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臉本是微微側開的，聞言轉過頭，眼中驚訝一閃而過，然後迅速沉寂下去，快地彷彿沒有出現過，整個人的氣質仿若一棵再也不能發芽盛放的枯樹。
“好久不見。”寧為安淡淡道，聲音裡沒有喜悅，沒有驚訝，只有平靜。
而陸意濃，敏感的從他的語氣中聽說了心如死灰的感覺，她心下大驚，卻也明白現在不是問他的時候。
因為木板上上了年紀的男人看樣子已經等不得了，陸意濃走上前，道：“我來給叔叔看病。”
寧為安從木板邊讓開，陸意濃蹲下身，靜靜地給寧遠把脈，又問了問症狀，然後給餵了一粒藥。
她說道：“叔叔現在高燒不是什麼大問題，關鍵是叔叔的心理症狀不容小覷。
我不知道你們家發生了什麼，但是叔叔再這樣繼續下去，我就算是大羅神仙，我也救不了他。”
說白了，就是眼前昏迷的男人他沒有求生意志，他不想活，陸意濃又看回寧為安，他的狀態看著不比他爸強，互相安慰，兩人可以挺過去，可要是互相唱衰……
這可不行！
陸意濃起身揪著寧為安的衣袖，把人往外扯，又對李大柱說道：“大柱叔，你看著點，我和他出去嘮嘮。”
李大柱擺擺手，“去吧去吧。”
陸意濃也沒有把人拽多遠，走到草棚外面風吹的比較小的地方就停下了，鬆開寧為安的衣袖，搬了兩塊平整的小石頭過來，又拽著寧為安蹲下。
“十八歲時的意氣風發和二十二歲時的萎靡不振，介意和我說說發生什麼了嗎？”陸意濃輕聲問道。
微風和煦，輕柔地將她的問題送到了男人的耳邊寧為安沉默了一會兒，可能是經歷了那麼多，只有眼前人一如當年，這讓他起了傾訴的慾望。
他啞著嗓子說道：“我外祖家早年移民國外，三個月前，我家被我爸的對手誣衊和國外有勾結，我媽……覺得是她連累了家裡，在……在我……”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漸漸哽咽，陸意濃看只有他們父子倆過來，略一思索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她阻止道：“不想說就不要……”
“在我和爸還有審查組的面前開木倉自殺了，用我爸的木倉。”男人雙手抱著頭，強壓著顫抖的喉嚨說完了話。
男人的話令陸意濃心臟劇烈地震動，竟然……走了這麼決絕的路。
陸意濃起身蹲到男人面前，將他的雙手扯開，冷著臉反問道：“那你這麼消沉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讓誣衊你家的人快活嗎？”
說到這，陸意濃的話風變得鋒利，“我要是你，我會日日夜夜謀劃，謀劃著怎麼讓他們的下半輩子生不如死。”
寧為安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盯著陸意濃。
黑暗中，他的眼眶通紅，他自責道：“你不知道，那天，逼我媽走上絕路的人裡面……有和我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因為和我關係親近，所以誣衊起來，無人不信。
是我識人不清，是我……”
陸意濃手掌固定住他的臉，和他對視，斬釘截鐵道：“不是你的原因，你，和阿姨的死，沒有關係！”
寧為安一把拂開她的手，情緒有些激動，“怎麼沒有關係？是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
這種情況下，陸意濃知道無論她怎麼解釋，寧為安都不會聽進去的，他這段時間已經沉浸在了母親自殺的悲痛中了，需要有人來點醒他。
陸意濃順著寧為安的話，擲地有聲道：“那就算和你有關係，那引狼入室就是你沉鬱的理由嗎？
你引來的狼，難道不應該由你除了嗎？”
說完，陸意濃又回到小石頭上坐下，靜靜地陪著男人，等著他想明白。
心中的結一時解不開，可那條通往未來的路還是要繼續走下去的，無論以什麼理由。
她這句話說的輕而有力，一字不落地扎進了男人的心裡，是啊，他引的狼害了人，他應該親自殺了啊。
他在逃避什麼？為什麼要退縮？
陸意濃一直默默觀察著，傾聽著，等男人的呼吸聲漸漸平緩，她緩緩問道：“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想明白就走吧，叔叔還在等著你。”
可能是接下來的路有了方向，明白一直沉浸在過去沒有任何意義，寧為安的心情不似剛剛的消沉。
他感慨道：“出院的時候沒見到，後來想去看看你，沒想到被調到別的軍區，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了呢。”
陸意濃沒有就著他的話頭說，反而想起他出院前讓她困擾的那張紙條。
她冷不丁問道：“你當初留下為什麼留下對不起三個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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