和希爾德加德有著同樣的筆記,他們明明一個是弒君者,一個是被殺死在王座上的王。

 而這一切和黑潮有什麼關係?

 王、命運、黑潮……

 他小心觀察著提香和戈爾迪安,發現兩個海妖都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看不出對於這句話有什麼反應,但也可能他們要比他還更冷靜一點。

 而戈爾迪安做了一件非常星盜的事情。

 “喜歡的話就留下來。”海妖如此對蘭諾說道。

 “……”聽起來很像什麼搶奪了可憐的精靈的寶物的變態。蘭諾搖搖頭,其實得到了這一頁紙的訊息之後他就對摺頁筆記沒有什麼興趣了,但是希爾德加德剩下的筆記他依然有一些好奇。

 希爾薇自己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說道:“按照原計劃會在目標得手之後再進行交易,現在看來沒有什麼用了——而且,對於他們而言,我並不重要。”

 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分量,也知道流浪者的規矩。

 這就是希爾薇知道的所有的事情了,她也只是被希爾德加德的筆記引誘來的打手。

 “你為什麼想要希爾德加德的筆記,那和精靈的反叛軍有關係嗎?”章魚大副問道。

 精靈沒有回答,似乎在她看來這和這件事情沒有關係。

 “那麼,你會得到再一次的審判的。”提香面色如水一般沉靜而冷漠。

 “等等……這位小哥答應過我會放了我的。”希爾薇看向蘭諾。

 “啊?”蘭諾眨眨眼,“抱歉,我食言了。”他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就這嗎?!

 希爾薇突然明悟了自己對於蘭諾依然有著深深的誤解——其實在蘭諾反手把她囚禁起來的時候她就應該明白的,但是她那不切實際的期待,果然還是因為見到了蘭諾在努力保護那群海妖的樣子……

 提香倒是有些滿意,說實在的他一直有些擔心蘭諾死也不肯說出來他在聖龍的經歷到底是因為什麼,現在看來這孩子應該不是一個沒有底線的聖父才對。

 “如果最終驗證沒有問題,我們不會施以嚴厲的刑罰——不論如何,她現在都是犯罪未遂的狀態。”

 “繼續前行。”戈爾迪安抱著手臂,連一個視線都吝嗇於給與這個精靈一樣。

 但在下一刻,他看向蘭諾。

 “有興趣參觀一下波塞冬號嗎——在艦長的帶領下。”

 “好啊。”蘭諾答應了下來。

 ……如果不答應他的話,他好像真的會很難過吧。

 提香冷眼看著,一點反應都沒有。

 *

 戈爾迪安和章魚大副的視角截然不同。

 或者說,戈爾迪安是站在波塞冬號的主人的立場上來進行參觀的。

 其實也不能算是參觀,蘭諾半天才反應過來戈爾迪安像什麼……

 房地產中介,沒錯。

 “波塞冬號已經有了幾百年的歷史,但在這百年以來波塞冬號進行了由內而外的巨大變動,”戈爾迪安認真道,“所有的甲板都是由二級合金構成,能量罩可以抵抗個小時的高階反物質能量炮的攻擊。”

 這應該是波塞冬號的頂層機密才對,戈爾迪安卻毫無顧忌地說出口了。

 “主炮來自於人類聯邦,曾經炸過一顆小行星,想來一炮嗎?這是星盜的浪漫!”

 “老大!非必要不開炮!你忘了我們上次打到獸人的衛星的事情了!我們被追殺了個星系!”炮手滿臉驚恐,然後在戈爾迪安無情的視線裡表示,“……但也不是不行,請。”

 星盜果然是如此的能屈能伸,蘭諾搖搖頭,“不用了。”

 因為屬下太過丟臉戈爾迪安索性繞過了星盜們玩鬧的地方,來到了他自己的專屬領地。

 “指揮室,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波塞冬號之前的所有景象。這裡是整個波塞冬號的核心和中控。”操作檯上是各種各樣的按鈕和螢幕,章魚大副並不會接近這裡,對於戈爾迪安而言,這才是他最珍愛的地方。

 但是現在他把這一切都放在了蘭諾的面前,毫無保留。

 就像一個送出自己所有的玩具的孩子一樣。

 蘭諾在那個戈爾迪安沒有來得及從螢幕裡移開的座標上停留了一瞬,想起來章魚大副告訴過他的話。章魚大副說,戈爾迪安一直在關注著海妖帝國,他只是什麼也不願意說出來。

 蘭諾無聲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你可以成為一個偉大的艦長。”戈爾迪安如是說道。

 “但我不會……戈爾,我可以這叫你嗎?”蘭諾問道。

 “當然了。”戈爾迪安迅速地答應下來。

 “波塞冬號是你的心血,你是一個偉大的星盜和艦長。”蘭諾認真說道,“而不是我,我不會是你的王,也不會奪走波塞冬號——這些星盜們也只因為你而在這裡。”

 這樣的話他早就想說了,只不過剛剛才找到和戈爾迪安獨處的時機。

 “並不是這樣的……”流浪在森海幽蘭之外的海妖帶著祈求的視線看著他,但只見到了平靜,很溫柔的平靜。

 “很抱歉。”蘭諾表示道,“非常抱歉,不論我給你帶來了什麼樣的錯覺。”

 他把這一切視為錯覺。

 戈爾迪安很想辯解,而且甚至想要強行將他留在這裡,但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提香那句話。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就一點成長都沒有嗎?

 “我知道了。”波塞冬號的艦長最終說道。

 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鬆了一口氣的蘭諾並沒有注意到戈爾迪安的決心。

 而戈爾迪安一如既往的熱情,在結束了指揮室的參觀之後,他們又去往了另一個地方。

 “這裡是波塞冬號的餐廳,廚師由來自於無盡星空各個國度的星盜輪崗,確保可以嚐到各種口味。”戈爾迪安矜持地介紹道。

 但是好像翻譯一下就是沒有廚子大家輪流做飯吧。

 蘭諾默默的看著大廚揮了揮勺子,然後憤怒地拍死了過於新鮮的食材。

 “有什麼喜歡的口味嗎,”來自不同國度的星盜做的食物被一一擺了上來,“你會喜歡的話,那麼做出來這道菜的廚子就是波塞冬號的第一位廚師長了!我會賦予他這個光榮的職位。從今往後波塞冬號的所有食物都可以由他來料理。”

 蘭諾思索了一會兒才明白星盜們為什麼對於這個崗位如此熱切,波塞冬號應當有許多來自於無盡星空的稀有的食材,而廚子當然是最便利的那個。

 不過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發現戈爾迪安的臉色扭曲了一下,然後……

 廚房裡出現了一個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的身影。但是又很和諧,因為那是提香,即使他穿著帶花邊的圍裙,他現在也像是這個廚房的掌控者。

 蘭諾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戈爾迪安已經在冒火了。

 “提香!離開我的廚房!”

 提香手中的托盤抖了一下,被切成段的不知名海洋生物的觸手落了下來,整整齊齊擺在盤子裡,然後落下來的是擦成絲的調味料和粉末,最後提香擠了一個紫紅色的小果子的果汁出來,然後把盤子放到了蘭諾的面前。

 “很久沒有好好做飯了。”

 星盜們大聲鼓掌,還在吹口哨。

 “那是老子的食材。”戈爾迪安強調了一下自己的主權,“老子一點也沒有要你來做廚子的打算。”

 “彼此彼此。”提香解下了圍裙。

 戈爾迪安頓了一下。

 他的面前也有一份出自於東境公爵的食物,和蘭諾的那份一模一樣。

 “當做是報酬了。”提香淡淡說道。

 蘭諾在火藥味裡品嚐著提香的手藝,有些恍然大悟之感。

 “怪不得你想要調味料啊。”

 “是的,頂級的廚子是會自己收集食材的。”但是說到這裡的時候提香的表情似乎又扭曲了一下。

 戈爾迪安兇狠地嚼著提香做出來的東西,好像在嚼提香本人一樣。

 蘭諾有一種感覺,戈爾迪安和提香可能一直以來的關係都不好,一直都是這種陰陽怪氣的相處模式。

 恨著,但永遠都有無法切斷的牽掛。

 而……如果海妖真的會有王的存在的話,會變成夾在這兩個傢伙中間的倒黴鬼。

 蘭諾愣了一下,嚥下了最後一塊觸手。

 *

 波塞冬號和海妖帝國的星艦繼續航行,在金八角的時候停留了一小段時間。

 戈爾迪安表示他需要去佈置一些東西,還需要開始對流浪者們的調查,這件事情戈爾迪安做起來當然會比提香更加方便了。

 蘭諾已經回到了海妖帝國的星艦上,東境公爵對此表示有些抱歉。

 “因為行程的原因說好的拍賣會和狂歡節都沒有辦法了。”提香說道。

 “沒關係。”蘭諾抱著章魚大副看著他……說起來提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蘭諾迅速地和波塞冬號的大副混在了一起,而且很熟,現在在這裡的其實是大副的副人格,同樣熱愛掃地。

 “無盡星空很大,謝謝你。”

 東境公爵幾乎是僵硬著。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來上一次他們經過金八角的時候,森海幽蘭就在不遠處,他其實有很多的不安還未被撫平,相比這個孩子也是一樣的,而現在……

 他終於在蘭諾的眼睛裡看到了綿延在無盡星空的光芒,哪怕只有一點點,又是那麼的黯淡。

 “馬上就可以去月亮海了,那裡會更熱鬧的。”

 提香笑著說道。

 戈爾迪安帶著滿身的不悅的氣息出現在了波塞冬號上。

 提香被他請了過去,有些莫名其妙。

 “這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但是聖龍好像想要買給他們的王。”星盜理所當然地說道,“所以就乾脆全部搶回來了。”

 “……”這種事情聽起來就很像是戈爾迪安幹出來的,而且他說不定還光明正大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提香看著那個盒子,依然不明白。

 “全是撫慰精神的藥——確實,聖龍的王一向有這樣的傳言。”

 但他以為那只是傳言來著,那是聖龍的王。

 “可是你搶回來了你打算怎麼辦?”提香無奈地看著戈爾迪安,“戈爾,你能不能多想一點。”

 “我又不是你。”戈爾迪安說道,“送給我們的王好了,反正也不是很差的東西吧……和晶核比呢?”

 他這該死的攀比心。

 “戈爾。”提香警告了一聲。

 “我知道,我不會成為他的負擔。”戈爾迪安說道,但從他的態度來看怎麼也不會聽話的。

 提香沒說話,最後把那個盒子收了起來。

 “我會帶給他的。”

 他轉身離開,卻聽見戈爾迪安最後問道。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安度西亞的事情?”

 提香沒有回答。

 *

 最終,波塞冬號停在了離森海幽蘭並不近的地方,似乎不論如何戈爾迪安都不願意接近森海幽蘭。

 而海妖帝國的星艦平穩落下。

 森海幽蘭沒有什麼變化,這裡永遠都是這個樣子,蘭諾依然可以聽到歌聲。

 但這一次提香並沒有直接帶著蘭諾回到主城區。

 “我答應過你會告訴你安度西亞的事情。”提香說道。

 他並未食言。

 “這裡才是最合適的地方。”

 蘭諾愣愣地看著那間已經被封存的宮殿。

 他曾經在夢境裡見到過,現在它出現在他的眼前。

 提香幾乎沒有任何的停頓就帶著蘭諾到達這個地方,這給了蘭諾一種感覺其實提香已經準備了很久,而在這一路上,提香卻並沒有什麼端倪流露出來,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他一直很會掩飾自己。

 他沒有想過隱瞞,只是畏懼於如何開口。

 王座就在他們的面前,血液已經消散在大海之中,這裡沒有灰塵落下,只有已經彌散了千年的悲哀。“安度西亞是一個獻祭品。”

 提香目視著王座說道:“他主動將自己獻祭。”

 蘭諾驚訝地看著他,只看到了提香那並未流露痛苦的容顏。

 可是提香並不知道,他心中的那些情緒有多麼的深沉,多麼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撫平吧。

 蘭諾沒有打斷他,他安安靜靜地聽著在提香的角度發生過的那些往事。

 “從海瑟薇陛下那古老的時代以來,深海之冠連結著所有海妖的命運和靈魂,但最接近於命運的是最強大的海妖,我們將進入最後的序列,來到王座之前,在古老的禮儀裡,我們會宣誓成為四境公爵,和王的騎士。每一代的王擁有著自己的騎士,我們交接權位,忠誠,誓言。”

 這似乎開始於杜維曾經講給蘭諾的那個故事。

 “變故發生在一千多年以前,沒有緣由。”

 “與黑潮的戰鬥帶來了瘋災,帶來了過量的精神侵蝕,血脈之中的連結越深這種侵蝕就會越來越明顯,而最終,過於強大的海妖導致的強大的負擔,最終使得王座上的海妖之王因為承擔了太多的侵蝕而陷入最終的瘋狂。”

 “這並不僅僅是一任海妖的王,而是接連許多代,即使當時的四境公爵竭力避免,但是依然無法逃避來自於深海之冠的宿命。純血的海妖太容易陷於那樣的悲哀之中,我們無法避免看著王走向末日,在瘋狂中死去。”

 “最後一任王在王座上只停留了短短几年,就走向了同樣的不可避免的命運。”提香冷靜地說道,“那個時候,還未繼任四境公爵的我們選擇殺了他,而我們的老師們,當時的四境公爵在那之後同樣故去。王冠與傳承失落。”

 他們就這樣被迫成為了海妖帝國新一代的頂樑柱。提香沒有把這件事情說得太詳細,但是怎麼想這也絕不會是他話語之中的這麼的輕描淡寫。

 “但我們並沒有將這個訊息公佈出去,安度西亞,我,索尼婭做了另外一個選擇。伊斯塔露知道這件事情,但伊斯塔露並不支援我們,可伊斯塔露也覺得我們應該有一個終結,即使是死亡。”

 “那個時候,渴望成為王的騎士的安度西亞選擇用自己的靈魂來禁錮深海之冠,終結深海之冠的再一次降臨——沒有人知道並未被冠冕選中的靈魂強行將自己連結深海之冠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我也並不明白。但安度西亞做到了,我們不再有王。”

 “安度西亞是不該坐在王座之上的海妖,也是最優秀的騎士,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終結海妖之王的命運,而他的獻祭也為了並未出現在他面前的王。他做到了,他做得很好。”

 “我們隱瞞了這一切,我並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是那個時候與黑潮的戰鬥……讓我們沒有辦法再去糾結更多了。而且安度西亞並不僅僅只是枯坐在王座之上,他做了很多事情,讓我們能夠收斂精神力自己承受侵蝕的方法,對於深海之冠的控制方法,全都來自於安度西亞。”

 蘭諾想到了那個實驗室,那個刻印下來的名字,他無法想象安度西亞究竟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在做這件事情的。

 “可即使是安度西亞,也沒有辦法支撐更長的時間,他隱藏著自己在王座上停留了百年,他表現得很正常,但是壓抑的盡頭,瘋災再一次蔓延。在那個時候,戈爾迪安才知道這件事情。”

 “戈爾迪安一直不願意接受,我知道他一直憧憬著安度西亞,因為在同樣嚮往著成為王的騎士的戈爾迪安眼中安度西亞就是戈爾迪安心中最強大的騎士。但安度西亞將自己獻祭給冠冕來承擔那些負擔,在我和索尼婭的默許之下。我和索尼婭始終在遮掩著,不肯公開這件事情。”

 “戈爾迪安恨我們,並不是戈爾迪安的問題。”

 “至於伊斯塔露……他不會停下他的戰鬥,而萊茵海德和我們不一樣,萊茵海德很特殊,從一開始他就能夠控制他自己,他會是我們最後的保險。”

 “很抱歉這一切看起來都不是那麼的美好,我做錯了很多的事情,我默許了安度西亞的犧牲,和索尼婭一起構築了這個幻夢一樣的森海幽蘭。”

 “但我們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森海幽蘭下面藏著多少逝去的先王,又有多少鮮血或是骨骸,海妖之王的宿命因為森海幽蘭而起。所以——我們將終結海妖之王的宿命。即使有一天,在深海之冠長久的失落之後,我們終將走上共同的瘋狂和失控。”

 “我們依然會和黑潮戰鬥到最後。”

 蘭諾沒有說話。

 很多很多過去其實已經出現在他面前的訊息在這一刻終於重新組合到了一起。

 瘋狂的海妖殺死了自己的王。

 他在這一刻忽然明白那段記憶,那根本一直都是安度西亞的主視角,宣誓也好,被刺殺也好,都是從安度西亞的角度見到的一切。

 安度西亞和提香,索尼婭一起立下的誓言。

 【我們將終結海妖之王的宿命】

 【我會作為終結】

 一切都不是沒有代價的,從開始的時候安度西亞就已經計算好了他會作為結束。他戴上了深海之冠,哪怕冠冕並不認可他。他強行負擔了命運,然後尋找著命運的出路。

 而在最後那一刻,他對摺月說,對不起,謝謝你。

 有折月的存在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儘管這的確很對不起折月,但是在那個時候或許只有局外人折月才能無所顧忌地將那把劍插入安度西亞的心臟。

 那是安度西亞期盼的死亡,但是或許,蘭諾覺得他理解了那一瞬間的安度西亞。

 不論如何,他都不願意讓提香或是戈爾迪安來做這件事情。

 “精靈帝國的大祭司警告過我們深海之冠因為我們的舉動不會再有降臨的那一日,安度西亞也是這麼告訴我的,所以……我並不知道深海之冠為什麼會再度降臨,又選擇了你,但好在現在冠冕並不是完整的,在它的全盛時期我們只會再一次走上同樣的命運。”

 在蘭諾的沉默裡,提香接著說道。

 “我不會再讓海妖帝國有一個加冕的王的存在了,我會找到解決的辦法的。”

 他發誓他將終結那命運,他絕不會讓命運再一次降臨在蘭諾身上,就像他對摺月說過的那樣。

 明明還有一些緊張,提香驟然輕鬆了許多。

 這些往事講出來也不過是徒增負擔,但是他終究不願意再隱瞞——不論蘭諾對此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為什麼要說抱歉呢?”蘭諾也看著那個王座。

 “一直以來獨自面對著那樣的負擔的你和索尼婭,才是最艱難的吧。一直以來承擔著那樣的真相,卻還要守護著森海幽蘭的你們。”

 他的聲音很輕。

 提香愣住了。

 蘭諾沒有看著他,只是想到了在王座上的那一段記憶。

 在這個故事裡,除了折月以外的所有人似乎都是情有可原的,又值得憎恨的。

 安度西亞自顧自承擔了一切將自己獻祭給冠冕,提香和索尼婭的預設以及隱瞞,伊斯塔露的忽視,戈爾迪安的不曾察覺,還有那糾纏在王座上的,從未散去的悲哀的命運。

 戈爾迪安有理由去怨恨,有理由覺得是提香將安度西亞推上了那樣的命運,但提香是怎麼想的呢?

 提香又在怎樣的悲哀之中?

 戈爾迪安和伊斯塔露可以光明正大地出走,提香和索尼婭卻依然守護在這裡。

 守護在這悲哀的命運之上。

 “你從來沒有辜負森海幽蘭。”

 蘭諾這樣說道。

 他終於明白海妖們的不同了。

 這裡明明有那麼多的絕望和痛苦,那麼多的恨意,但是那些絕望糾纏在一起,不曾散開。

 即使他們分離,四散,即使命運散落在無盡星空的每一個角落裡,但是他們依然愛著森海幽蘭,他們依然守護著這裡。星際戰場上的伊斯塔露是這樣的,戈爾迪安其實也是這樣的,即使他什麼也不會說。

 強大是一種詛咒。

 森海幽蘭的一切平靜和美好建立在強大的海妖們的痛苦之上,然而那道舊年的傷痕鮮血淋漓,他們學會了收斂自己不再渴望王的存在,卻從來沒有選擇逃避。

 那些歌聲,那些弱小的無憂無慮的海妖,那些果凍一樣的燈塔水母,就生活在這裡。

 這個遊離於無盡星空之外的夢是虛幻的,也是真實的,也許終有一日這裡會破碎,但在那之前他們依然在與命運撕咬。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蘭諾在聖龍得到的是痛苦和絕望,在這裡卻並非如此。

 “我沒有辦法站在安度西亞的立場上說什麼。”蘭諾垂眸說道,“深海之冠並不會給任何人選擇,但是……如果是它選擇了我,如果會有海妖的王在這裡,他也會喜歡這裡,他也會覺得——”

 “對於森海幽蘭的子民而言,你做得很好,謝謝你,提香。”

 東境公爵沉默著沒有說話。

 提香也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感觸,太多年沒有人站在這樣的立場上和他交流過了,他已經逐漸習慣了無法停歇的爭執和撕咬,甚至對於戈爾迪安的質問和恨意提香都可以很平靜。

 但是有人對他說,你做得很好,謝謝你。

 似乎有什麼在靈魂深處流淌著,提香甚至沒有意識到,他無意間釋放了自己的氣息。

 他的靈魂在不由自主地舒展著。

 “謝謝。”提香迅速地退後一步,“這個故事就到這裡為止,我還要找索尼婭有事。”

 “我可以在這裡多停留一會兒嗎?”蘭諾問道。

 “當然,但不要太久。”

 東境公爵迅速地離開了,深藍色的髮尾一閃而過,和那個曾經在這裡宣誓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蘭諾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過了一會兒,才讓自己的視線回到王座之上。

 ……

 提香確實有並不算很緊急的事情要去找索尼婭。

 “那個灰精靈也要交給萊茵海德審訊——他到底準備睡到什麼時候?”

 “我又不是海龜,我怎麼知道!”索尼婭惱火的說道,沒有意識到提香這一瞬間的情緒其實和以往不同。

 “咦,你回來的倒是很巧,萊茵海德發訊息來了。”索尼婭面色微訝,“你上次送來的那個傢伙萊茵海德已經解析了一部分出來……萊茵海德說,他感到憤怒。”

 “你見過憤怒的海龜嗎?”索尼婭若有所思。

 “我也很想知道……”提香的面色變化了一瞬,“但他解析的是那個星盜之恥的記憶。也許我會比他更憤怒的。”

 “是啊……”索尼婭也意識到了。

 “希望萊茵海德這一次能清醒一點。”

 “不然呢?”

 “結束冬眠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暴力。”

 “但是,他是海龜,他全身上下只點了防禦,提香,你有沒有考慮過萊茵海德的背甲到底有多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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