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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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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010章 霹靂

 便在衛姝思忖之際,周尚緊接著又道:

 “等一時姑娘隨小人家去,便將那裙子一併取了吧。待獻上裙子後,想必姑娘便能得著真主子的歡喜,說不得真主子還能厚厚地賞了姑娘呢。到時候我們也不求別的,只求姑娘好生替我們美言幾句,我們便也知足了。”

 主子?

 賞?

 這人到底在說什麼?

 莫非……莫非……

 衛姝莫名心底發慌,伸出去的腳竟彷彿再也找不到地面,眼前的一切瞬間顛倒。

 “哎哎哎哎姑娘可慢著!慢著!那可是人家的瓷器攤兒!”

 粗豪又咋呼的叫聲好似離得很遠,隨後,衛姝的身子一輕,兩腳已然離了地,卻是一隻蒲扇般的大手穩穩地拎起了她。

 驚呼聲四起,似有不少行人聚集而來,其間還夾雜著一道頗為惋惜的聲音:

 “哎呀,兄臺好大的力氣。”

 “過獎,過獎,哈哈哈,兄臺過獎了啊。”周尚向那賣瓷器的小販打了個哈哈,單膀用力,提溜著衛姝往後退了幾大步,同時機警地一指那攤子向周遭行人道:

 “大傢伙瞧瞧啊,沒碰著,我們家姑娘沒碰著,東西壞了可算不到我們頭上。”

 一旁眾人盡皆附和“是沒碰著”、“離得老遠呢”。

 那黑心小販原先還用屁股悄悄將攤子往前頂,試圖見機摔壞幾隻瓷盞,以索大筆賠償,此時見到底挨不上了,便也只得悵悵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又坐了回去。

 衛姝並不曾暈過去。

 儘管她很想要暈上一暈。

 便在她歪倒那一剎,丹田內力陡發,沿督脈上脊中、奔風府、入百會,她整個人登時激靈靈了一下子就精神了。

 眩暈感散去,腦海中的迷霧亦就此掀開了一角,衛姝遂記起了一椿她恨不能忘卻之事:

 阿琪思好像是個……奴。

 奴?

 奴!

 朕、朕竟成了一個奴?

 衛姝一時只覺雙目發眩,縱使有周尚大力相扶,眼前仍是一陣天旋地轉。

 朕竟還魂到了一個奴僕的身上?

 這算什麼?

 這叫甚事?

 然而,她越是不願承認、不想承認,腦海中的記憶便越是牢靠且清晰:

 阿琪思確係奴僕。千真萬確、如假包換。

 此時再打量身上的衣裙,衛姝驀然發現,她的衣著竟與死在井沿那男子的衣飾極相仿,同樣地青不是青、藍不是藍。而在這座叫做“白霜城”的城池中,此等服色乃是豪門貴族府中家奴特有的衣著。

 朕記起來了!

 朕全(大梁粗語)記起來了!

 在白霜城裡能穿上此等衣飾,竟還是很了不得的一種榮耀,昭示著其人身份比尋常百姓更高一等。畢竟那豪門之下就算是一條狗,那也是尊貴過普通庶民的。

 剎時間,一股熱血直衝衛姝的天靈蓋兒,她渾身都在打著哆嗦。

 榮耀你個(大梁粗語)!

 這是什麼狗屁的榮耀?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想她王侯之女、萬乘之軀,何等尊貴?何等驕傲?即便當年逃亡落魄時,她的身邊亦從未斷過服侍的下僕,又幾曾有過如此屈居於人下之時?

 可是,這想法卻只屬於衛姝。

 在阿琪思的記憶裡,她好像有些什麼難言之隱抑或另有目的,於是心甘情願依附於高門之下,以受人驅使為生。

 “……阿琪姑娘,你到底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館瞧瞧?”周尚兀自大聲說著話,路上行人亦多有駐足張望。

 衛姝的神智早已恢復,只是心緒尚還起伏不定。

 眼開眼閉間,便從天下至尊變作草芥微塵,這誰能捱得住?

 用了數息的功夫調整好表情,最後,衛姝總算是擠出一個極難看的笑來,扶著周尚的胳膊站直了些,這才弱著聲氣道:

 “無……無妨的,方才只是有點兒頭暈罷了,想必是昨晚沒睡好,如今卻是已經不暈了,倒也用不著去醫館。”

 說完了,她又依著本地禮儀蹲身行禮:“多謝周叔。”

 周尚“哦”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衛姝兩眼,鬆開手道:“如此便好。”旋即又問:“剛才倒是忘了問姑娘一聲,何時銷假回府?”

 回府?

 衛姝一下子有點懵住了。

 蹙眉想了數息,她才不情不願地道:“明……明日傍晚前回去就成了。”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她連阿琪思是哪家的奴僕都沒想起來,但“明日傍晚前回主子府中銷假”這件事,卻是確鑿無疑的。

 衛姝簡直灰心喪氣到了極點,可心底卻亦知曉,此乃阿琪思的煙火尋常,她不過是佔了人家身子的一縷幽魂罷了,越俎代皰這種事,如今還言之過早。

 先把阿琪思該當面對的人與事好生應付過去,才能再說其他。

 但是,真(大梁粗語)憋屈啊。

 好容易將諸般雜念強行按下,衛姝調整好呼吸,盡力維繫著神情與動作的自然,與周尚轉進了朝西的一條巷子。

 雨兀自下著,噼裡啪啦地絲毫不見小,傘面上的聲音密集如鼓點,大片雨幕掃過屋簷,在狂風中來回搖擺。

 衛姝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天光只透著些許淡薄的白,看來這雨還有得下,身後的街市之聲已被風雨掩去,顯得有些遙遠。

 這條巷子也很安靜,街口處的熱鬧顯然並未延及其中,四下裡寥無人煙,唯聞風吹雨打聲。

 衛姝走著走著,漸漸又疑惑了起來。

 周尚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觀其言行,他對阿琪思應該還是挺巴結的,人前人後都很殷勤。可自打進了巷子,他便一反常態地沉默著,與方才的奉承客套完全兩樣。

 如果不是對方神情間始終保持著一分謙謹之色,衛姝都快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是被人換了魂了。

 他不肯說話,本就心事重重的衛姝便也越發不願主動開口。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穿過了大雨中的白霜城,從城東一直走到城西,直到來到了一處生著藤蘿的木扉小院門前,方才止步。

 “阿琪姑娘快請進罷。”周尚總算開了口,說話間搶上前推開院門,將衛姝讓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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