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初寒修長如玉，指節分明的手指端起茶盞，嫋嫋升起的輕煙，將他俊美的面若遮蓋得似隱似現，低沉的聲音恍如隔著夢境。
“一切得從仁宗皇帝說起。”風初寒的臉色出奇的平靜，甚至帶了幾分不屑，冰冷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仁宗天性孱弱，多情善感，不喜端莊保守的梁皇后，偏愛貌美才高，嫵媚多情的明妃。”
陸雪意眉梢一動。
仁宗，正是先帝之父，而他對明妃的寵愛更是天下皆知。甚至上輩子宸帝偏愛雲貴妃，也有不少人說其有祖父之風。
說來風姓皇室多情種常出，幾乎每一任皇帝都有偏寵一人，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的喜好，相比之下夾在中間兢兢業業，一心撲在朝政上的先帝反到有些“不正常”。
風初寒嘴角嘲諷一笑：“風家多情種，仁宗甚至輕信明妃栽贓陷害，妄信梁皇后母家違逆造反，不僅罷黜了無罪無過的梁皇后，甚至絞殺梁家上下八百餘族人，唯獨梁皇后親子和表妹梁貴人的女兒逃過一劫，幽禁冷宮。”
“明妃自詡天選之人，行事囂張跋扈，手段狠厲，她本打算處死這兩個孩子，卻不料百官脫衣請罪，長跪宮門，無奈之下只能允兩個孩子活著，卻也只能生活在暗無天日的暗牢中，與此同時，兩個孩子身邊忠心的宮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去，一個不剩。”
陸雪意輕輕給風初寒續了一杯茶，風初寒臉色一片寒冷，眼眸深邃的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平靜無波的敘述著舊事。
陸雪意知道，這個梁皇后之子，正是先帝。
“只可惜善惡有報，明妃曾生下一子，仁宗大喜過望將她封為皇后，不料就在封后大典上，那孩子早夭的訊息一併傳來，明妃情緒崩潰不慎跌落高臺，醒來之後便診出此生再不能有孕。”
“明妃自此失控，越發喪心病狂，不僅轄制迫害後宮嬪妃，甚至伸手設立閹廠，大肆干涉朝政，謀害忠良，扶持酷吏小人，滿朝文武苦不堪言，偏偏他們信賴的仁宗只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非但不能懲處明妃，甚至被明妃逼迫到不敢上朝面見百官，朝臣冒死擬旨清君側絞殺明妃，明妃卻大發雷霆當面訓斥仁宗，最後又當著他的面屠戮百官，然仁宗卻瑟瑟發抖躲於榻下，半句不敢多言。”
風初寒眉宇間閃過深重的厭惡之色：“先帝孝誠，登基之後極力反對百官賜其靈宗諡號，強行改為仁宗，可要本王言，哀宗亦不為過！”
陸雪意長嘆口氣。
仁宗年間的“明妃案”的確鬧得天下皆知，民不聊生。
明妃性情殘虐，不僅威震後宮朝野，就是天下百姓也聞其威名。
但凡有人口出不遜，立即有閹廠抓人處決，仁宗晚年可謂真正做到了“萬馬齊喑”。
“明妃如此癲狂無非是不能生子沒了希望，乾脆破罐子破摔折磨世人以慰藉她的痛苦，可她臨死前卻大方的將皇位歸還先帝，雙方和平至極甚至沒有發生任何衝突，想來也另有蹊蹺。”陸雪意道。
風初寒驟然沉默，許久之後再度抬頭，深深的凝視著陸雪意。
月色皎潔，她不施粉黛，青絲綰起，微微蹙起的眉眼含著萬般憐惜與溫暖。
風初寒心頭一暖，輕輕撩起陸雪意耳畔的長髮別在耳後，終於開口道：“自然是有蹊蹺。”
他眸色史無前例的沉凝冰冷。
“明妃逐漸年邁老去，妃嬪們雖戰戰兢兢卻不乏年輕貌美的人，每一天的歲月流逝都讓明妃心中怨恨更深，終於，她想起來那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已經十三歲了，分開關押在沉默幽暗的暗牢中，明妃凝望著兩個人相似的容貌，做了一個決定。”
“她另派了數十個啞巴守衛，親手將梁貴人的女兒送到了先帝身邊。”
陸雪意瞳孔緊縮，不自覺握緊了風初寒的手。
風初寒嘴角揚起，流露出幾分不忍的苦笑：“兩個孩子第一次見到守衛之外的人，那樣暗無天日的環境中，他們不自覺互相吸引，互相陪伴，直到……互相愛慕。”
陸雪意已經不忍再聽，風初寒眉宇間破天荒出現了一種絕望的悲慟：“他們並不知道彼此間的血緣關係，只是如同陷入絕境的動物互相舔舐傷口，唯一知道內情的只有暗牢外沉默冷漠的守衛和一直窺伺的明妃。”
“她瘋了，自從她兒子死後她就瘋了，她怨恨所有人，尤其是早就作古的梁皇后，她以為是梁皇后詛咒她，帶走了她的孩子，所以她也要梁皇后在地下生不如死。”
陸雪意驚駭萬分，這位明妃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還是個精通人心的瘋子。
殺了有什麼痛苦的，這世上生不如死才是最痛的折磨。
“十年，十年裡他們的愛意濃烈到可以讓旁人窒息。”風初寒臉上浮現出冰冷的恨意，“可這一切都會有被揭穿的一天，哪怕他們寧願自欺欺人永遠困在暗牢中，明妃也不會允許。”
“仁宗駕崩，朝野震驚惶恐，無數人以為明妃會扶持母家篡位謀朝，誰成想明妃卻猝不及防當眾宣佈退位還政於先帝，而就在退位那一天，明妃正式見到了先帝，也帶著快意的告訴了先帝那個女孩子的身份。”
陸雪意閉上了眼，她似乎已經看到了那個絕望痛苦的場面。
“後來呢？”陸雪意聽到自己輕輕的聲音。
風初寒眼中冰意不化：“先帝選擇了登基，那位遲來的宛寧公主自請削髮為尼。”
陸雪意心中始終充盈著一股氣，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她下意識躲避這段不倫的戀情卻又不自覺為之難過。
宛寧公主她亦有耳聞，這位公主落髮為尼，常年修佛，從不出門，在先帝故去當年也隨之圓寂。
宛寧公主，宛寧……
突然，感覺自己觸控到了什麼，陸雪意猝然抬頭，驚駭萬分的看著風初寒：“那婉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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