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肅州府曼城。
廣袤無垠的草原上,綠色的草已經有不少微微泛黃,大概是多為戰馬奔騰的地方,這裡出了綿延的城牆便沒什麼別的顏色。
林家軍的營地佔地面積很大,在城牆內,無數深藍色的旗幟隨風飄揚,其上所印,是一顆新月。
這月亮彎彎,卻是黑紅色,在深藍色的旗幟映襯下,算不得好看,還有些別樣的威嚴和詭異。
大帳內,操練完新兵的林家大哥林戰便接到了肅州送來的急件,他洗了洗手,轉過身,露出一張鬍子拉碴,濃眉大眼的臉。
他的身材並不非常壯碩,但很是精幹。
“已經到肅州了?”
林戰笑了笑,摸著信件,又想到了之前小妹送過來的信,抿了抿嘴。
如今小妹也如信中所說過來了,那就說明,這還子,是鐵了心準備在軍營發展?
主要這孩子又不像是她大姐,從小就在戰場上,她可是跟著母親在都城長大的。
雖然小妹的武學天賦有,但天賦又不代表實力。
“確實好久沒回肅州了,這兩天回去一趟吧。”
大哥林戰駐守的曼城,是遼金與大梁邊界線上的城池,是大梁最遠的邊陲小城,常年駐軍從大哥沒來的時候的兩萬左右,到現在大哥手底下已經有了五萬人。
這其中多的,可是他每年折騰出來的新兵,這麼大的邊防線,只有兩萬兵真是一點安全感沒有啊。
“不知道父親會不會也回去。”
他把信件放下,又戴上盔甲出門溜溜邊防線,沒別的,自從收到小妹的信之後,他也有點心裡毛毛的,不常盯著看總擔心遼金會忽然打過來。
至於他為什麼這麼相信小妹,他也不知道。
大概是冥冥之中,他覺得小妹好像很靠譜的樣子。
而曼城的南邊靠內的巍鬼坡,也就是林家軍大軍駐地所在,林良正按著手下的板子,“怎麼,新招收的兵就不是兵了?”
“你們這些人,真是不知道居安思危,當年你們還是新兵蛋子的時候,老子也能讓你們三天吃一頓肉吧!”
“現在把人家新兵的吃食都短了,誰以後還參軍啊!”
看著自家將軍暴跳如雷,旁邊的副將一個個噤若寒蟬,雖然將軍平常也發脾氣,但是,好久沒這麼兇了。
“將軍,這不是軍中其他地方......”
軍師還想辯駁兩句,林良一個回頭,不怒自威的臉上濃密的眉毛已經豎起來了,“怎麼,什麼地方這麼用錢!”
“老子一年給你們要三十萬軍餉,全被你們吃了!?”
林良比林戰還糙,但這種糙反而不是因為他的長相,而是他的氣質。
大半輩子和老爺們混在一起,手上的人命沒有上千也差不多了,別看年近五十,但相貌還是英俊的,不把這一身的煞氣表露出來,也不張口閉口老子老子的,還真是個帥伯伯。
可惜了,他這身氣質融入骨髓,咋看都能讓人忽視他的相貌。
“將軍!冬天要到了,三十萬軍餉哪裡夠啊!”
軍師頂著壓力還是說道,“將軍,這兩年咱們的兵將數量已經突破了二十五萬,就算是分佈在整個北疆,但整合起來,三十萬的軍餉幾乎是捉襟見肘,還不說這些新兵。”
“將軍,是真的不夠!”
雖然許多糧草和兵械是兵工廠直接生產的,吃的和兵器兵士們自己勉勉強強可以解決。
北疆這邊林家軍開墾的良田早就破了千頃,每個城池裡的駐軍都會去自覺的開墾良田,有時候訓練任務不忙,下來休息的時候,還能以軍隊為單位和當地的商人達成些合作。
但是除了這些,包括軍中的衣物,藥品,甚至建設新的兵舍大營,維護馬匹和武器,哪個不要錢啊。
三十萬聽著多,實際上呢,落到每個人手裡能有一兩嗎?
林良聽到這句,氣呼呼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怎麼會不夠,再如何,不能短了咱們新兵的吃食,他們正是訓練的時候,需要足夠的食物。”
“軍中的羊不是已經大了,豬你們也養的不錯,怎麼就不能殺了給他們?”
聽到這話,坐在末尾那桌的胖乎乎的將軍忽然抬手,弱弱道,“將軍,前段時間配種呢,羊群是殺不了的,豬倒是大了,但是現在正囤肉呢,再養一下,更合適......”
“什麼?那雞鴨鵝呢?”
龐將軍頓了頓,臉上的肉似乎抽搐了下,“賣.....賣了,不是要買馬嗎?”
這還是將軍前面給他批的經費呀!
龐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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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個能人,林家軍這麼多自產自銷的產業,都是他一點一點做起來了,現在也發展到可以反哺北疆城池了,雞鴨賣的那叫一個好,每年羊毛北疆城池也不少買。
秋收的時候,連糧食和菜都能賣不少錢,這些年不知道給林家軍提供了多少發展的銀錢。
就是還不到秋收,今年招兵早了點,正巧了北疆今年棉花收成不好,冬衣的價格自然貴了點,加上將軍上個月忽然說要多買些馬,結果就捉襟見肘了。E
但是龐將軍也確實覺得,不該短了新兵的肉,那確實是他們林家軍的希望啊。
軍師在旁邊,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兩鬢斑白,此刻可憐兮兮地說道,“將軍,再要點軍餉吧,咱們北疆這麼大,結果要的軍餉還不如西南呢,人家一年還有五十萬。”
主要是林家軍太典型了,不會哭的孩子沒糖吃,大家知道了林家軍的模式,總覺得給他們點基礎的錢,他們就能把自己養的很好。
但其實,他們也不是很好......
林良頓了頓,“我知道了......”
一番話下來,大家給暴跳如雷的將軍給說沉默了,都趕緊相互看了看,將軍沒事吧?
林良很快抬起頭,“冬衣要是買不起先等等,我去找個能人寫寫摺子送陛下那邊去,看能不能多要點軍餉,新兵們的肉,給老子供起來!”
“你們要是覺得不爽,就死裡操練那群新兵。”
林良拍板了,其他人便趕緊應道,“是。”
“行了,老子還得去肅州,晚飯不用給老子準備了。”
林良看著外面的天色,黃昏了都,這麼點屁事他和這群人掰扯這麼久,都耽誤他去見他家寧寧了!
“哎,將軍,記得給我們向三小姐帶個好啊!”
軍師這麼一說,其他的將軍也趕緊點頭,“對啊對啊,我們都好久沒見三小姐了。”
“我才是好久沒見啊,只吃過三小姐的滿月酒,這都十五年了呢!”
龐將軍卻從自己懷裡摸了摸,摸了個黃色的小布袋,裡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裝了什麼。
“將軍,你幫我給嬰寧帶過去吧。”
龐將軍雖然胖了些,這麼多年大家都曬的黝黑,他卻在這裡面又白又胖,很是突兀,但不妨礙他討人喜歡。
果然,林良摸過來,“好小子,行了,我給她帶過去。”
龐將軍笑了笑,和眾將軍一塊送別了林良之後,又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
“餓了?”
旁邊忽然有個人搭話,龐將軍回過頭,看到是滿臉滄桑的軍師,“對,都到飯點了呀。”
軍師點點頭,“今天晚上應該有大鍋菜,你給三小姐的是啥啊?”
話題轉的太快,龐將軍頓了頓,隨後笑道,“就是吃的啊,我之前和你說的,我找到的那個新品種果樹,我種出來了。”
“種出來了?那我的份呢?”
軍師眉頭直接豎起來,伸出大手給龐將軍要,龐將軍頓了頓,嘆了口氣,“還在樹上掛著呢,那點是先熟的,我嚐了嚐,給將軍了幾個,剩下的都在袋子裡了。”
軍師直接抬手,一下攬住龐將軍,拉著就走,“你小子,給我留幾個!”
龐將軍被一下帶過去,無奈道,“吳瓊,我的好軍師,肯定有你的啊,看你這樣。”
別看龐將軍長得胖,他力氣真的沒有軍師大,別看他是軍師,平日裡也不顯山不露水的,但他的武功絕對能在林家軍裡排前五。
他原本還不是軍師,但實在是因為林家軍裡除了他沒有智商謀略更高的了,只好從先鋒將軍的位置退下來,做了軍師。
吳瓊善用柳葉刀,目光如炬,可以目視十幾裡外的情況,更喜歡穿著一身銀色盔甲上陣,所以十幾年前,他在戰場上還有個稱號。
就叫柳葉銀鷹。
只是過去這麼久了,他好像真的像是個普通軍師一般,就在一眾大老粗裡,頗有點文人氣質。
肅州府,護國將軍府。
晚飯就是大家聚一塊,好好吃了頓飯,洛橙音吃完飯就要去值班去了,畢竟她是副將,每日都是有任務的。
今天白天一直在林嬰寧這裡,晚上的班也推不掉。
林嬰寧送著洛橙音出去,看洛橙音騎上馬離開之後便站在門外發呆。
沒一會兒,一個小蘿蔔頭躡手躡腳的過來,抬頭看著林嬰寧看的方向。
“是不是沒什麼好看的?”
萬舒被林嬰寧這忽然的一句嚇得捂住了嘴,堵住了驚呼,隨後才屁顛屁顛到了林嬰寧的身邊。
“小姐,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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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肅州府很好看!”
萬舒忽然輕聲的笑了下,紅著耳朵說道,“只要和小姐在一起,什麼都是好看的。”
林嬰寧眨了眨眼睛看著萬舒,“好呀小舒,你從哪裡學的這些。”
她伸出爪子揉了揉萬舒的小臉,“不過我也覺得,如今看哪裡,都很好看。”
因為這裡曾經,滿目瘡痍。
萬舒抬頭看著林嬰寧,“小姐,你好像很喜歡肅州府哎。”
“就有點,到了肅州府之後,好像不太開心,但又更開心了。”
萬舒感受得到林嬰寧的心情,但是她又說不清楚這種感受,但就算她年紀小,也明白這其中必然充滿了故事。
林嬰寧笑了笑,“你這可是個病句,不過你說的也對。”
“行了,今天的習字任務完成了嗎?明天就帶你和小安去最近的私塾,快些學會,也好來幫我。”
萬舒趕緊點頭,“都已經寫完啦!我和弟弟的名字,我都會寫了!”
“還有一二三四......”
林嬰寧看著萬舒掰著手指頭去數這兩天學的字,嘴角勾起,只覺得心中安寧。
林嬰寧其實是很喜歡孩子,只是可惜她和李初年沒有那個命,雖然不知道到底為什麼她七年都無所出,可她是真的很想養育自己的孩子。
看著萬舒和萬安,她的感情,似乎在無形之間達成了寄託。
雖然這倆孩子日後只能把自己當小姐或者姐姐了,但不影響林嬰寧把他們當孩子。
想著,林嬰寧又思考到,若是她日後收些義子義女,不知道能不能行。
那樣老了也不怕沒人養老不是?
你看這輩子才十五歲,林嬰寧就已經想到養老的事情了。
萬舒數完之後還是乖乖退回去了,林嬰寧自己坐在將軍府的門前臺階上,所以沒一會兒孫一妙就拎著兩瓶酒坐在了林嬰寧的旁邊。
“小師侄心事很重啊。”
林嬰寧無奈的笑了笑,“我只是覺得這裡的夜景很好看。”
其實也就是廣袤的夜空,群星點綴,但偏偏溫度合適,風吹過來的涼爽,真的就很舒服。
孫一妙笑道,“行,就當你看風景呢,喝一口?”
林嬰寧頓了頓,還是接過來,“等會兒父親大概要來了。”
孫一妙挑眉,“這就來啊?”
林嬰寧笑著點頭,“師叔很驚訝?我爹知道我來肅州了,無論如何,我還是最小的女兒。”
也是,父親最寵的一個。
父親不說,但林嬰寧知道,父親最喜歡的孩子是自己。
大哥都得排在後面。
“哈哈,只是覺得你爹和你大哥一樣,是個責任比天大的。”
“師叔,敬你!”
林嬰寧重生回來,還沒喝過這麼烈的酒,但是來到了肅州,又即將見到父親,她就忍不住,想喝一些。
“來!”
孫一妙和林嬰寧碰了下杯子,喝了好大一口。
林嬰寧喝的自然沒有孫一妙這麼狂野,但是看著師叔這個實在和前世對不上的樣子,林嬰寧還是好奇的問道。
“師叔,你原來是在朝中當值吧,為何後面不做官了?”
如果林嬰寧沒記錯,她還沒行拜師禮的師傅,當年也是在先帝的身邊,雖然後面都沒有什麼關於他的記載,但孫一妙是有記載的。
孫一妙是文官,建國之後更是推出了不少恢復民生的政策,一時做到了三品大員。
但是,他就在那個時候致事離開了朝堂。
自此之後,孫一妙便出現在了江湖之中,成為了受人尊敬的先生,雖然不為官,可是各地官員只要上了年紀的,都會給他足夠的尊重。
年紀輕的大多沒聽過孫前輩的事蹟,也不認識他,當然孫一妙也不會主動去接觸罷了。
孫一妙聽到林嬰寧的話,想了想,“其實那個時候,也是年輕,氣性用事。”
“不過這也得怪你師傅,若不是他失蹤了,我哪裡需要爬山涉水,到大梁各處去尋找他,結果只找到了他的隻言片語,還有你的無相功。”
“不僅沒了官,還得幫他找四十年的徒弟。”
林嬰寧頓了頓,“師叔,很重感情。”
孫一妙卻笑了笑,“人生能真正值得在意的人不多,你師叔我啊,就那麼幾個知己好友,不幫他們,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了。”
林嬰寧卻像起前世孫前輩.....終從英雄到流放的結局,她看到的那個背影。
如今想來,孫前輩義無反顧的前往遼金,為大梁爭取生機,也沒想過要什麼功績吧。
只可惜,那個時候的大梁,已完全變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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