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輕聲感嘆，還有她那溫柔似水的目光，看得蘇成心頭一顫。
有些心虛的慌。
這小丫頭說的……該不會是他吧？
懷念的人和事嗎……
可現實裡的他，與許凌薇不過是認識不到半年的同事，了不起每天一起上班、中午一同下樓吃午飯，談不上多親近。
這樣的他，也算得上許凌薇說的、值得懷念的人和事嗎？
說實話，蘇成不怕這小丫頭俏皮胡鬧的惡作劇，也不怕她惡趣味的捉弄。
但這小丫頭此時坐在月光下，一本正經的望著她、眼神溫柔似水。這樣陌生的許凌薇，讓他心頭髮慌。
這不是他平常見到的許凌薇，也不是夢境裡見到的許凌薇。
平常生活中的許凌薇，沒心沒肺、自由自在。
夢境裡的許凌薇，像個沒長大的小孩般心思單純、俏皮可愛，被他從水裡強行拖拽上岸時只會摟著他的脖子哭。
而眼前這個一本正經的溫柔少女，讓他感到陌生啊。
無論是夢裡、還是以前，都沒見過許凌薇的這一面！
蘇成遲疑著，小心的試探道。
“所以你無法下定決心，才來這裡散心的？並不是想要跳湖？”
雖然知道這個可能性真的很小，但蘇成還是下意識的想要確認。
月光下，少女無奈一笑，道：“我都說了這麼多，學長還不信人家嗎？”
“我現在跳湖有什麼意義啊？能真正自由嗎？”
“跳湖尋短見，除了用自己的死來懲罰自己的親人以外，能改變我的處境嗎？”
“我死了，就變成骨灰裝進小盒子、永遠得待在陰暗的地下了。”
“這樣幼稚的蠢事，我怎麼可能去做。”
“雖然我的確很討厭我媽，但她終歸是我媽啊。雖然她對我的愛扭曲得讓我備受煎熬，但除了她以外、世上還有幾個人會真的關心我在意我呢？”
“以她的聰明頭腦，只要我遠離雲城、讓她意識到她手中的線再也無法拴住我後，她會自己想清楚的。”
夢境記憶中，曾經因家人的反對便萬念俱灰、投湖尋短見的少女，如今卻說著如此理智成熟的話。
這一刻的蘇成，清楚的覺察到了夢境記憶和現實之間那巨大的撕裂感。
夢境真的只是夢啊。
想到這裡，蘇成釋然一笑，道：“這樣的話，那我就放心了。”
蘇成捂著肚子站了起來，道：“不過都這麼晚了，你還要繼續思考嗎？我叫來的那輛計程車，也不知道有沒有等我。”
“現在深更半夜的，盤龍水庫這麼偏遠，咱們等會兒回去有點麻煩。”
蘇成的話中，意有所指。
許凌薇也站了起來，俏皮一笑：“那我們就回去吧，做決定也不急於一時。天這麼晚了，難為學長你跑來救我，我請你吃宵夜吧。”
少女笑聲輕快，特地在“救我”這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蘇成咳嗽了一聲，也不反駁少女的話，直接當沒聽到。
他率先朝著外面走去，道：“吃宵夜就免了，你以後別大晚上亂跑就行了。”
“這大晚上的，一個姑娘家的跑到這深山老林裡來，也不怕遇到老麻蛇。”
許凌薇笑嘻嘻的跟在蘇成身後，好奇問道：“話說學長你幹嘛一直捂著腰？你腎不舒服？”
快步走在環湖步道上的蘇成，表情有些僵硬。
“那個……有點尿急，今晚茶喝多了。”
明明來之前，他已經在家裡的洗手間開閘放過一次水了。
但現在才一個小時不到，膀胱又開始難受。
今晚他到底被顏音灌了多少迷魂茶？完全想不起來了啊！只記得喝了一杯又一杯。
好在前面的路邊就有一個公廁，雖然老舊了點，但能解燃眉之急。
——要不是有許凌薇這丫頭跟著，蘇成此時就解開褲子直接在樹林裡解決了。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就來到了那間公廁。
老舊的環湖步道已經建了很多年，這間公廁也稍顯老舊。不過好在後面有人翻修了幾次，所以還不算很破。
蘇成站在公廁門口，開啟手機燈光、捏著鼻子道。
“你在這兒等我，不要亂跑啊。”
蘇成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遍。
雖然現實和理智都告訴他，這個許凌薇不會做跳湖輕生的這種蠢事，要跳早跳了。
可夢境裡的那個記憶過於深刻，如今只要還在這盤龍水庫旁，蘇成的心裡就還是有些虛。
——萬一這小丫頭是說假話騙他呢？
所以他才想把這小丫頭帶回去，只有真正離開了這個水庫，蘇成才能安心。
許凌薇則好笑的站在環湖步道上，直襬手：“學長你快進去吧，你要實在不放心的話……我陪你一起？”
少女眼中滿是笑意。
蘇成咳嗽了一聲，捏著鼻子、舉著手機獨自走進了公廁。
散發著淡淡臭味的公廁，倒是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髒，鋪著瓷磚的地板上甚至還算乾淨，顯然有人經常打掃。
蘇成走到便器旁，快速的解開皮帶、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嘩啦啦的水聲，在公廁內迴盪。
憋了許久的膀胱再次輕鬆，蘇成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不管怎麼說，今晚總算是有一個好結果了啊。
許凌薇並沒有想要尋短見，真的太好了。
無論有沒有夢境的記憶，蘇成都不想見到這個俏皮可愛的女孩受傷。
最終，解決完生理問題的蘇成，心情愉快的輕聲哼哼著歌，走出了公廁。
“我們走……嗯？”
剛要招呼許凌薇繼續離開的蘇成，愣住了。
此時的公廁外，被林木遮掩月光、顯得陰暗詭譎的環湖步道上，空蕩蕩的看不到任何人。
原本應該站在這裡等待蘇成的許凌薇，卻不見了蹤影。
而那環湖步道外側的護欄下，卻傳來了水花抖動的聲音。
——許凌薇跳水了！
這個念頭在蘇成腦海中浮現的瞬間，他瞬間大腦宕機、渾身僵硬。
那個滿嘴胡話的蠢丫頭，竟然真的是在說假話誑他！
如今蘇成一離開，她立刻便找準機會、跳湖輕生！
這個該死的蠢蛋！
意識到這一點的蘇成，又氣又急。
他瘋一般的撲到了環湖步道的邊緣，只看到清冷的月光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有一個水波的波紋向四周漾開。
那水波漾開的波紋，看得蘇成心頭直顫——許凌薇真的跳下去了！
蘇成氣急，直接翻過護欄，縱身跳入了下方的冰冷湖水之中。
冰冷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湧來。
落水的蘇成，試圖去抓許凌薇的身體。
然而他什麼都沒有抓到。
只有兩隻被嚇到的天鵝，從剛才水波漾開的位置冒了出來。
清冷的月光灑落在湖面上，獨自落水的蘇成，和這兩隻被從水裡嚇出來的天鵝大眼瞪小眼。
空氣，凝固了一瞬。
兩隻天鵝驚慌失措的撲騰翅膀遊開了。
湖水之中，並沒有許凌薇的身影。
有的，只有兩隻深夜戲水的天鵝。
剛才的水花聲、還有水波盪漾……也是這兩隻天鵝？
蘇成懵了。
漆黑冰冷的湖水，開始吞沒他。
瘋狂掙扎、卻怎麼也浮不起來的蘇成，此時才想起這條世界線上的自己……根本沒學過游泳啊！
臥槽！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為什麼會有天鵝啊！
最後那一刻，蘇成聽到的，是頭頂環湖步道上響起的、許凌薇那驚愕慌張的喊叫聲。
“學長！！！”
以及緊接著的響起的、撲通落水的聲音。
隨後，蘇成的耳朵灌進了湖水。
整個人開始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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