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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患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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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陸姝悶頭走到花園, 路過小池塘,便一屁股坐在池岸邊的石頭上。

 她在生悶氣。

 可是具體生什麼悶氣,她也不清楚。

 陸姝沒這樣直面過祖父祖母跟母親的矛盾, 沒想過母親會要分家,更加不知道, 以後會怎麼樣。

 她雙手杵著下巴,眉頭鎖得緊緊的,一臉的煩惱。

 陸一釗勸二房的堂姐弟回二房去,一個人找過來,“阿姐。”

 陸姝瞥他一眼,沒出聲。

 陸一釗便左右一打量, 坐到她身邊, 默不吭聲。

 好一會兒, 陸姝沒憋住,“你為何一句話不說?那你過來幹什麼?”

 陸一釗側頭,輕嘆一聲:“無論是否分家, 阿姐都是夫人的親生女兒,反倒是我,何去何從, 尚未可知……”

 陸姝一聽, 顧不上她自個兒那點兒煩惱,急忙安慰:“分不分家,你也是大房的人, 變不了。”

 陸一釗搖搖頭,情緒看起來依舊不高漲。

 陸姝便抓耳撓腮地勸解他, 舉例不斷, 勸到後來, 她自己什麼情緒都沒有了。

 “小孩子想那麼多作甚,天塌下來有大人頂著呢。”

 陸姝越想越覺得就是這個道理,拉起陸一釗,道:“走,回東院吧,我餓了。”

 陸一釗跟在她身後,嘴角悄悄上揚。

 施晚意回東院後,叫陸姝到跟前來說話。

 陸姝情緒已經自行撫平,大喇喇坐下,邊伸手拿桌上的水果,邊問:“為什麼要分家?”

 施晚意坦誠道:“爭取利益,我覺得無可厚非。”

 陸姝揪起眉頭,不理解,但說道:“你說不讓我指手畫腳,我只想問,你和祖父祖母是要反目嗎?”

 施晚意糾正她:“我們只是為了達成一致,共同商議,可能激烈了一點,沒必要少見多怪。”

 她說得太輕鬆隨意,陸姝對她所謂的“激烈一點”抱有懷疑,想了想,又問:“以後,咱們的日子會怎麼樣?”

 “照常,還會更自由。”

 陸姝沒什麼要問的了,沒心沒肺地吃水果。

 施晚意含笑望著她。

 陸家鬧分家的事情,沒兩日便傳了出去。

 關於陸仁的議論還沒消,人們正關注陸家人,施晚意身為陸仁的遺孀,這個時候提出分家,京中生出許多針對施晚意的閒言碎語。

 基本沒有正向的話,全都是揣測指責。

 德行有問題,對不起陸仁,貪得無厭……

 各類貶低的話,花樣繁多。

 施家是施晚意的孃家,聽聞此事,立即便叫施晚意回施家。

 施老夫人性急,一見她便追問,“都傳你要分家,是真的嗎?”

 “是真的。”施晚意並不隱瞞,點頭道,“您不也想我離開陸家嗎?我這樣,也不吃虧。”

 施老夫人眼暈,氣急,“公婆尚在,你一個寡婦提分家,哪有什麼名聲了?日後還想不想再嫁?”

 施晚意平靜地說:“我不在乎名聲,壞名聲便無關痛癢,若是在意,何必娶我?再嫁一個陸仁,倒不如我獨立門戶來得自在。”

 施老夫人沒注意到她話裡鬆口,只氣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人心難控。你就是太年輕,總是想得簡單,孃家接你回來還容易些,分家?如何可能?你還想獨立門戶?”

 “夫人莫生氣,咱們先問清楚些。”施老爺拍拍妻子的手,慈愛地問施晚意,“二孃啊,你先跟爹孃說說,打算如何分家?”

 施晚意便將她那些分家的要求說了。

 施家眾人全都啞口。

 因為實在是太過異想天開。

 齊箏委婉道:“二孃,你是不是有別的打算,沒想真的分家?”

 “我就是要分家。”

 施家人面面相覷。

 施老夫人忍不住問:“你是不是發熱了?”

 “我的腦子完全清醒。”

 既然想分家,孃家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也要出面,施晚意便沒打算瞞著她為了分家做下的事,緩緩道來。

 與此同時,她的私宅裡,瀛洲的密探也在向姜嶼稟報探查到的訊息——

 “去年四月中旬傳出陸刺史病重,到五月初八陸刺史病逝,期間皆無人見過陸刺史,所有刺史府發出的命令,都是刺史夫人身邊的親隨傳達出去;瀛洲城的公務送到刺史府,皆有批示,字跡與陸刺史略有不同,因著陸刺史病重,無人懷疑真假。”

 姜嶼手中翻看密探呈上來的證據。

 筆跡與他在亂黨窩點找到信件上,只有五六分相似。

 “四月十七、四月十八,瀛洲城連續發生兩起山匪搶劫殺人事件,刺史府便下令,差役日夜巡邏。”

 “四月二十五,一家叫袖紅樓的青樓,夜裡走水,被巡邏的差役及時發現,報到刺史府後,刺史府的護衛帶人迅速召集差役救火。”

 “周邊被牽連的酒樓鋪子有損失,沒有死亡,只有袖紅樓賓客和樓中人死皆死於非命。”

 莊含坐在旁側,晃動摺扇問道:“沒有活口?”

 “刺史府的卷宗記載,並無活口,但是……”

 姜嶼正好翻到當晚袖紅樓的死亡名單,其中圈起的兩個人名,便是屈六和雲萍。

 “袖紅樓廚房的夜宵是瀛洲一絕,不少行商慕名前往品嚐,其中擅長麵食的,便叫做屈六;有一位琴娘,叫雲萍,相貌與施二娘子織坊的那位先生幾乎一樣。”

 莊含扇子定住。

 姜嶼面不改色地翻過畫像,繼續向後看。

 密探也繼續道:“屬下暗查發現,四月底,瀛洲城內外忽然消失了大量流民,幾日之後又出現在人前,流民便開始有序起來。”

 “四月底,瀛洲城的鐵匠鋪忽然緊俏,鑄造供不應求,五月初,刺史府召見瀛洲一眾名聲不錯的商人,其後,刺史府公佈,瀛洲義商捐贈共計十數萬銀兩給州衙。私底下,商人們開始大量從江南各地採買糧食、種子等。”

 “五月七日,陸刺史迴光返照,遺令以工代賑,各處大量招工,及至今年開春耕種前,刺史府分發糧、種,流民陸續返鄉。”

 “……”

 密探說了很多,一樁樁一件件彙集在一起,無不指向,瀛洲災情緩解,實際比京中所知,要更早。

 莊含聽完,失語許久,方才震驚道:“所以……都是施二娘子所為?整個瀛洲城的百姓替她隱瞞?”

 “不必驚動所有人,只要選出合適的一批人,有錢能使鬼推磨。”

 姜嶼語氣冷靜,可眼裡的光彩,皆是因施晚意而起。

 有錢能使鬼推磨。

 誰真心想賑災,有數十萬兩,都能夠做出諸多安排。

 種種手段,並不如何隱秘高超,只是輕易不會有人往此處想,也沒有人會耗費時間精力仔細查探。

 尤其,姜嶼緩緩道:“繼任瀛洲刺史送上來的摺子,可是攬下了大半功勞……”

 莊含冷嗤一聲,“他一上任便撿了個現成的功勞,朝中還誇他能幹。”

 前有陸仁病中仍不忘責,後有繼任瀛洲刺史享受成果,施晚意一個女子,無人注意。

 姜嶼胸中鼓脹,躁動使然,眼中的光越發灼人,“她根本沒想一直隱瞞,只要拖些時間,達成目的便可。”

 “玉玦、玉墜、《山河圖》……”

 莊含越聽越無法置信,“她圖什麼?”

 他想起這兩日的傳言,“就為了分家?”

 施家人也都像是重新認識了施晚意一樣,木楞地看著她,也在問同樣的問題:“你就為了分家?”

 施晚意道:“我就要實實在在的好處。”

 好名聲是有用,可直接帶一身虛名回來,讓陸家緊緊抓著她不放嗎?

 一個女人賑災,絕對不會如“陸仁賑災”那樣名聲斐然,因為陸仁是男子,是讀書人,讀書人會交口稱讚,詩篇無數,傳揚開來。

 換成是施晚意,他們大多數人會瞬間變成啞巴,甚至有可能指鹿為馬安在陸仁身上。

 反倒是“壞名聲”,傳播起來容易多了。

 而瀛洲那點兒事兒,經不起推敲,根本瞞不住。

 她不揭露,世人便會諱莫如深。

 可朝中知道了,現下這些名聲,在交際範圍內自然反轉,便足夠施晚意這個本該被打擊的“壞”榜樣照舊可以過得如魚得水。

 至於民間議論紛紛,她又沒犯罪,能奈她何?

 施晚意肯定道:“陸家識相,就不會反對分家。”

 施家兩位長輩說不出話來,齊箏出言:“可是二孃,現下陸家的情況,只有奉養長輩承擔家業的子孫,才能在分家中佔大頭。”

 施晚意無所謂道:“他們不嫌我礙眼,就將其他房分出去,以後三郎四郎就做個普普通通的分支。”

 齊箏沉默,思量起來,如何更周全。

 她擺明了撕破臉威脅,施家作為孃家,必然要站在她背後,為她爭取。

 而上首,施老爺和施老夫人忽然一撫掌,大笑道:“正該如此。”

 施老夫人甚至哈哈笑道:“誒呦,看陸家不好過,我還能多活三五年。”

 長兄施華亭也憨厚地笑道:“妹妹長大了,知道還手了。”

 施晚意勾唇,“誰讓陸仁給我留個庶子呢。”

 施老夫人一聽,頭一次提起陸一釗有好臉色,“庶子好,虧得有個庶子。分得的家業到你手裡,如何花用,還不是你說了算嗎?”

 施晚意得意地挑眉。

 一家子施姓嘿嘿笑得像壞人。

 齊箏:“……”

 知道施家不是那種虐待庶子的人,可也不必表現的這般黑心吧?

 活似話本里的反角。

 得,想那麼多做什麼。

 於是無論京中如何嚼舌,施家人惡霸登門便是。

 施晚意縮在父母兄嫂身後,乖巧的像個鵪鶉,等著孃家做主。

 施家人趾高氣揚,絲毫不退讓。

 反正施晚意留在陸府,其他兒子分出去,等陸侍郎和老戚氏百年,施晚意一樣獨立門戶。

 施老夫人還冠冕堂皇道:“我們二孃最是大度,能容你家三郎、四郎成婚後再搬出去。”

 陸侍郎和老戚氏氣得要死,不由自主地想,真要日日對著施晚意,他們沒準兒還得少活多少年!

 算來算去,都是施晚意得意。

 已經感情破裂的陸家夫妻倆同仇敵愾,恨施晚意恨得牙癢癢。

 五成家業……

 陸家得多少年能緩過來?

 施家強勢,施晚意還捏著把柄,除非施家立時倒了,否則陸家沒有破局的可能。

 陸侍郎先前的春風得意消失,精氣神一降,看起來都和老妻般配了。

 於是這一日後,滿京城都在觀望的人,忽然得知,陸家竟然真的在這個時候分家了?!

 還分給寡婦大兒媳五成家業?!

 眼瞅著要借勢起勢,竟然分家?

 陸家……腦子有問題嗎?

 而施家人在分家後出門做客,聽到類似的、婉轉的問話,全都統一口徑:“陸家忠厚,我們是和平分家。”

 陸家能拆穿嗎?不能。

 陸家只能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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