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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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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019章 承暉

 趙譚潛伏在白霜城中兩年,期間歷過無數險境,堪稱經驗老道,為人也頗沉穩,哪怕發生了天大之事,他也絕不可能放著周尚不管,卻去赴並不知底細的衛姝的約。

 這不僅違反了“諜律”,亦與其行事風格不符。

 周尚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也認為,趙譚不可能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

 換言之,趙譚一定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劫持並殺死,甚至來不及留下示警的記號。

 在這件事情上,衛姝明顯沒說實話。

 然而,目前卻又並找不出其說謊的因由。

 若說她倒戈相向,向金人出賣了周尚等人,可那邊至今一點動靜都沒有,此說顯然不成立;而除卻這一條,她又有何緣由非要在這麼件並不要緊之事上有所隱瞞?

 謊言總有其成因,衛姝也必定有她不得不欺瞞的理由,最合理的解釋便是:

 她縱使不是兇手,亦與刺殺有關。

 然而,周尚的脈相之說,部分推翻了葉飛的懷疑;還有另一個緊要之處、亦是葉飛始終只是懷疑而無法確證的主因,便是——

 除“在巴蘭府當差”這一件事外,他們透露給衛姝的關於破軍的訊息,全都是假的。

 而就連這一點“真相”,也是在趙譚再三保證他絕不會暴露的情形下,才假作無意地透出去的。

 這便意味著,就算衛姝跑去巴蘭府找人,也必定無功而返,因為巴蘭府並沒有一個“在書房當差的喑人宋奴”。

 事實上,放眼整個白霜城,知曉趙譚真實身份的,也只有屋中二人而已。除非他兩個之中出現了變節者、故意將趙譚的訊息捅給衛姝及其同夥(姑且算是),否則,兇徒是無法鎖定趙譚其人的。

 而若上述變節者當真出現,則此時的白霜城,早就該是一片血雨腥風,斷不會如此地平靜。

 將上述幾條逐一考量在內,此事唯一的解釋便是:

 趙譚——這個潛伏於白霜城深處的隱諜——極為倒黴地死於一場巧合之下的刺殺。

 然而,在間諜的世界裡,存在巧合麼?

 趙譚必定死於一次精深的謀算,只是在周尚看來,衛姝不太像是兇徒或是幫兇。

 即便她是目今唯一的嫌犯。

 屋子裡長久地安靜著,兩個人皆是無言,惟窗外風聲雨聲不息,越添幾分幽寂。

 ………………

 午錯時分,衛姝被周尚喚醒,卻見小軒窗上一片昏沉,雨依舊未歇,且還下得很大。

 “衛姑娘,起來吃飯罷,莫要餓壞了身子。”周尚立在榻邊,順手將帳子掛了起來,又問:“睡了這一覺,感覺好些了沒有?”

 “略好些了。今兒真是麻煩周叔和葉統領了。”衛姝掃了一眼他垂在身畔的熊掌,知曉他應是已經探過自個的脈了。

 看起來,這粗豪大漢還通曉些岐黃之術。

 這卻也不錯。

 衛姝身上的傷可是實打實挨下的,真得不能再真,方才也是驟然聽聞大梁並自個的訊息,情緒起伏過大,這才一下子昏了過去,這大半個時辰的昏睡,也是當真在昏睡,半點不曾摻假。

 “哈哈,不麻煩,不麻煩。衛姑娘是為我大宋受的傷,我們理當照顧好姑娘的。”

 周尚打著哈哈,話說得很是敞亮,然而那語中之意,卻又像是摻了些旁的東西。

 衛姝眨了眨眼睛,低頭細聲道:“嗯,也談不上有多辛苦,是我自己不夠小心,下回我會更仔細些的。”

 說話間,她又面露痛楚之色,將手輕按在後肩上。

 總歸她傷重是真,無論哪個大夫當面,皆會說她這病可得好生治著,否則恐有性命之憂。

 自然,衛姝所憂之事也著實不算少,譬如奸侫啊、妖邪啊、黃皮子……精……啊……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衛姝的臉色不免又有點泛青。

 心事滿腹的三個人在正房圍坐一桌,吃了一頓意味不明的飯,期間,大夥兒皆未再議及山神廟之事,更無人去提衛姝那“街知巷聞”的大名。

 吃罷了飯,葉飛不知出於怎樣的想頭,還是取來了文房四寶,請衛姝將那不知真假的糧庫地形圖畫下來,瞧他那意思,彷彿是想籍此給衛姝吃上一顆定心丸。

 趁著這機會,衛姝便也多問了幾句大梁之事——沒辦法,話就頂在嘴邊兒上,憋不住她就想問。

 然後,她的臉就更青了。

 大梁朝距今,竟然已逾千載。

 她果然是大宋朝的祖宗。

 這也是唯一能讓衛姝歡喜點兒的訊息了,而餘者則令她越聽心裡便越是發堵。

 首先,無論正史還是野史,皆無衛姝這一代女帝的諡號或廟號,只以“承暉女皇”稱之。

 衛姝真快要笑了。

 這“承暉”二字,還是她鬧著玩兒自個取的別號。

 她還記得那日宮中春宴,新釀的綠醪又甜又香,她多吃了幾杯,酒意上了頭,便暈沉沉地吩咐侍書郎將此事記下,卻也不過一句頑話罷了。

 可誰能想到,那群史官兒旁的不記,偏還就正正經經、老老實實地將此事給寫下了,且還將之做了衛姝的號。於是,那史書中便也有了這樣一段記載:

 “衛姝,字含光,號承暉女皇。”

 號女皇?那意思便是她祭泰山、告天地拿下的皇位,竟還是她自號自稱來的?

 這豈止是敷衍?這簡直就是羞辱!

 朕得天下,合乎祖宗禮法,順乎民意臣心,“自號”之說,辱的不止是她衛姝,更是那天地山川、大梁朝堂。

 然而,史載冊記,假亦成真。這草率至極的大梁末代女皇名號,如今卻是堂而皇之地錄於史書,傳於後世。

 至於麼至於麼至於麼?

 朕不就是多打了爾等幾隻臭臀,且那爛臀朕又不是沒賜藥給治,你們這些爛臀貨就記恨上了?

 由此可見,文人手中之筆,實乃世上最利之器,殺人於無形不算,還要誅你的心、戳你的脊樑骨,你還不得不笑著任由他來誅、來戳,否則便是“偏狹”、便是“睚眥必報”、便是“昏君”。

 衛姝一邊磨墨、一邊磨牙。

 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心慈手軟只盯著那幾只臭臀下杖,直接杖斃不就完了?

 彼時猶恐血腥太過,如今才悔殺得太少,朕真是大錯特錯了啊。

 衛姝提筆沾墨,揮毫作畫,卻是將那筆墨視作刀劍,白紙則為人頭,一筆一畫間,便將那大好人頭斬了個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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