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沈如煙心下一驚，但面上還穩得住：“你下了毒？”
“毒這樣的東西，怎能叫妹妹入口呢？”虞妃笑意吟吟，“你身邊那幾個身手好又精通醫術的宮女畢竟不是吃乾飯的，我前腳給你下毒，只怕後腳就要被拿下。”
她話雖如此，沈如煙還是沒有降低戒心。
果然，就聽虞妃繼續輕飄飄道：“不過在點心和茶里加了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兒罷了，嚴格來說，更是養身良藥，只不過同你身上的毒合在一起，有奇效而已。”
說罷，她笑看向沈如煙：“我雖不敢妄言自己醫術獨步天下，可舉凡經由我手製出來的毒藥，旁人想解也必定不得其法，季良醫術同我不相上下沒錯，不過……也就止步於此了。”
沈如煙明白了，這就是她方才說的“先機”。
“妹妹怎麼不說話？”虞妃好似意猶未盡般，還好心的問了她一句。
“我該說什麼，誇你算無遺漏醫術精湛麼？”
“算無遺漏不敢當，我若當真能做到這一點，妹妹今日也不會坐在這裡，我也不會被逼到自露底牌了。”
“你方才的話，我只信一半，季良不成還有旁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你比我懂，我不相信自己只會掣肘於你。”沈如煙看著她一字一句道。
“妹妹好志氣。”虞妃讚道，“那姐姐便祝你早日尋得良方了，不過在此之前，妹妹最好留著我……人不能認死理，也不能盲目自信，是不是？”
“當然。”沈如煙道。
兩人相對無言半晌，虞妃率先開口：“妹妹還有想要問的嗎？”
沈如煙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沒頭沒尾的三個字，兩人卻都明白她在問什麼。
虞妃垂下雙眸，不知是在欣賞手裡精美的茶具，還是為了掩飾不慎洩露的情緒：“明白始末又能如何？該發生的無可挽回，我也沒有絲毫悔恨，若給我機會，我依然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
沈如煙沉默下來，因為她說的沒錯。
“我只是……始終不覺得虞姐姐是為了權勢高位不擇手段的人。”
這聲“姐姐”叫的虞妃身形僵硬一瞬，繼而便笑了出聲：“傻妹妹，你是真的沒腦子，我的目的從來都沒變過，只是你看不透，你眼中的虞姐姐，只是你以為罷了。”
“事到如今，你不會還妄想著我對你還尚有情誼吧？”
沈如煙抿唇不語。
或許是她沒出息吧，又或許是平日相處間虞妃那自然而然表露出來的親暱和維護太過逼真，叫她分辨不出她是偽裝還是下意識的行為。
她不算聰明，可對於人的善意和惡意卻並不遲鈍。
她與虞妃相交四年多，平日相處也頻繁，這樣久的時間，她卻從未感受到來自虞妃的絲毫惡意，真的是她偽裝高明嗎？
她不說話，虞妃也不在意，像是要打破沈如煙最後一絲幻想一樣的，說起了另一件事：“入宮四年，你卻始終只有我一個‘姐妹’，連附庸者都沒有，你不覺得奇怪嗎？”
她這話正說到了點子上。
沈如煙也被她帶著，細思起了自己從未在意過的細節。
若說以前位份低微也就罷了，可舉凡高位嬪妃，避開姐妹情深那套不談，只依附過來的人也不會少，便是向來不管事的賢妃也有同宮的容婕妤以及一些低位嬪妃依附。
無關什麼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而是在後宮這樣的以利為先的地方，低位嬪妃無寵無勢，只有依附高位才能勉強好過些。
沈如煙原先以為是自己風頭太盛，才沒有人示好，細想想好像只有一個程美人對她明確表露出了投誠的姿態，她卻依舊心有警惕，後來又被虞妃勸住，沒有接受……
“想起來了嗎？”
虞妃道：“從最先的吳美人，到麗妃，再到程美人，還有賢妃那些對你稍有善意的，如今與你的關係，都不過爾爾。”
吳美人不必說，就算知道了她是被虞妃算計，她對她的好感也半分沒多；而麗妃，當初毀容之事，即便後頭查明不是麗妃做的，她對她也疏遠了些，多了警惕，而程美人就更不必說了，虞妃對她說的那些“忠告”，正正戳中她心裡多疑的點，若說最開始她對程美人是無感，那在之後就徹底是警惕和拒絕了。
至於賢妃她們……直接間接的，她與她們的交情的確淡淡。
她唯一的、滿宮皆知的“姐妹”，只有一個虞妃。
她對此深信不疑。
想到這裡，沈如煙笑了一聲，辨不出情緒如何：“你贏了。”
虞妃也笑了笑。
到了現在，她也的確沒了期待這種無用的情緒。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沈如煙緩緩起身：“你不會有性命之憂，可接下來會承受什麼，你大抵清楚。”
虞妃點頭：“當然，我對此有所預料，不過只要妹妹記著……你同我的命是綁在一起的，我的處境就差不到哪裡去。”
沈如煙明白。
她不會妄想用什麼嚴刑逼供去逼她交出解藥，能走到這一步，虞妃的實力與心性都不同凡響，只要她不想說，誰也不能叫她鬆口。
最多也就是叫她受些苦。
離開之前，她頓了一下，還是道：“那個孩子，皇上為他立了牌位。”
聞言，虞妃身子一滯，半晌沒說話。
沈如煙也沒想等她回答，徑直離開了。
安昭儀依舊坐在窗邊看書，即便長春宮外圍滿御林軍，也沒見她皺一下眉頭，依舊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模樣。
大門在身後緩緩閉上，那道坐在石桌前的身影也隨之不見。
沈如煙沒再回頭。
她靜靜走著，腳步不急不緩，一旁跟著的沉香等人也不敢說話，只跟在她身後，眼神有些擔憂。
等回到金華宮時，沈如煙已經恢復如常。
看著朝她跌跌撞撞走來的兩個孩子，她笑了笑，蹲下身接住他們。
直到兩個孩子玩累了睡著，沈如煙才有機會更衣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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