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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患者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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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奶奶被葬在了爺爺的墓邊。

 在池揚還沒記憶的時候,爺爺就已經不在了。但聽說,他曾和奶奶很恩愛。所以,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相見,也應該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奶奶的墓在一座山上,大伯找的先生說凌晨四點是下葬的吉時,於是大伯他們只好打麻將打到三點過,驅車上了山。

 他們在泥地裡鋪了紙,然後一排排地跪在泥地上,池揚的輩分最低,和四姨五歲的小兒子一起跪在最後。奶奶五個兒女,照理說是兒孫滿堂,但很多人都推辭有事沒有來,包括池揚的生父,據說連電話都沒接。

 先生在墓前一邊唸經,一邊往火盆裡扔紙,大量的紙絮飛到空中,火光照亮了夜空,身邊的小孩仰頭驚呼道:“下雪了下雪了!”

 池揚也仰起頭,一片紙剛好落在他額頭上。

 先生說,奶奶去世的時辰不太好,所以要做法改一個時辰,讓他們都站到遠處去。

 深夜四點,山路一片漆黑。

 大伯他們到一邊去聊天去了,池揚獨自在山路上徘徊。

 奶奶走了之後的這幾天,他感覺自己好像要把一生的眼淚全部流完了,如果不是親身感受,他都不知道人原來可以流這麼多眼淚,好像淚腺壞掉了一樣。

 從小,他從書本上,從影視中見過“生死”這兩個字太多次,但當親身經歷的時候,才知道文字和影視表達都是蒼白的。活生生的人,最後變成一個小盒子,躺在掌心裡。

 奶奶臨走時,把他和江絢的手放在了一起。池揚本來還有些不確定奶奶對他們是否知情,他也沒有把這件事如實告訴奶奶的打算,他知道對於老年人來說,這是個不小的刺激。

 沒想到,她一直都知道。

 她沒有去質疑,阻攔,甚至連一句無意的過問都沒有,像一片寬闊的海,能夠無聲地接納任何地方湧來的河流。

 池揚眼眶乾澀得厲害。

 先生做好法後,讓他們過去,每人在骨灰盒上撒一把土,然後就要把盒子埋進土裡了。

 大伯他們都匆匆地撿了一把土往裡撒了,池揚是最後一個撒的,他蹲下來,輕輕把土撒到盒子的周圍,然後輕聲說:

 “奶奶,我們天上見。”

 他知道她一定能聽見。

 -

 22年的春節來得早,所以學校開學也開得早。

 池揚學校本來定的是2月26號返校的,因為江絢要提前回去準備比賽,所以池揚也跟著他提前飛回了學校。

 江絢在學校排練室練習,池揚就盤腿坐在鏡子前看著他練。

 排練室有個男生,老愛過來找江絢問各種各樣的問題,一會兒是“哎我這個動作老是做不好怎麼辦啊?”

 江絢意簡言賅:“練。”

 一會兒他又湊過來,“你知道食堂那個關東煮很好吃嗎?我們一起去吃吧?”

 江絢頭也不抬,“不。”

 男生一臉挫敗地坐到池揚身邊。

 池揚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安慰他道:“換個人追吧。”

 男生臉頓時憋得通紅,“誰說我追他了!”

 池揚挑挑眉,“當我沒說。”

 男生皺著眉把他打量一遍,“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你在這兒幹嘛?”三秒後,他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你想追他吧?還說我,做賊心虛。”

 池揚想了想,點點頭,“我確實想追他,我想難度應該不高吧。”

 “他難度還不高?!”男生一臉不可思議,“你知道他在我們學校外號叫什麼?”

 “叫什麼?”池揚好奇地喝了口水。

 “‘小菩薩’。”男生說。

 池揚一口水差點噴出來,“為什麼?”

 “沒有七情六慾啊,簡直不像人。”男生誇張地說道。

 “那你還想追他?”

 “那,我跟我室友打了賭嘛,沒想到……”男生撓撓頭,“我勸你啊還是早日放棄吧,我看你這條件,還是差點意思。”

 池揚認真想了想,“我覺得我條件還可以。”

 正說著,江絢走過來拿東西,他的包放在池揚旁邊,男生剛好把它擋住了,江絢垂眸掃他一眼,男生像屁股上安了彈簧一樣,一下子彈出去老遠,“你拿你拿。”

 江絢彎下腰,側臉池揚很近,池揚看了一眼,然後偏頭輕輕啄了一下。

 旁邊的男生眼睛立時瞪得老大。

 江絢翻東西的手一頓,繼而面無表情地轉頭在池揚臉上蜻蜓點水回吻了一下,然後拿著東西繼續去鏡子前練去了。

 男生神色僵硬地走過來,“你你你……”

 池揚“嘖”了一聲,“看來也不是很難追。”他轉頭對男生說,“追到了,以後別來了知道了嗎?”

 -

 阮風一路小跑,跑到z市國際藝術中心門口,一眼就看到心不在焉的池揚。

 “嗨!”他跑過去,“我沒來晚吧?”

 池揚鬆了一口氣,“你可算來了。”然後轉身帶著阮風匆匆往裡走。

 “不是說上午十點嗎?現在才九點過一點點。”阮風跟上去辯解道。

 “總要提前進去吧。”池揚說。

 阮風:“不是江絢比賽嗎?怎麼看上去你這麼緊張。”

 池揚瞪他一眼,“你管我。”

 他們穿過人群,走進劇院裡面。這場比賽是不對外售票的,只有一些內部票,本來江絢只給了池揚一張票,後來阮風聽說了這件事,正好他這段時間在z市,死活要來看。

 這兩張票位置很好,雖然離舞臺有些遠,但不偏不倚地正對著舞臺,沒什麼阻擋。

 他們坐下來,阮風感慨道:“真沒想到江絢真有重返舞臺的一天。”他說:“我第一次在醫院見他,那時候的他身上一點活氣都沒有,暮氣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阮風一說,池揚頓時想起那樣的場面,心口一痛。

 池揚站起來,“我去看看他。”他走出去,繞到後臺。他還沒走進後臺,就在外面看見了江絢。

 江絢已經換了一身竹青漸變色的長衫,化好了舞臺妝,他對面站著他的老師,正在和他說些什麼。他的頭髮本來已經有些長了,為了這次表演又去接了一部分,髮尾垂在腰際。

 池揚沒有走過去,就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他。

 不知老師對他說了句什麼,他低下頭,輕輕地笑了一下,帶起周圍的風。

 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池揚這才喊了他一聲,他轉過頭,眼裡有細碎的光,“你怎麼來了?”

 池揚走過去,“不冷嗎?”

 江絢搖搖頭。

 “緊張嗎?”池揚笑笑。

 江絢想了想,“說實話,有一點。”

 池揚牽著他,從後臺一一穿過,看見有第一次參加比賽怯生生的小孩,也有滿臉渴望的少年,池揚小聲說:“你看,這裡所有的人,都在努力證明自己是最強的。但是,”他笑了笑,“即使不是,也值得被愛。”

 他們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池揚伸手抱了抱江絢,“等你的好訊息。”

 他剛想退出來,江絢又抱住他,

 “我愛你。”

 江絢聲音輕得像風。

 池揚退出來看了三秒他的眼睛,喉結一動,“如果不是怕你妝花了……”

 江絢微微一笑,“花了再補。”

 話音未落,池揚就捏著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

 等池揚回到座位,阮風看了他一眼,然後強烈譴責道:“你們簡直不知收斂!後臺沒有監控嗎?!”

 池揚“啊”了一聲,“不好意思。”

 周圍的人紛紛落座後,劇院的燈暗了下來,表演者開始一個個登場。表演順序是按照少年組和青年組的順序來,有群舞也有獨舞。江絢是在青年組倒數第三個出場。

 池揚感覺自己簡直有十八重濾鏡,雖然看不懂具體舞姿的好壞,但總覺得他們怎麼都不如江絢好。

 那一個沒站穩,那一個動作又不流暢,好不容易有個什麼都表現得不錯的,他還是覺得就是沒有江絢跳得好看。

 終於,主持人報出江絢的名字。

 然後舞臺的燈光又重新暗了下來。

 池揚的心開始砰砰地跳了起來,阮風也跟著深吸了一口氣。

 江絢表演的曲目叫《竹》。

 燈光乍起,他負手站在乾冰造出的層層煙霧中,身姿端正,就像一根拔地而起,生長在萬年空山中的孤竹,傲於天地間。

 所有人都被這個開場吸引得目不轉睛。緊接著,他縱身一跳,在雲霧中翻躍轉身,行雲流水,像絕代的俠客,每一片衣襟都很聽他的話。

 忽而一陣狂風驟雨,強大的外力把竹子吹倒在地,腰幾乎要折斷,好像下一秒,它就要被連根拔起。竹子不斷和風雨作鬥爭,他始終不肯徹底屈服,音樂也隨之激亢起來,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被帶入到舞蹈的情緒中,終於,一點點,一點點,竹子從地上硬生生地靠著根的力量起身。起身的過程是不順利的,他好不容易起來一點又被立刻壓了下去。

 一聲劇烈的擊鼓聲,讓整個劇院悚然一驚。

 竹子終於從地上重新站了起來,他旋轉著,貪婪地呼吸著天地間的氣息,任何風雨也再也無法壓倒他。

 儘管隔著這麼遠,江絢身上強烈流動的情感,還是感染到了臺下觀眾。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不知誰先喊了一聲好,整個劇院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掌聲,久久不停。

 阮風本來還沉浸在表演中,他身邊的人卻突然站起來,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束花,走出觀眾席,走下樓梯,在掌聲中一步步往舞臺上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溫柔而堅定。

 所有人都看著他。

 他從舞臺側面上了臺,走到舞臺中心,把那束花遞給江絢。

 江絢把花接過來,然後伸手緊緊抱住了池揚。

 在第一排的記者迅速選擇了一個最好的角度,“咔擦”一聲,拍下了一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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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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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池揚和江絢的故事,到這裡就正式結束了。本來我也想盡量多寫一些番外來填滿這個故事,想來想去,始終覺得“意猶未盡”的狀態會更好一些,所以就這樣結束在這裡,希望大家原諒。

 原本這個故事的名字叫作“隙光”,意為“萬物皆有裂隙,那又何妨,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是我從中學時代就想去寫的故事,一直到現在才寫完。

 感謝所有收藏,評論的人,每一個收藏和評論都對我無比重要,因為身體狀況的極不穩定,我根本沒想到我能夠在冬天寫完一本小說,每次我覺得快要寫不下去的時候這些是我的動力,真的很感謝大家。

 故事還有很多寫得不好的地方,生硬的轉折,不那麼吸引人的劇情,我有時自己看見都想掐死我自己,每天一睜眼就在想這裡該怎麼寫那裡該怎麼寫。很感謝每個能看到這裡的人。

 馬上新的一年就要來了,在這裡祝大家新年快樂,所遇所求之事一切圓滿。

 如果有機會,希望我們在下一個故事相遇。

 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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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點又忘了,走過路過看看預收吧~

 謝衍從小就是遠近聞名的聽話小孩。

 從不頂撞父母,按照父母的一切指示行事。就這樣一直從幼兒園到大學。他家境良好,考上了最好的學校,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他會繼續按部就班地過著這樣的生活。

 如果那個雨夜,他沒有冒雨出去拿外賣的話。

 他撞上了一個人,或許說是一隻兇惡的小狗。他們把彼此都撞翻在地,小狗狼狽地爬起來,很明顯摔得不輕。

 小狗看了一眼謝衍,輕輕笑了一聲,

 “算了。”

 腳下汙泥x天邊雲彩

 “我從汙垢裡爬出來,看見了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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