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窈說不出話來。
她才張了張嘴,就抑制不住地打了一個哭嗝,一不小心鼻涕泡泡都冒出來了,當即鬧了個大紅臉。
卻也衝散了不少劫後餘生的後怕。
狄霄沒有多說什麼,他才從外面回來,身上也沒帶著能擦拭的帕子,只好親自接過絹布,再讓念桃去拿。
“這是給大家包紮用的……”明窈低聲說道,她眼眶酸澀,忍不住拿手去揉,不料越碰越難受,只能將手放下去。
正好旁邊有人經過,狄霄順手把人攔下:“把這些給巫醫送去,公主說可以用來包紮。”
明窈本以為他又要推拒半天,哪怕接受了,也要說些還不還的討厭話,卻不想他這般痛快,不免吃了一驚。
狄霄不知她心理活動,把綢緞送出去,重新望向明窈。
他沒有在外面說太多,沉聲問了句:“先回去?”
“嗯。”明窈應道。
狄霄走在前面,明窈要稍稍落後半步,這回總算沒再出現一人快一人小跑的畫面,兩人慢吞吞的,不緊不慢地走回氈帳。
直到快到王帳的時候,明窈忽然想起來:“對了——”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狄霄已經看見了帳旁的異狀。
狄霄瞳孔驟然縮緊,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見王帳南面破了一個大大的口子,破損邊緣有絲線粘連,是很明顯得被利爪撕撓的痕跡,一頭半人高的黑狼倒在旁邊,頭上插著鑲滿碎寶石的匕首,
“是昨天夜裡。”想到去夜,明窈仍是心有餘悸,一停一頓的,好不容易說清前因後果。
黑狼體型不大,又仗著毛色的遮掩,避開殺紅了眼的漢子們,偷偷摸進部族裡面來。
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壞,它一路走走停停,竟找到王帳這邊,哪怕賬內沒有分毫動靜,它仍是伸出利爪,對著氈帳使勁撕撓。
明窈被嚇得渾身發毛,手腳一片冰涼,好半天連呼吸都不敢繼續,直到聽見氈帳隱隱發出撕裂的聲音,她慌亂中從枕頭下摸出匕首。
這匕首還是她在大越邊城淘來的,裝飾之用遠大於實際用處,要不是她拖狄霄開刃,恐怕現在還是一把鈍匕。
就在黑狼將腦袋鑽進撕破的洞口時,明窈猛地衝過去,高高舉起短匕,奮力刺下去。
短匕齊根插入黑狼的腦袋,整個過程不過幾息,黑狼連呼痛都沒發出,就失了氣息。
只餘明窈跪坐在地上,滿身滿手的血,一邊喘息一邊流淚。
天亮後,得勝的族人們都回來了,念桃青杏趕了過來,看見黑狼險些被嚇破膽子,她們回神後,趕緊伺候明窈洗淨血跡,又換了身乾淨衣裳。
明窈記著去找狄霄,後來又見他受傷,這才把黑狼給忘了。
“不過我沒有聽見其他聲音,應該只有這頭闖進來了。”明窈最後補充了一句,不太肯定地點了點頭。
看著她這幅青澀靦腆的模樣,狄霄實在想象不出,她是在什麼樣的情緒下,才爆發出那樣的攻擊力,一擊必殺。
就在一個月前,小公主面對惡狼還動都不敢動,現在卻能不聲不響地將匕首插入黑狼頭頂,乃至一夜未曾發出聲響。
狄霄甚至沒有教過她如何用匕,如何自保……
他剛才還問公主可是怕了,現在想來,怕是肯定怕的,但除了怕,肯定也存了無邊的勇氣和堅毅。
明窈還念著狄霄身上的傷,她是親眼見過他處理傷口的敷衍的,半天等不到回應,就催促了兩句。
誰知狄霄忽然抬手,粗糲的掌心覆在她的額角,狄霄俯下身,直到與她僅餘半寸才停下。
明窈:“……”
狄霄用力在她額角摩挲了兩下,聲音喑啞:“抱歉,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公主之威,狄霄敬服。”
這是……誇讚吧?
明窈愣了好一會兒,滿腦子都是他最後兩句話,不知不覺中,卻是整個人都微微戰慄起來,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怎的,好半天才揚起一點笑,連聲嗯了幾句:“嗯!嗯嗯!”
有了這邊的例子,狄霄心裡生出警惕,他把阿瑪爾幾人叫來,讓他們帶著武器,把各家各戶都檢查一遍,防止再有漏網之魚。
阿瑪爾他們這才知道,原來大越公主還殺了一頭狼,他們拖著黑狼屍體離開時,望向明窈的目光都變了。
等其餘人走了,狄霄和明窈也回了氈帳。
明窈很少在白日與他這般靠近,如今要幫他處理傷口,心裡有著擔憂,倒少了胡思亂想。
外面還亂著,狄霄肩胸上的傷包紮好,他又要出去了。
明窈給他繫了一個很好看的花結,包紮的絹布還是粉色的,弄好後,狄霄無聲盯了許久,最後卻什麼也沒說,胡亂套了一件牛皮襖,腳步匆忙地離開氈帳。
一天過去。
受傷的族人都被各自帶回家,傷重的被巫醫帶回去,等傷勢緩和下來再做打算。
狄霄一面指揮著尚有餘力的人們打掃惡戰後的草原,一面快速在部族裡巡視了一遍。
與狼搏鬥的漢子們已經極力將狼群阻攔在部族之外了,但難免會有漏網之魚,衝到圍欄前,用尖牙利爪撞破
激戰之後,抵禦野獸的圍欄破損了大半,連累得其餘還算完好的欄杆也搖搖欲墜,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推倒。
這麼轉了一圈,狄霄的表情不甚明朗。
他沒有多說,只將衣袖擼到胳膊肘以上,去外面加入到收拾殘局的工作中,他跟金花阿姑借了一把彎刀,有他的參與,大家剝狼皮的速度提高了不止一倍。
天還未暗,狼皮就全被收回倉房裡了。
剩下的血汙沖刷交給男人們去做,婦人孩子伸了伸酸脹的臂膀,聞著不遠處誘人的食物香氣,黯淡了一天一夜的臉上終於有了幾分亮色。
晚上的飯是一起做一起吃的。
留在部族內的族人們架起鐵鍋,煮了滿滿一大鍋羊肉,旁邊還燒了土爐,熬了一鍋稀稀拉拉的麵糊湯。
明窈情緒平復後就出來幫忙了,她想起陪嫁的車架裡還有半罐大米,有些返潮,但還不影響食用,就將大米也拿了出來。
草原上的主食是麥粟,大米是南方作物,就連大越產量都不多,能傳到草原上的就更少了,對於拔都兒部的人來說,能吃飽穿暖都是奢求,遑論去想這些稀罕玩意兒。
明窈抱著大米過來後,一群善烹的婦人們面面相覷,爭論了半天,也不知到底該如何處理。
最後還是明窈提出:“煮粥吧,把大米煮的軟爛,往裡面放一點粗鹽,放一點羊肉糜,先緊著受傷的人吃,其餘人多多少少也能分一些。”
雖然在她的記憶裡,有皮肉傷的人不適合吃羊肉等發物,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部落裡的人常年吃牛羊,面對傷員,人們不僅不想著避腥,還要無限制地給他們提供羊肉湯。
麵糊湯先被盛出來,兩捧麵粉一鍋湯,清湯寡水的,連滋味都嘗不到多少,即便如此,一人分了一大碗後,熱騰騰的麵糊入口,整個人瞬間暖和起來。
分完之後,麵糊湯還剩下小半盆,被阿蘭朵收在旁邊,誰不夠了再去盛。
土爐被簡單沖刷了一遍,明窈把所有大米放進去,放了三倍劑量的清水,再把鍋蓋扣上,靜靜等著大米被煮軟煮稠。
族人們陸陸續續回來,燉煮了大半日的羊肉也能出鍋了,明窈留下七八塊肉,帶去小鍋裡重新煮了一邊,灑了幾粒花椒,再出鍋就少了很多腥羶味。
不知何時,狄霄來到她身邊。
明窈也沒客氣,看旁人都在享受美食,直接指揮起狄霄來,讓他把羊肉剁碎剁散,等大米粥煮得差不多了,把碎羊肉都放了進去。
大米不多,要是分給全族人肯定不夠,好在羊肉的分量管夠,明窈就多放了羊肉,米肉參半,名副其實的大米羊肉粥。
人們這時候才注意到還有其他東西。
大米的甜香和麥粟很不一樣,白花花的大米經過大火熬煮,肚皮已經綻開花,露出綿糯的米芯。
米粥已經很香很甜了,再添上羊肉的鮮香,還沒做好,土爐便已經圍了一圈人。
孩子們情緒表達最為直接,吞嚥聲一個接一個,還有拿過鴨蛋羹的小姑娘,拽著明窈的衣角,怯生生地問:“漂亮姐姐,這是什麼,好香呀!”
其餘人雖然沒說話,但也是相同的疑問。
“這是大米,水稻產出來的糧食,多產子江南一帶,是大瑜的主要糧食作物,大越雖也有,但定是比不上大瑜稻米的飽滿香甜。”明窈一時忘了身份,竟誇讚起大瑜來。
好在大傢伙都記掛著美食,沒人注意到她的失言。
肉粥出鍋前,明窈最後放進去幾根菜葉,也不知放了多久,皺巴巴的,完全沒了水分,勉強做個點綴。
肉粥不多,傷員分到一整碗,其餘人也就能分到半碗。
米粒煮得火候正好,入嘴稍微一抿就化了,老人吃起來也不費勁,就連加進去的羊肉糜都沒了熟悉的腥羶,只剩鹹香。
各自把米粥領走後,幾個孩子還圍著土爐,等最後刮刮鍋沿,還能多吃兩口。
眾人吃飽喝足刷淨鍋碗後,正是平日裡休息的時間。
狄霄始終陪在明窈身邊,離開時自然也伴著。
明窈許久沒吃到米粥了,如今還回味著,不覺想起那天收拾出的糧種,趁著記性好,趕緊跟狄霄提:“上回我清點嫁妝,還發現了不少麥種,大越小麥多是改良品,耐寒耐旱,產量亦多,首領可曾考慮過,在草原上種大越麥?”
多虧明窈博覽群書,便是大越的農桑書籍也淺略看過。
若說大瑜水稻飽滿高產,那大越就是小麥無人能及,幾代改良後,不僅抗擊惡劣環境的能力變強了,就是小麥產量也翻了許多倍,自全國推廣後,向來為朝廷所控制著,嚴禁外流。
明窈未曾見過大越小麥,卻聽說過它的名號。
只不知裝點陪嫁的是誰,連麥種都裝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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