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離隔離的酒店很近。
不一會兒,載隔離人員的大巴車就到了。給他們做培訓的負責人招呼他們起來,“來一個人念名字,一個人負責登記……”他指揮道。
池揚還沒反應過來,手裡就被塞了一支筆,“你負責登記和核對人員名單。”負責人想了想,“你再挨個加一下隔離人員的微/信,把他們都拉到大群裡面來。”
池揚愣了一下,才說了聲好。
他們走到酒店門口去,他身邊站了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生,拿著一份名單負責叫名字。
大巴車已經在酒店外停好了。
池揚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大巴的玻璃窗反光,裡面的人看外面或許一清二楚,外面的人卻什麼都看不見。
他重新低下頭,掌心沁出一層汗,心裡後知後覺地亂了起來。
“李思華。”旁邊的男生已經開始念名字了。
一個同樣穿著厚防護服的男子提著小行李箱一步步走下來,雖然隔著防護服,但旁人還是能輕易感覺到他的疲憊。
十幾二十多個小時的航程,幾個機場間的來回穿梭和提心吊膽,怎麼可能不累,池揚默默地想。
直到李思華在他面前站了兩秒,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提醒他,他才反應過來,“哦,李思華是嗎,麻煩說一下身份證號。”
李思華報了一串數字,池揚低頭把它記下來,然後把手機微/信的個人二維碼開啟,“加一下微信吧。”
李思華點點頭,拿手機掃了一下。
“嘀”的一聲,池揚飛快通過了驗證,下一個人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又是和剛才一樣的流程。
大巴上的人一個個提著行李箱走了下來,池揚的心也隨之跳得越來越快。
終於,旁邊的男生念道:
“江絢。”
池揚的心好像不會跳了一樣,一下子懸在嗓子眼。
旁邊男生和他笑道:“終於唸完了。”
他勉強笑笑,垂下頭。
一個人走到他的面前,池揚低著頭,只能看見來人的防護服,護目鏡的水汽一層又一層,他低聲說:“報一下身份證號。”
聲音隔著幾層衣服,聽上去有些乾澀,不太像他的原聲了。
來人緊接著唸了一串數字。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落在池揚的心上,讓池揚險些沒拿住筆,他沒想到這麼快他們就會以這樣的形式見面,他原本以為他們會就此消散在人海。
江絢的身份證號池揚記得很清楚,不用江絢說,他也能寫出來。
“加一下微信。”池揚艱難地按照流程走。他之前並沒有刪除江絢,或許江絢刪了,或許沒有。
江絢的手機也發出“嘀”的一聲。
然後他的動作明顯一頓。
池揚頓時感覺一道視線在他身上掠過,繼而收了回去,“加了。”江絢說完,轉身走到佇列後去了。
池揚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並沒有任何驗證訊息。
-
酒店隔離人員有上百人。
池揚和其他志願者也一同在酒店住了下來。第二天,他們六點就起床了,因為要為被隔離人員測量體溫和分發早飯。
測量體溫需要的人不多,池揚理所當然被分到發早飯的行列。
他大概掃了一眼早飯,還好,沒有江絢不吃的東西。
他知道江絢住在三樓。
“我發三樓吧。”池揚對其他人說,大家都沒有什麼異議。
酒店的走廊很安靜,也不是每個房間都住著人,房間門口有凳子的便表示住了人。
池揚一路走過去,輕輕把早飯放在每一張凳子上,然後在對應的房間門上敲一下。
走到0316時,池揚望了一會兒門,江絢此時離他或許只有幾步。
池揚輕輕嘆了口氣,抬手在門上敲了兩下。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門,這才轉身離開。
發完早餐後,志願者們到樓下吃早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來,志願者裡有和池揚一樣大的學生,也有已經參加了工作的年輕人,甚至還有退役的軍人。大家說說笑笑一陣,吃完早飯,又去樓上把隔離人員吃完的食盒一一回收。
剛收完食盒,負責人又急急進來,說又有一批境外人員要過來隔離。
大家又忙了起來。
就這樣一直從早忙到晚,到了晚上還要他們還要整理各種表格。
累了一天,池揚躺到床上,看著天花板,覺得很心安。他本來就是抱著能親眼確認江絢平安的心思而來的,並沒有想借此發生些什麼。
能看見他平安,就夠了。
-
第三天晚上,輪到池揚和另一個男生值班。
男生和他有一搭沒一搭正聊著天,前臺的電話突然響了。刺耳的鈴聲劃破寂靜的長夜,把男生嚇了一跳,忙去接電話。
“喂,您好。”男生說。
不知對面說了什麼,男生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那你現在還好嗎?”
“好的,我會馬上和我們的負責人聯絡,給你把藥送過來。你的房號是?”男生示意池揚把紙筆遞給他,池揚給他拿了過去。
“好的。”男生一邊重複一邊記了下來。
聽見這四個數字,池揚瞳孔驟然一縮,“怎麼了?”
那頭男生剛掛了電話,“0316的隔離人員說他胃有些不舒服,讓我們送些藥上去,我現在打電話問一下。”男生說著把手機拿了起來。
池揚瞭解江絢的性格,他絕不是那種因為一些細小的不舒服就求助於藥物的人。
他肯定很難受。
池揚心裡一時七上八下。
“好的好的。”男生對電話那頭說。
池揚忙問:“負責人怎麼說?”
男生攤手,“只有等外面的人去買藥,然後再送進來。”他說著,又去撥前臺的電話,“給他說一聲吧。”
“我來吧。”池揚說。
男生愣了一下,“行吧。”他把電話遞給池揚。
電話嘟了幾聲,那邊的人終於把電話接了起來,“喂?”
聲音聽上去還好,池揚鬆口氣,低聲道:“我是……前臺的工作人員,我們已經把你的情況上報了,藥需要從外面現買,所以要過一會兒才能給你送上來。”
那邊安靜了一會兒才說:“好的,麻煩了。”
“你現在情況怎麼樣?”
“還好。”
池揚猶豫了半秒,還是問道:“是吃了什麼東西還是?”
江絢的聲音一如既往冷靜,“不太清楚。”
兩人的呼吸聲在電話線中交匯,半天,池揚才說:“好的。”這才把電話掛掉了。
一旁的男生看著他,“你和0316的人以前認識嗎?”
池揚“啊”了一聲,“怎麼了?”
“你看上去很擔心,臉都白了。”男生想找個鏡子給他照照,可惜沒找到。
池揚“哈哈”兩聲,“他是我……高中同學。都怪這疫情,把人搞得一驚一乍的。”
男生頓時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確實,前段時間w市封城,都把人搞得草木皆兵了。”
差不多過了二十分鐘,有人把藥給送過來了。
池揚接過來就想立刻上樓,被男生一攔,“還沒消毒呢。”池揚只能又把藥給他,看著他翻來覆去給藥消了一遍毒,然後才重新還給自己。
池揚步履匆匆,上了三樓徑直走到把藥放在門口的凳子上,然後抬手敲了敲門。
他知道這個時候他就應該走了,但是,他望著漆黑的門,遲遲邁不動腳步。
他在門口站了一分鐘,彷彿可以透過門看見裡面的人一樣。直到聽見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他知道自己必須要走了。
他拔出筆,龍飛鳳舞地在藥盒上寫道:保重身體。
然後他才終於轉身離開了三樓。
坐電梯回到一樓,他藉口去上廁所,出門繞到了酒店的後面,在那兒能看見0316的窗子。
二月的寒風像尖銳的小刀,池揚把手揣進兜裡,站在樓下仰望著0316的窗子。
智者不入愛河,他自嘲地想道,這個世界上被情愛所操縱的人都是愚人,他們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語,行動,有時也會做出驚天的蠢事來。
但那也沒關係,就讓我做愚人吧。
風層層刮過大樹的葉子,樹影斑駁。突然,池揚感覺臉上似乎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他抬頭看天,還以為是下冰雹了。
天無辜地和他對視。
他低下頭,在地上找到一個紙團。
他把它撿起來,展開一看,
上面寫著:回去吧。
他又抬頭的窗子什麼都看不見,只有窗內的簾子動了幾下。
雖然看不見,但他知道窗子後面有人。
他捏了捏紙團,把它重新疊好,揣進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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