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三小時。
時眉跟岑浪在房間內,終究還是因為夏婕的事情發生一些意見分歧。
“我覺得沒什麼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時眉盤腿坐在床上,語氣蔑然,
“她父母顯然對夏婕漠不關心。”
“你怎麼確定?”岑浪問。
時眉眼神詫異,“你看不出來嗎?一樓公共區擺了那麼多張全家福,都是老兩口的,一張夏婕的照片都沒有。”
“是沒錯。”岑浪背對著她站,撩眼觀察著牆上的掛畫,頭也不回道,“但這只是你的臆測,而非你論點的證據。”
“一目瞭然的事情,還需要證據嗎?”時眉明顯不贊同他的觀點,
“上午我假意詢問周圍的旅遊攻略,順便跟她母親閒聊家常。當聊到夏婕時她完全沒有半秒猶疑或是難過,表現出來的都是認為她女兒過得很好那種愉快,還能跟我侃侃而談呢。”
岑浪又換了一幅畫觀察,問:“她說什麼了?”
時眉哼笑一聲,乾脆躺下來,拎過一個靠枕墊在腦袋下面,望著天花板興致缺缺地複述幾句:
“還能說什麼,無非就是聽到我們從港廈來,說她女兒也在港廈生活,以前在港島學畫畫成績優異,後來結婚生子,老公溫柔體貼,孩子聰明可愛。”
“有說多久進城看一次夏婕麼?”
岑浪口吻平淡,拿出手機分別對準牆上的兩幅畫作,拍攝下來。
身後傳來時眉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問了,她說一年也就去個一兩次,平時民宿生意忙,徐嘉合他們也忙。”
說到這裡,時眉彷彿突然想到什麼,猛地從床上爬起來,思忖道:
“你這麼一問我倒想起來,我跟她母親聊天的時候,聽她對徐嘉合的印象是相當滿意這個女婿的。”
“這老兩口……”她歪頭眯起眼睛,抿了抿唇,半晌,驀地冷笑一聲,
“該不會是賣女兒了吧?”
岑浪這才收起手機,慢吞吞地轉身後靠著電視櫃,依然沒什麼情緒起伏地向她投去目光,扯唇反問:
“真的有這麼糟糕?”
“這就糟糕了?”時眉不屑輕笑,
“人性險惡又難堪,有多少女人的悲慘婚姻是因為原生父母的重男輕女、封建死板、貪慕虛榮而導致的。”
她音調涼涼地補了句:“打離婚官司這麼多年,賣女兒的父母我見多了。這點,我還是比你有經驗。”
似乎面對原生家庭這個問題上,時眉總會變得比往日敏感而尖銳,她本不是這樣看似武斷的人,岑浪知道。
這或許是因為她深受其痛吧。
岑浪還是決定暫緩這場討論。
他腕骨一揚,拋起手中的香橙又反手接住,散漫瞟她一眼,懶聲懶氣道:
“來都來了,心急什麼。”
“你不信我?”
時眉聽出他話裡的意思,笑了聲,點頭說,“行,你去找你的證據,我倒要讓你好好聽聽她媽媽是怎麼說的。”
她從包裡掏出錄音筆,起身走人。
岑浪略微側頭,沉默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房門閉闔。過了好一會兒,他懨懨挑動眉尾,寵溺般搖頭低笑一聲。
……
時眉失蹤兩小時前。
彼時岑浪幫夏婕父親搬了兩箱貨。他無意瞥了眼箱子上的資訊,發現寄件地址來自港廈「萊茵灣」。
寄件人,是夏婕。
“是我女兒寄來的畫。”
夏父看起來很開心,不像假的,跟岑浪介紹的語氣帶著不加掩飾的驕傲,
“她每個月都會寄畫回來。這孩子從小就愛畫畫,當年在港島大學年年都能拿獎學金和獎盃,現在也越來越優秀。她啊,生來就是吃這碗飯的。”
夏父拿出一副山水油畫,遞給岑浪,神色興奮地問道:“年輕人,你看她畫得怎麼樣?”
岑浪雙手接過,視線寸寸逡巡在眼前這張畫作上,專注仔細地觀察了好半天,眉骨稀微擰起。
半晌後,他眉眼鬆動,淡去情緒,掀睫時略挑起唇,說:
“的確很專業,方便我拍張照麼?”
夏父更高興了:
“當然,快多拍點,回去以後還要麻煩你也跟周圍親戚朋友多宣傳宣傳。”
岑浪低頭反覆對比手機上的幾張畫作,邊走去民宿公共區找時眉,可前後找了個一圈也沒見她人影兒。
“時小姐嗎?她從我這兒離開已經有一會兒了,是不是去別的地方逛玩了?”
夏婕母親這樣告訴他。
岑浪走出民宿,給時眉打去幾通電話,全部無人接聽。再打,就佔線了。
“生氣了…?”岑浪皺眉自語。
抬頭望一眼天色,快日落了。
但這個季節本就是小鎮的旅遊淡季,遊客稀少,海邊附近許多商家都選擇外出遊玩而歇業。加上現在這個時間飯點,周圍幾乎見不到人了。
不過。也正因為沒人,沙灘上此刻風景正好,岑浪很快選中一處欣賞日落的絕佳位置。
然後返回車上,將一早備好晚間露營的各種裝備快速運到沙灘上
搭帳篷、掛夜燈、支烤架,只要想到待會兒時眉回來見到會開心,他恨不得把這片海買下來送給她。
可當他擺好食材,一切準備就緒;
當斜陽下沉,黃昏漫上又褪色;
當夜燈逐漸串連幽姿斑斕的碎亮;
整整兩個小時過去。
時眉沒有回來。岑浪不得不覺察到哪裡隱約有些不對,他重新撥打時眉的電話,沒接。他返回樓上房間,沒人。他開車繞著海邊兜了一圈,凡是開門的商鋪都進去看一眼,還是不見人。
時眉失蹤了。
夏婕母親笑聲安慰:
“小夥子你先彆著急,我們這裡雖比不得大城市,但民風淳樸,治安也——”
“我讓你調監控。”
岑浪猛地一拍桌子,視線冷銳、寡漠、凍結情緒,警告性的詞句不著色半分迂迴婉轉,字音咬緊,森寒得駭人,
“聽懂了麼?”
夏母當場被他嚇住,動也不敢動。
到底還是夏父沉得住氣,忙應聲好,詢問時間後最快速度調出監控。
可大抵就像夏母說得那樣,小鎮治安不錯,整間民宿只有裡面公共區與門口安設兩臺電子眼。
岑浪依照門口監控所顯示的畫面內容,重走時眉經過的路線,直到一條窄巷拐角處,人不見了。
監控也在這裡結束。
這時候,不遠處路燈旁的石階上,一道幽微剔閃的細光忽然狠狠刺入他的視野中心。
岑浪走過去,舉起手電照過去。
光暈聚攏,赫然映清白金細鏈,莓果形粉鑽交觸海浪狀紫鑽,泛散熠閃。
——是他送她的腳鏈。
岑浪擰緊眉,彎身撿起那根鏈條,手機突然響起在這刻。他緊忙掏出來,看到來電顯示是:寶寶。
“喂,你去哪——”
“岑少爺。”
一個男人的聲音悠悠傳來。
不是時眉。
岑浪捏緊手機,神色瞬即冷下幾個度,漠然撩起眼皮,視線陰燃黯不見底的積鬱,晦鷙得更甚過窄巷夜色。
對方口氣俗套又輕浮:
“你的小未婚妻在我手上,方便的話,不如今晚我們見個面?”
而在此刻,岑浪像他的父親一樣,極致詮釋上位者沉穆凌駕的氣勢,冷漠,孤傲,似萬里海底般平靜寡寂,卻是風暴前的駭人端倪。
萬軍一身抵。
“要什麼?”他沒有廢話。
“錢。”
“多少。”
“十個億。”
岑浪倏然低笑了聲,口吻譏嘲:
“就要這點兒錢,也值得你們大費周章綁走我的人?”
對面的人彷彿完全沒料到他是這樣的反應,一時愣住,竟遲遲沒有接話。
“我出雙倍,二十億。”
岑浪嗓線倦懨,薄唇仍勾著稀微弧度,眼底卻望不見絲毫笑意,
“好好伺候著,別嚇到她。否則,我就用這錢給你們打幾口像樣的棺材。”
“說,人在哪兒。”
/
“他說什麼了?”
冷庫內,胖子掛掉電話後,一旁矮個男人跟另外三個立馬圍上來問。
胖子好像還沒緩過神,懵了會兒,才遲疑著轉述:“他說給20億,讓好好伺候,別嚇著她,否則就給咱們買棺材。”
二十億。
是什麼概念,
應該夠這幾個人活好幾輩子。
其餘四個人聽到,也蒙了半天,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大好運砸傻了。
“操,之前就聽駝背說那位太子爺不但人傻錢多,還是個大情種。”
矮個朝地上啐一口,走過去狠踢了時眉一腳,流裡流氣道:
“想不到,這娘們兒真這麼值錢。”
胖子問:“綁人之前許會長那邊說要十個億,那咱用不用告訴他一聲?”
結果被矮個跳起來就是一巴掌扇過去,恨鐵不成鋼地指著他鼻子罵:
“你他孃的是不是傻逼?他要十個億,岑浪給二十,剩下那十個不留下來咱們兄弟分了你還想著上交?賤不賤?”
胖子膽小,這活兒是他幹得第一票,把人綁到冷庫才知道惹得是壹浪太子爺,被矮個逼著給岑浪打了通電話,到現在腿還哆嗦。
“可這萬一要是被許會長那邊……”胖子話沒說完,被矮個一拳爆錘在胸口,矮個氣得咬牙切齒:
“就你這慫逼樣兒,活該你煮一輩子麻辣燙,爛泥扶不上牆!”
矮個越說越氣,還想動手,被另外三個攔下來,其中一個問:“哥,這裡邊兒太冷了,咱出去吧。”
矮個揮開三人,整理好被扯亂的衣服,問胖子:“那小子什麼時候到?”
胖子忙道:“估計十五分鐘。”
矮個哆嗦兩下,一招手:“走,外面抽根菸。”
胖子又問:“哥,那她……”
“扔這兒,死不了。”矮個看向蜷縮著側躺在地上的時眉。
她還在昏迷,睡顏無辜。
雙手被反綁背後使腰身挺起,勒顯胸前輪廓,小臂纖細脆弱。灰黑短褲釋放豐膩盈白的腿部線條,短襪勒緊小腿膚肉,與髒汙穢濁的水泥地面形成過分鮮明的反差,腿上淤青更添禁忌。
矮個的眼神有點變味。變得黏膩,渴求,還有兩分迫切。他走過去狠力踩在時眉大腿上,柔嫩膚肉因他的踩力而隱隱輕凹,更大程度刺激到他。
矮個居高臨下盯著眼前這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幾乎在這一秒,對她的貪婪和對錢的慾望是如此對等的強烈。
他看了她很久,眯眼舔著唇,像在做思想掙扎。當他眼底慾念趨近癲狂,是胖子一句“二十億,剩十億咱們分,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錢”及時澆醒他。
沒錯,
還是錢重要,
有了錢,什麼樣的女人吃不到。
矮個最終邪佞一笑,狠狠一腳踹向時眉的小腹,藉以暴力來洩火。
時眉被他踹退一小段距離,仍閉著眼,半聲都不吭,看起來像是還沒醒。
直到幾人離去。
眼皮輕動,時眉慢慢睜開眼睛,烏黑薄密的長睫眨顫幾下,努力適應著。
她其實早就醒了。
大概要歸功於律師這份職業,讓她常年對待陌生人總保持十分的警惕,以至於在窄巷裡突然遇到這幾個男人出現時,她當下一瞬間的預感非常不好。
“認識岑浪嗎?”胖子問她。
時眉本能緩步後退,彎眉笑著裝傻:“啊?誰啊?你們找錯人了吧。”
矮個罵了句:“別跟她廢話,就是她,綁了走。”
兩個男人很快圍上來,在這個間隙,她趁亂飛速扯斷腳上的腳鏈,不著痕跡地朝後丟去石階上。
如果她不見,岑浪會調監控,只要看到這條腳鏈,雖然不能證明她是在這裡消失,至少代表她到過這裡。
從那個巷口為中心反向追蹤,或許可以為他提供線索。
她知道,這對岑浪來說並不難;
也相信,這點默契他一定有;
所以岑浪一定能找到自己,只不過眼下這個低溫環境太惡劣,為了保證岑浪來之前不被凍死,她必須先自救。
越危險,越冷靜,這是時眉從業這麼多年來練就的第一條自保能力。
因此她此刻異常沉著。
被綁來的路上,時眉在車裡其實就醒了,只是她知道身處一個密閉的移動空間和五個男人,她沒有任何勝算。
與其無謂掙扎,不如裝睡,讓他們放鬆警惕。
但這個過程並不容易。
在被注射一針不知道是什麼藥物時,她強忍著巨大的恐懼沒有掙扎;
在被矮個暴力毆打,小腹被踹疼到牙齒打顫時,她抿緊嘴角,悶聲不吭。
現在,冷庫中只剩下她一人。
神經稍稍鬆弛的一瞬,莫名的昏沉感緊隨泛散,很困,也很冷。
可又很熱,很燥鬱。
可能是,那針注射劑的藥效。
時眉極力緩沉一口氣。
好在,那胖子是個新手,沒什麼綁人的經驗,手法不專業,綁得不算緊。
時眉使勁轉動手腕,用力一掙,很快繩結鬆散脫落下來。她微微喘著氣,抬手撕掉嘴上的膠布,揉揉臉頰才恍然驚覺自己體溫燙得嚇人。
這幫狗,到底給她打了什麼藥。
可當下不是憤惱的時候,她強撐著虛軟身體從地上爬起來,扶住牆,抬眼掃量起這間大型冷庫。
四周全部都是鐵貨架,一直頂到天花板,上面堆滿各式各樣的袋裝貨物,旁側立著一把拿貨的梯子。
體感溫度應該在零度以下。
時眉想起之前同事接手過一起刑事案,學到一則常識是倘若人被關進零下18度的冷庫中,不過20分鐘就會死亡。
當時同事還調笑說要搜查一下自救方法,萬一哪天點兒背遭委託人報復,也不至於落個20分鐘死亡倒計時。
說者無意,但時眉留心了。
她真的查過自救方式。
沒想到有一天還真能用上。這裡的溫度倒不至於那麼低,可時眉怕死,她艱難邁步在冷庫中,四下找了圈,還真發現了一根卡門用的木棍。
時眉拿起木棍,抬頭觀察兩眼,隨後抓住梯子一條腿吃力拖拽到角落,渾身顫抖著一步步爬上三分之二。
她站在梯子上,手裡牢牢攥住木棍對準室內機風扇,用盡力氣“哐、哐”連續狠捅幾下,終於成功搗壞風扇。
室內機風扇壞掉,室外機則會產生低壓保護,停滯降溫。
時眉近乎被抽光力氣,腿彎一軟,整個人穩不住平衡朝後踉蹌半步,錯亂中不停往下踩空幾節。
她出於本能一把薅住旁側的鐵貨架,感受到頭暈腦脹,眼前蒙泛模糊血色,心跳極快,體內源源不斷地往外湧出熱氣,只能半趴在上面大口喘氣。
這時候,鐵架上的貨袋引起她的注意。時眉伸手撥開一點,注意到眼前是一袋……魚豆腐?
順著梯子爬下來,她忍著難受慢騰騰地仔細觀察其餘貨袋,魚丸、芝士丸、波波腸……
全部都是冷凍食品。
徒然,時眉彷彿想起什麼,伸手進短褲口袋摸了摸,登時眸色澄亮了下。
是錄音筆。
她緊忙哆嗦著手指掏出來,按下開關,舉在唇邊,逼迫自己三秒鐘冷靜下來整理思緒,嘴唇微動:
“岑浪,我現在被關在一間冷凍庫,裡面存放著大量冷凍食品……”
說到這裡,她恍惚中驀然想起矮個幾人剛才的對話:
“活該你煮一輩子麻辣燙!”
“那小子什麼時候到?”
“估計十五分鐘。”“這裡可能是一家麻辣燙店,距離我們住的民宿車程十五分鐘左右…”
她盡力捋順語言邏輯,思忖了下,又墊腳伸手再次觀察一眼架上的貨袋,瞥清上面的食品公司名稱,
“得利伯,查一下這家公司供應的門店,應該可以……”
話沒說完,時眉突然感覺體內猛然激湧一股熱意,似燃起澎湃火焰烙燙過心口,絞緊感官末梢,大腦一瞬缺氧。
當她撐不住身體弓背蹲下,
死死抓緊鐵架的指節用力到泛白,
就在這一秒——
“哐啷”一聲。
冷庫外傳來猛烈悶沉的爆響。
下一刻,岑浪手持棒球棍,“嘭”一腳踹開冷庫雙扇門,神色冷峭,眼風快速滑掃過裡側一圈,旋即捕捉時眉的身影。
他跑過去,屈膝半跪在她面前,更快一步接住她的身體勾進懷裡,頃刻間只覺得她在劇烈顫抖。
以為是這裡過於低溫的惡劣環境,浪立刻脫下外套裹住她,眉骨緊皺,低聲叫她的名字,“時眉?”
時眉近乎沒什麼反應。
岑浪摟緊她,手臂穿過她的膝彎將人抱起來,先帶她走出冷庫。到了門口輕輕放她下來,彎腰用臉頰貼緊她的額頭。
竟然驚人的燙。
擔心她再度昏迷,岑浪又一次開口,低啞嗓線浸色些許焦灼,喊她:
“寶寶?”
時眉很快動了一下。
岑浪咬緊牙,眼底稀微見了紅,良久他緩緩暗鬆一口氣,替她重新攏緊外套,想先抱她去車上。
不料時眉卻突然有了動作。
她低著頭,蹙起眉尖,在下一個動作之前先是聲音嘶啞地問了一句:
“是你嗎,岑浪。”
胸腔驀然扎入刺痛。
岑浪眼睫微動,唇線緊抿,眼底因暴怒而扭結的陰晦泥沼隨她軟軟涼涼的話音,一點點稀釋遣散。
他托起她的腰肢,給她一個沉穩有力的支撐,修長指骨緩慢理順女人茂密凌亂的長髮,力度溫柔從容,淡聲反問:
“還有別人這樣叫過你麼,嗯?”
不太合適的境況,
不算妥當的回應,
但卻能實實在在地,惹來時眉輕笑。
她微微掙脫他,從他的外套裡伸出來手,隨即緊緊摟上他的腰身,臉頰靠在他胸膛,發出一聲輕淺虛弱的喟嘆。
彷彿此刻唯有跟他的肢體接觸,才能為自己體內的異常滾燙爭取到一星半點的可憐撫慰。她不得不懷疑那針藥……
不過,那不是重點。
她現在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他。
比如。
她的第二個問題是:
“二十億,你不會傻到真的給他們,對不對?”
被綁架,被監.禁,
受到這樣前所未有的驚嚇,
她首要關心的問題竟然是這個麼。
岑浪垂下視線,指背撫觸著她的臉頰,還是異常高溫的燙,有些不太對勁。
但他很有耐心,告訴她:
“放心,我沒有。”
音落的後一刻,岑浪倏爾脊背僵直,一絲冰冷柔軟的觸感淺淺滑過他的腰側。
——是時眉的指尖。
她還有第三個問題:
“我的腳鏈你看到了嗎?有沒有替我收好?”
“有。”他嗓音發澀,施力捉住她的手指,制止過於荒唐的小動作。
時眉略微清醒了下。
她推開他的身體,強撐著站起來,路燈下她眼波盈潤迷離,臉色潮紅,呼吸間帶著碎碎顫顫的微喘。
落入岑浪的耳際,有點不太好。
“你……”
他還沒來及開口,倏爾間抬眼一瞥,暗色中驀地走出一個黑影朝時眉的身後快速移動過來——
岑浪完全下意識反應,迅速伸手撈過時眉調換兩人位置,將她護在身後,直至黑衣人在視域範圍內逐步放大近前,他手中的銀色匕首才變得如此晃眼。
而那一個剎那,岑浪穩穩擋在時眉身前,滿心只顧保護時眉的念頭衝擊掉所有自幼操練的格鬥技巧。
等他恢復肌肉本能,準備出手防禦的霎時——
眨眼之下,黑衣人竟然猛地收手後退,彷彿可以提前預知到來的危險,手腕一轉彈回匕首,調走就跑。
然後,岑祚舟帶人出現在歹徒跑走的那個瞬間。
這時,岑浪感覺掌中柔軟抽離,轉身時望見時眉已經燒暈過去,倒地之前,岑浪迅疾伸臂攬過她抱起來。
岑祚舟淡斂視線,掠了眼他懷中的時眉,依舊沒什麼表情,吐字平靜:
“石瑀,派直升機送醫院。”
“是,岑先生。”
“爸。”岑浪低聲叫住他。
岑祚舟卻沒回頭,邁步走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冷聲扔給岑浪兩個字:
“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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