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晚上，衝矢昴非常冷靜地旁聽完了微醺的千緒對自己滔滔不絕的指控。
一旁的阿笠博士站在長輩角度和她一唱一和，還有時不時冒出來的灰原哀用詞精準地替她出氣，終於成功讓千緒發洩完了這一個多月以來積攢的怨氣。
偶爾，千緒還會真誠地邀請衝矢昴站在男人的角度，對赤井秀一的做法作（展）出（開）評（批）價（評）。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千緒還維持著分寸，只把這當作私下在朋友面前的吐槽，並沒有指名道姓地讓他當場掉馬。
否則，不用想都知道那將是多麼震悚的場面。
三人邊聊天邊喝掉了那瓶紅酒，千緒起身去衛生間，臨走前終於想起什麼，“對了博士，我剛剛說的，你別告訴我爸。”
“我明白。”博士很懂地點了點頭，“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告訴優作，我會好好保守秘密的。”
千緒一笑，“嗯，謝啦。”
她去了洗手間，博士給自己和衝矢昴一人倒了杯熱茶，坐下感慨道：“你別看優作好像是很冷靜、放任孩子自己成長的那種家長，其實他和有希子對千緒都很寵愛的。如果知道這件事，他一定會把那個男人找出來，搞明白髮生了什麼，再去給千緒一個交代。”
衝矢昴微垂著頭，修長的手抓住杯壁，抿了口茶，並不言語。
阿笠博士接著嘆氣，“千緒那孩子其實很在意那個前男友吧，希望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才好。”
“既然對方是主動說分手，就一定不是因為意外事故。”衝矢昴這時才開口，“工藤小姐也說了，對方從來沒有向她介紹過自己的家人朋友，也沒有告訴過她他的職業，說明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真對待這段感情吧。”
確實，一開始接近千緒只是因為FBI懷疑她可能和一起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有過接觸，所以他才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但在交往之後，從頭到尾都是認真的。
至於一個半月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柯南和博士其實很清楚。
因為黑衣組織的事，他被臨時召回日本，也再一次被提醒，自己的身份和過去根本不允許他陷入戀情這件事。
於是，分手，搬家，刪除聯絡方式，轉頭訂了隔天的機票返回日本，投入到和組織荷槍實彈的對決當中。
再然後，意外地發現她的弟弟可能被捲入了組織的事，因服下Aptx-4869而生死不明。於是在調查Aptx-4869的研究員雪莉下落的同時，他又投入部分精力到了工藤新一身上。
憑藉FBI搜查官敏銳的嗅覺，他很快察覺到毛利小五郎的異常，連蘿蔔帶泥地發現了柯南的真實身份。和這位少年達成合作的同時，他住進工藤家，接觸了她的每一位家人……赤井秀一逐漸發現他們對千緒強烈的保護欲，大概根本不會允許她和黑衣組織有任何接觸。
白天勸博士的話，工藤新一早在下午讓他接機之前就直白地告訴了他。
——他們不希望工藤千緒牽扯進黑衣組織的事情裡，就連比她小了七歲、還未成年的弟弟都是如此。
赤井秀一隱隱察覺到這背後大概有什麼隱情，但並沒有探究女友隱私的想法。
等時機合適的時候，她自然會和他說。
……等到徹底剷除組織的那一天。
*
千緒從衛生間出來後，兩人在博士家又坐了沒多久便回了工藤宅。
千緒一進門就坐在了沙發上。
她本想直接倒下去，忽然想起屋裡還有一個不太熟的男人，立刻坐直了。
隨手拽了個抱枕到懷裡，千緒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疲累的長途飛行之後跑去喝酒聊天，似乎不是個正確的決定。
衝矢昴走進廚房，不知做了什麼，從千緒這裡就只能聽見一陣叮鈴咣啷的聲音。
然後是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最終停在她身邊。
衝矢昴放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在她面前。
彎腰時距離拉近，千緒掀起因為睏倦而沉重的眼皮，瞥見暗粉色的髮絲在她面前一閃而過。
她反應兩秒，忽然笑了，“謝謝。”
“不用客氣。蜂蜜水可以加快酒精代謝，對解酒和止頭痛都很有好處。”
千緒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溫剛好，飄起的熱氣燻得她臉頰滲出一層薄粉，幾口下肚，整個人都舒服起來。
她懶洋洋地眯了下眼睛。
衝矢又往廚房去了。千緒轉身，趴在沙發靠背上，兩手捧著杯子，指尖輕輕摩挲幾下，隨口道，“忘記問了。衝矢先生，你是單身嗎？”
她看到衝矢昴一下站定。
千緒饒有興趣地歪了歪腦袋。
衝矢昴過了兩秒才轉身，臉上沒什麼表情，“為什麼這麼問？”
客廳光線昏暗，千緒懶散地趴在沙發靠背上，聲音輕軟，眼底水光瀲灩，顯得漂亮又勾人。
她隔著杯中飄起的那層薄薄的水汽看向衝矢，廚房橘黃色的燈光勾勒出他的輪廓，令那道高大的身影顯出幾分壓迫感來。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待回答。
千緒忽然好奇那雙眼睛如果睜開的話，會是什麼顏色。
“只是覺得衝矢先生很會照顧人的樣子，又溫柔又體貼，還會做飯。”她誇讚道，因為這一整晚的話題，滿腦子充斥著另一個人的影子，於是隨口拉踩，“我前男友就不會做飯，我喝過酒他也不會倒蜂蜜水。”
倒是會把人拉到懷裡幫忙揉一揉胃，但千緒選擇性沒提。
都分手了，再去回憶對方的優點也無濟於事。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她問出那個問題之後，衝矢昴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沉。笑意消散，眯眯眼自帶的那種溫柔無害的感覺也隨之不見。
他安靜望著千緒，半張臉嵌在陰影裡，對那誇獎也沒有做出回應。
“如果有女朋友的話，和我同住就不太方便了吧。”千緒沒過多久就自己補充，看著他這副模樣，若有所思，“還是說，衝矢先生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比如……誤以為那是一句搭訕詞？
她稍稍拉長了語調，調侃。
那種壓迫感漸漸褪去。
“原來是這樣，工藤小姐不用擔心，我是單身。”衝矢昴抵了下鏡架，“……暫時也沒有戀愛的想法。”
千緒聽出他話語裡不著聲色的拒絕之意，凝神打量他兩秒，又輕鬆笑開。
雖然剛剛確實只是一個玩笑，她對沖矢目前除了基於顏值的欣賞之外，還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不過……
被拒絕嗎？
這對她倒是一種相當新奇的體驗。
只是為什麼總覺得……衝矢先生並不如他說的那樣對自己沒有興趣呢？
*
那之後，千緒又在客廳磨蹭了一會兒。
開啟電視慢吞吞地換著臺，就是不肯回房間。
衝矢昴上樓待了一陣，又拿著換洗衣服路過客廳，問她怎麼了，千緒才無奈地一攤手。
“我不是一回來就去博士家了嗎？房間還沒來得及收拾。這麼久沒回來，肯定到處都是灰，明天叫個清潔公司來就好了。至於今晚……”她想了想，“去博士家和小哀擠一下，她應該不會介意吧？”
知道工藤新一正住在毛利蘭家，千緒預設這半年來他和工藤有希子他們的房間都是空置狀態，完全沒想過要去他們的房間將就一晚上。
“如果是衛生問題，倒是不用擔心。”衝矢昴想了想，“小蘭小姐經常會來幫工藤同學打掃。”
畢竟工藤宅實在太大了，一個人根本清掃不過來。
其實工藤有希子和工藤優作的房間也很乾淨，不過那倒是和毛利蘭無關，純粹是因為有希子這段時間一直頻繁往返於東京和洛杉磯罷了。
那間房間裡到處都是她留下的東西，如果讓千緒看見，一定會察覺出端倪。
衝矢昴默默將防備千緒闖進那個房間列入了注意事項之一。
至於千緒則是在聽到他的話後，震驚地轉過頭來：“？？？”
“什麼玩意兒？”她脫口而出，“他讓小蘭來幫他打掃房間？”
千緒攥了攥拳頭，痛心疾首，深覺自己出國這麼多年，好像害她弟在重要的青春期欠缺了一點男德教育。
“啊，不，是小蘭小姐自己要來的，柯南也會跟著來幫忙。”衝矢昴猜到她在想什麼，好心替柯南挽回了一下，“另外，工藤同學特意打電話回來叮囑過，他好像不願意請清潔公司來家裡。”
他頓了下，找了個藉口，“說是……怕書房裡那些絕版書被盯上。”
千緒皺了下眉，忽然想起工藤新一目前的處境。
如果是擔心那個組織的成員假扮成清潔公司的人混入家裡，倒是情有可原。
“那倒是。”她想明白了，隨口跟著遮掩，“畢竟老爸那些絕版書一套比一套貴。”
千緒說完，目光向下，看見衝矢昴手裡的換洗衣服，“二樓也有衛生間，你怎麼來一樓？”
“工藤小姐你的臥室也在二樓，用上面那間會比較方便。”衝矢昴剛才已經悄悄回到二樓收拾了一下衛生間的殘留痕跡，此時說得很坦然，“我用樓下這間就可以了。”
工藤家雖然有不少衛生間，但因為常年都只有工藤新一一個人住在這裡，所以大部分都沒有擺放洗手液等，經常使用的只有那兩間罷了。
“好哦。”千緒沒有客氣，笑盈盈道，“衝矢先生果然很紳士。”
*
衝矢昴在浴室待的時間有些久。
他已經開始和工藤有希子學習易容，但目前的技術只夠他在每次洗澡時將面具撕下，過後再沿著原本的痕跡貼回去。依靠這種方法，最多隻能堅持一週不被人看出破綻。所以依然需要工藤有希子每週一次往返洛杉磯來幫忙。
等他終於收拾好從浴室出來，順著走廊準備返回位於二樓的臥室時，才發現客廳還亮著一盞小燈。
千緒懷裡抱著一個靠枕，蜷在沙發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纖細的肢體折起來，嬰兒般毫無防備的姿勢。
長途飛行之後又喝了酒，大概是太累了，她發出小而輕的鼻息聲。眉頭微皺，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麼。
衝矢昴悄無聲息地走到近處，仗著身高優勢，靠坐上沙發邊緣。轉頭，垂眸居高臨下看她。墨綠色的眼眸深邃。
所有屬於衝矢昴的偽裝都在他睜開那雙眼睛之後褪去，整個人的氣質從溫潤變得凜冽，卻在看見沙發上的人的睡顏時又稍微柔和幾分。
他抬手在頸間按了下，關掉變聲器，那隻手緊接著垂下。
微涼的手指還沾染著水汽，指節輕輕蹭上她臉側。
拇指指腹帶著粗糙的繭，抵上她蹙起的眉心，輕輕將皺痕撫平。
“抱歉……”
屬於赤井秀一的磁性嗓音響起，壓低了。落到唇邊時，輕得像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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