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既然已經為自己安排了第二條路,又何必糾結於我?”
謝諶向來說話冷冰冰的,這回更是帶著莫名的詰問,宋善寧愣怔許久,明白過來,“謝諶,你在生氣嗎?”
她好像還沒見過謝諶發這麼大的脾氣。
謝諶居高臨下地看她一眼,“殿下,自重。”
說著便要縱馬離開,宋善寧給碧螺使了個眼色,碧螺立刻帶人攔在他的馬前,謝諶再度停下,蹙眉望過來。
宋善寧看向謝諶身後的荊陽,“你們都先退下。”
荊陽下意識去看謝諶,宋善寧也不生氣,只定定地看著謝諶。
謝諶揮了揮手,荊陽退下,這邊的碧螺也推開,將這一片區域都劃給了謝諶與宋善寧,給兩人留出獨處的空間。
宋善寧站在地下,看著高坐於馬上的謝諶,只能仰頭,不知為何竟生出幾分委屈,她撇撇嘴巴,“你先下來。”
兩人身份有別,按規矩,謝諶是不該坐在馬上與宋善寧說話的,但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多與她糾纏,這回聽到她命令般的語氣,頓了頓,還是翻身下馬,停在了宋善寧兩步遠之前。
“殿下。”
他平靜地喚了一聲,宋善寧看著他,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謝諶沒有多餘的耐心,不耐煩地用骨節頂了一下眉心,轉身便欲離開,宋善寧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袖口,怕他拂開,又伸出另一隻手一起握住。
“不許走。”
自兩人認識來,她從未用公主的身份向謝諶施壓過,今日倒是例外。
謝諶臉色不虞,倒也沒有再說什麼不合身份的話。
宋善寧癟了癟嘴巴,說:“你生氣了謝諶,但是不是因為我攔下你的馬,是因為昨天的事,對不對?”
謝諶睨著她,抬手像是要將她拂開,宋善寧乾脆直接張開雙臂攔在他的跟前,生氣道:“謝諶!”
看著謝諶平靜、打量、沒有半點情緒的臉,宋善寧心裡的委屈就像是水壺裡咕嚕咕嚕冒開的泡,一股腦的全湧了出來。
昨天在錢興為那裡擔驚受怕,強忍著不敢表露情緒也便罷了,卻沒想到在謝諶這裡也討不到半點溫柔語氣,明明是她在燕雲河上飄了整整一個下午,只為了等他的出現。
卻沒想到這人如此理直氣壯。
宋善寧有些生氣,也有些傷心,她的聲音低下來,每一個字音都透露著喪氣,“昨天我等了你一下午,你卻沒來。”
看著這位小公主倒打一耙,謝諶竟是有些想笑,“公主殿下,昨日我到的時候,您正在與惠國公府的世子游湖呢。”
宋善寧說:“我與他遊湖?若不是你來得那麼晚,我也不必見到錢興為。”
這話裡透著濃濃的埋怨和委屈,謝諶愣了愣,才淡淡道:“與未婚夫見面,何必如此?”
宋善寧沒想到他會知道這個,“你……”
謝諶看她這幅模樣,只覺得她是心虛,本來還想要嘲諷兩句,卻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他肅然道:“殿下,在下身份低微,實在配不上您,還望您日後自重,不要再有往來。”
說完,他根本沒看宋善寧的表情,轉身便離開了。
馬鞭凌空抽出一道聲響,塵煙揚起,謝諶很快不見了蹤影,宋善寧沒有去攔,碧螺遠遠看著,連忙跑過來問:“殿下,要不要派人去追?”
宋善寧相對他方才皺眉厭惡的模樣,不知道兩人關係是怎麼變得這般僵硬的,她沉沉吐出一口氣,不想追。
看著漸漸升起的太陽,她沒什麼力氣地遮住眼睛,“先回府吧。”
碧螺不知道該怎麼勸,只好點了點頭,“是。”
卻不想回城路上,留守在公主府的銀梭便傳來訊息,說是宮裡來了人,請她速速回去。
本以為是林皇后派來的人,沒想到竟是皇帝身邊的太監順喜。
宋善寧來不及換一身家常衣裳見客,就看見順喜迎面走過來打欠行禮,“老奴參見小殿下。”
順喜跟在皇帝身邊伺候幾十年,打小看著宋善寧長大,宋善寧對他一向尊重,主動迎上去,“公公安好,可是父皇那邊有事麼?”
順喜道:“陛下近兩個月忙,許久不見殿下,實在想念,這不,讓老奴來請您進宮一道用膳。”
宋善寧並不意外,她確實很久沒進宮向皇帝請安了,她笑著點頭,吩咐碧螺給順喜看茶,“公公先坐,我去更衣,一會兒隨你一道進宮。”
“是。”順喜答應。
不是參加什麼宴會,不必穿過於隆重的禮服,宋善寧換了一身尋常的便服,又重新挽髮梳妝之後,與順喜一道進了宮。
卻沒想到,順喜並沒有帶她去皇帝的勤政殿,而是領著她到了林皇后居住的壽雲宮外,便告退,“殿下,老奴告退。”
宋善寧想要攔住他,卻聽到裡面一陣陣的說笑聲,唇邊的笑意僵住,她點點頭,“好。”
順喜退下,宋善寧由碧螺扶著進了壽雲殿,進了院子,正殿內的說話聲愈發明顯,一道溫婉的女聲,一聽便是林皇后;一道是清亮的少年音,是太子宋彥文。
立在廊下的小太監見她便尖聲通傳,“公主殿下到——”
林皇后的聲音傳來,“善善來了,快進來。”
宋善寧示意碧螺留在廊下,自己躬身走了進去,果然見到皇后和宋彥文對坐在榻上,“參見母后。”
林皇后朝她招手,“善善,來母后這裡。”
宋善寧坐到皇后身側的軟凳上,由她拉住自己的手,又看向那邊的宋彥文。
宋彥文比宋善寧沒小几歲,雖是少年,身量拔的卻高,如一顆長成的小松樹,他模樣也俊俏,與宋善寧的眉眼有三四成相似,此時正沉著唇角,看上去不大高興。
宋善寧問:“彥文怎麼了?”
宋彥文看他一眼,沒有理會。
林皇后嘆了口氣,“說起來也怪我,想著你弟弟大了,該是找一個靠譜的習武師父,便讓陛下給他找一位好師父,可誰知……”
宋善寧好奇道:“習武師父,是哪位將軍?”
林皇后道:“殿前司指揮使,竇承。”
“好像是聽過竇將軍的名字。”宋善寧面上不露聲色,心裡卻想到了謝諶,謝諶是竇承的徒弟,卻不知兩人是怎麼搭上線的。
林皇后見她心不在焉,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身邊靠,“竇承算是你父皇的親衛,騰不出時間來教導太子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可惜彥文,明明是快習武的好材料,卻找不到最合適的師父,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她語氣微沉,絲毫不掩飾擔心,“前幾日彥文親自到竇府擺放,竇承卻不識抬舉,空有太子之位又有什麼用,他多半是不把咱們放在眼裡的,只是母親沒用,也做不了什麼。”
宋善寧偏頭看過去,正看到她偷偷在抹眼淚。
林皇后的的言下之意實在不能再明顯,勸說的話梗在喉嚨裡,宋善寧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宋彥文年輕氣盛,本來心裡就憋著股子氣,這會聽了更是煩躁,對著林皇后撒氣道:“好了母后,不要再再說了,總歸那姓竇的瞧不上我,也不必去討好,何況咱們大燕尚文,何苦再理會這些莽夫?”
宋善寧聽不得他這幅輕狂的語氣,但在林皇后面前,向來不會說他半句不是。
林皇后愁道:“文成,武也不能不就。等你父皇來了,咱們再與他說說。”
宋善寧終於尋著機會插話,“父皇還在前朝忙麼?”
林皇后淡淡答道:“說是一會兒過來。”
她語氣不好,臉色更是難看,宋善寧自覺有她不知道的隱情,一刻鐘後,釉心來稟告傳話,她才知道今日是二皇子壽王的生辰,皇帝去了德妃宮裡見二皇子,怪不得林皇后心情不佳。
也怪不得會將她叫進宮來,只怕心裡的危機感愈來愈重。
不多久,皇帝駕到,一家四口到側殿落座。
林皇后親自上前為他更衣褪去外袍,“陛下來了,德妃姐姐那邊怎麼樣?”
皇帝年過四十,氣質如玉,脾氣也溫和,他拍拍林皇后的手背,“有老二陪著,放心吧。”
林皇后語氣溫柔,“臣妾也教人備了禮物,一晃宴兒也都十四了。”
皇帝陪著林皇后落座,“是啊,宴兒十四,咱們的彥文也快十五了。”
林皇后含水的鳳眼嗔一眼皇帝,“陛下別隻念著兒子,卻不想著咱們的寶貝女兒啊。”
皇帝早有預料,笑道:“如何不想著,朕最疼愛咱們善善了,眼看已經過了十六的生辰,該是訂婚了。”
林皇后道:“陛下可有心儀的人了?”
皇帝思索半晌,“咱們善善這般優秀,婚事上自然不能馬虎。”
林皇后道:“臣妾就這麼一個女兒,只希望她能離臣妾近一切,就嫁在京城就好。”
“這是自然。”皇帝道,“之前你辦過兩次宴,那些年輕的公子哥們品性都如何?”
皇后笑著道:“倒是有幾個閤眼緣的,只是不知道陛下滿不滿意。”
皇帝看向宋善寧,“朕滿不滿意有何用?還是得咱們善善喜歡。”
皇后更是高興,“善善早與我說,惠國公府的錢世子,溫潤如玉,脾氣也好。”
“惠國公府……”皇帝唸叨著,“他們家十四郎倒是與善善相配,年紀也相仿,確是不錯。”
錢興為在錢家行十四,皇帝說得正是他。
皇后附和道:“正是,陛下滿意便好,更重要的是,咱們善善喜……”
“——母后。”後半句話沒說完,被人打斷,在旁沉默許久的宋善寧終於說了第一句話,“我不喜歡他。”
“我更不會嫁他。”
作者有話說:
抱歉,家裡出了點事(這是昨天的),今天晚上會有,但是應該也比較晚,感謝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