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
那中年人拳勁破空,銳不可當,如巨浪排空,有一往無前之勢。
而動作的也不止他一個人。
“吼!”
有肩寬如山的壯漢口中發出宛如龍吟的悠長音嘯,空氣肉眼可見扭曲出現急速擴散的波紋。
青石板鋪就的市集地面眨眼間開裂,溝壑向著瓜販飛快蔓延。
“不止有武傲天的傲天神拳,還有炎太祖的破嶽龍吟功。”
喬木揹負雙手,站在人群之後遠遠觀戰。
“不止是練了這些絕頂的武功,還已得其中神韻,已經練到了‘神意貫通’的境界,放在五十年前可稱之為‘技藝超品’...”
喬木起初心中有不解,但隨後也釋然。
這九州大世界並不是離了他就會靜止不動的,若還在以過去的眼光看當今的武夫,確實是犯了當年九天仙門的“傲慢”之罪。
所謂武道超品這個概念,其實就是“超越品級”的意思,是超越幾乎所有武夫的規格外強者。
放在百年前劍謫仙那一代武林中,全天下這類強者一共也就只有十人左右。
而所謂的技藝超品,亦是在技藝之道上領先當前時代的武夫。
“古不如今,才是應有之義。以前最前沿的巔峰技藝,放在五十年之後,已經不再是高不可攀的明珠。”
隨著四面八方潮水一般的攻擊襲來,瓜販也終於卸下偽裝。
金鐘虛影在頭頂罩下,硬生生阻擋住四面八方的十餘道刀光劍影。
瓜販搖身一變,化作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道人,模樣與喬木手中神像一模一樣,正是少陰道君本人。
喬木只遠遠饒有興趣地看著。
此刻隨著這雙方的交戰,原本的鬧市頓時便混亂一片,民眾往著四方奔逃而去。
只是這十餘人在少陰道君的面前並未討得了好,只能說勉強牽制。
“要對付化神道君,還是太勉強了。”喬木觀戰許久,對於這一邊的武夫們也有了些數。
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境界再高,若無足夠深厚的內勁,想要與化神道君抗衡,還是太勉強了。
這十餘個武夫之中,其中武功最高的二人,在技藝之道上已經將武功練到了神意貫通的程度。
但他們的功力有所不足,大約就是五六十年功力的真勁總量。
哪怕負傷的化神道君,也不是他們可以抗衡的,只能勉強牽制,不讓他逃脫。
只是隨著戰局膠著,少陰道君卻有些不耐煩了。
此刻少陰道君神色略有些委頓,但依然冷笑:
“我不裝了,但你們最好也別裝什麼正人君子。”
少陰道君背後一道高大四臂神人虛影浮現,與他本人面目依稀相仿。
神人剛一出現,便迅速暴漲,手中金光爆射,猶如朝陽初升,千百道銳利如劍的金光向著八方迸射。
這千百道金光不止瞄準了這十餘個合圍而來的九州武夫,更向著更遠處的市集人群激射而去。
“果然是打的這般下作的心思。”有武夫冷哼。
元嬰真人的術法之強,已經足以夷平一座凡人城池。
而化神道君若是有意,能讓綿延千里的河水冰封,八月飛霜。
哪怕負傷,少陰道君依舊是化神道君,這座通天河畔的孤雁城於他而言,簡直如沙灘上孩童堆砌起的沙屋一般脆弱。
然而他卻躲進這般地方,還偏偏挑中最熱鬧的市集裡裝成一個瓜販,顯然就為了這一刻。
此刻道道金光如劍迸射,十餘名武夫各自抵擋,但也被打得倒飛而出。
“挾持全城凡人為質子嗎?製造混亂,好渾水摸魚從中逃走?”喬木負著雙手站在人群后方,並未出手。
喬木並不驚訝這少陰道君毫無“上仙”包袱。
他只是有些奇怪,這般手段並不高明,稱得上是下作低劣,但堂堂化神道君連這般手段都用上了,那麼也就說明...技止此耳。
那麼,是誰將他逼迫到這般境地?
顯然不是身前這十餘名武夫。
“不能再隔岸觀火了勞,此事該到此為止了。”
喬木將手掌從背後抽出。一掌行將推出。
一名化神道君若是全力出手,莫說是這人來人往的集市,便是整座孤雁城只怕都活不了幾個人,他可不會等到覆水難收時再出場。
只是在這一瞬之間。
卻聽錚然一聲清脆劍鳴,如龍吟於天,響徹這鬧市之中。
準確說來,這並不是一聲劍鳴,而是數十上百道劍鳴之聲幾乎同時響起,聲音匯聚在一起。
從這十餘個江湖武夫的手中長劍上響起,從這鬧市街道兩側的屋舍之內響起。
少陰道君臉色微變。
卻聽天上傳來一道聲音。
“辛苦諸位牽制少陰道君,此事該做個了斷了。”
卻見上百道寶劍如逆流而上的飛瀑浩浩蕩蕩沖天而起,截斷那千百道無形金光。
少陰道君當機立斷,身化遁光沖天而起。
只是他身形才起,卻見天穹之上一人持劍而來,腳下真勁成雲,身後千劍凌空。
此人白髮如雪,面目卻不顯滄桑。劍眉星目,眉心處一點嫣紅如葉片如小劍,眼眸深沉如海,說不盡的出塵氣質。
腰間一把無鋒石劍斜挎著,手裡卻提著一把桃木劍。
“少陰道君,你逃得了一回,還逃得了第二回麼?”
白髮劍客淡淡道:
“武平二年,通天河現異象,逆流成瀑昇天而去,去往天外不知處,我觀通天河逆流有所悟。”
“今日這一劍名叫‘通天劍河’,送你歸天!”
千劍如雨凌空,自四面八方如狂風驟雨落去。
而他提著手中的木劍,背後忽有如雷的水流轟鳴聲響起。
喬木與通天水靈微微一怔,抬頭望去。
卻見那白髮劍客的身後,竟浮現出一道虛幻長河的虛影,隨著他長劍一指,水流浩浩蕩蕩席捲上天。
“這是...通天河?”通天水靈一時愣住,但旋即回過神來:
“不是真正的通天河水,是....幻覺?”
遠遠一望,有長河席捲上天。定睛看去,卻見那空中無憑無依的浩蕩長河,竟然是千百道劍光匯聚的劍光長河,浩浩蕩蕩席捲而去。
一剎那。
少陰道君便淹沒在浩浩蕩蕩的劍光長河之中,屍身被寸寸攪碎,連元嬰也未能遁出,已經身死道消。
長河虛影消失,白髮劍客踏空而立,一道道長劍緩慢落下地面,被剛才的幾名武夫接在手裡。
“真威風吶。”喬木淡淡道:
“五十年不見,算算時間都差不多一百四十歲了,還是心如赤子,人前顯聖之心未減分毫,倒也難得。”
“是劍謫仙!”
那十餘名武夫眼見劍謫仙緩緩落下,神色難掩激動
有用劍的武夫此刻伸手借住那把被劍謫仙臨時借走的佩劍,雙手都微微顫抖,甚至眼眶都微微溼潤:
“不枉我響應伐仙軍號召,冒死接下道君追殺令,能親眼見到劍謫仙出手,灑家值了!”
“確實不虧!”另外一名劍客應聲道,他聲音都在顫抖。
“劍謫仙在百年之前,就已經屹立於九州武道之巔,一劍橫壓當世無敵手。”
“哪怕是後來武聖人、喬家武祖們璀璨一時,橫掃無敵的年代裡,也未能完全掩蓋住劍謫仙的光芒。”
“而今不論是武聖人、喬家人都故去了。大江東去逝者如斯,多少英雄豪傑轉眼成空,而劍謫仙依舊在。”
“百年光陰彈指過,劍謫仙依舊在九州技藝武道之巔,不愧為當世武道神話之一。”
“當代七位武道神話之一,名不虛傳,我甚至看不懂為何會有劍光長河顯露...”
“言重了。”劍謫仙此時雙足落地,只淡笑道:
“只是些小道罷了。”
“真勁的本質,是內勁與神的結合。”
“放在《神變訣》出世之前,內勁武夫的招式威力強大與否,重點在內勁有多深厚,有多少年功力,是內勁量的多寡。”
“但當內勁神變,成就真勁武道之後,便有了更多的可能。”
“如果說真勁的多寡,代表的是真勁的量。”
“那麼“神”的參與,便將決定真勁的質。同等量的水與岩漿,鋼鐵,總是有所不同的。”
“我觀通天河逆流奇景而悟這一招通天劍河,亦不過在真勁武道之列....”
劍謫仙娓娓道來,倒是讓喬木有些刮目相看。
五十多年前他就被劍謫仙親自傳授過《斬天拔劍術》,可當初劍謫仙哪有什麼傳授武功的耐心與經驗?
所謂傳授劍術,其實就是填鴨式,最後還是以身化劍之後親自引導,才讓喬木真正得以掌握。
“劍謫仙看似不著調,其實也是個心高氣傲之人。五十年過去,正經起來講武時雖說有享受吹捧之嫌,但也確實真有點宗師風範。”
“是什麼改變了他?腰間為何又掛著陸燕北的那把木劍?”
喬木感慨之餘,卻也心有疑惑。
此時卻聽一名面露崇拜之色的中年劍客讚歎道:
“這一招通天劍河,簡直超出了我對武道的想象,已經難以理解,遠超九州武道。”
“五十年前武聖人一手遮天,喬家人璀璨一時無敵,但說到底,便是連當年的他們,對技藝武道的鑽研之深,也未達到前輩這般高度吧?”
“說的是啊。”有劍謫仙當面,他們這些後輩自然只會說好話。
武聖人與喬家人雖然一度盛極一時,但已經是故去之人,他們活躍在上一個時代,而今只剩名聲與逸聞流傳。
尤其是喬家人。
當年的少林尊達摩為祖師,武當尊張真人為祖師,而其餘各派武功,也有尊前代名將嶽武穆等人為祖師的。
這些名震九州的武道開拓者們,早已經成為了一個背景板。
喬家人,是距離這個時代最近的武道祖師,因而時常被拉出來作比較。
談沙場猛將便繞不開呂布,談謀士不能少諸葛武侯,便是千古過去依然如此。
而這一次在劍謫仙面前吹捧的這些話,其實也是這片晚輩武夫私下曾議論過的話題,如今在劍謫仙的面前說出來而已。
只是當這些話說出口的時候。
起初劍謫仙還保持微笑。
但片刻後他笑容微微僵硬,眼角餘光瞥見了人群后方的喬木,目光有短暫接觸。
“嗯?”喬木微微詫異。
煉神三品之上的武夫直覺極其敏銳,但直覺也是可以誤導的。
如果他有意,莫說是頂著這張喬家人的臉,哪怕是當街裸奔,也能干擾其他煉神武夫的直覺,讓對方察覺不出異樣。
而這劍謫仙.....此刻他笑容微微僵硬,直接滿頭大汗了。
“老弟,求你別吹了!快給我尬住了。”劍謫仙直接蚌埠住了,再也裝不出之前的宗師風範,直接叫道。
這一下無比突兀的轉變,讓這十餘個圍在劍謫仙身旁的武夫一時呆住。
卻見劍謫仙微微嘆了口氣,他輕輕拍了拍手裡的木劍,眼睛微閉,眉心的嫣紅劍葉印記微微一亮。
當他再度睜眼時,表情已經重歸嚴肅,眉宇間也比之前多出了幾分正氣。
只聽他開口問道:
“我且問你們,要翻過一座高聳大山,應該怎麼做?”
眾人不明所以,一名中年劍客試探著開口:
“呃,直接攀爬過去,翻過山嶺便可以了?”
“不錯。”劍謫仙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直接爬過去,是最簡單,也最快的辦法。”
“那麼,我再問你們,若是有百人要翻過這座高聳大山,應該怎麼辦?”
“百人都要翻過山?”眾人雖然覺得這問題奇怪,但還是有人繼續回道:
“既然有百人,那麼一齊翻山就不太可取。”
“可選其中的青壯,一路披荊斬棘,踏出一道山路,這樣後來者也可走山路過去。”
“雖然一樣是要登山,但有路與無路,還是有難易之分的。”
“很好。”劍謫仙讚許道:
“那我再問你,若是有千人萬人要翻山,而且並非一齊翻山,而是往後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時光裡,總計有萬人之數要翻山呢?”
“....這是什麼鬼問題。”有人嘟囔:“過萬人要翻山?這是住的什麼窮鄉僻野,直接搬走得了,還翻什麼山?”
劍謫仙名聲在外,他只敢小聲嘀咕,但顯然有類似想法的人不止一個。
只是他這小聲嘀咕,又如何瞞得過近在咫尺的劍謫仙?
“你說的其實不算錯。”劍謫仙緩緩道:
“一人要翻山,直接走是最便捷、最簡單的,也是最快的,短則半日,多則一二日便可翻過。”
“但這個法子,是完全不考慮後來者的,第二個人、第三個人想要翻過山,一樣要經歷同樣的艱難。”
“若是百人翻山,考慮後來者,也就是前人青壯在前修路,要翻過山耗費的時間只怕要有十天半月,乃至更久。”劍謫仙緩緩道:
“但若是萬人翻山呢?人數過萬,除了身強力壯的青壯之外,也必然還有體衰力微的老幼病殘。”
“你們剛才所說,其實也是最合理的法子:大山攔路,我自己走人總可以了吧?”
“只不過,某些愚者,卻還有其他的選擇。”劍謫仙眼眸中泛起追憶之色,緩緩道:
“比如說...”
“移山。”
“移山?”眾武夫詫異,一時間沒回過神來。
“大山攔路,我偏要移走它。日日叩石墾壤,祖祖輩輩無窮匱,將這大山移走,使門前成坦途。”
“於是身後萬人,十萬人,百萬人,從此面前只有坦途,不復再體會翻山越嶺之艱難。”
劍謫仙目光變得幽深;
“攀山越嶺,只需半日;披荊斬棘開路,至少要十天半月。”
“開山裂石造隧洞,或許要數月、乃至數年光陰。”
“但若是叩石墾壤,最終移走大山,這要耗費的時間何止千百年?”
眾人似有所悟,懂了,但似乎也沒完全懂。
於是劍謫仙又解釋道:
“若是五十年一百年之後,那往後的一萬人、十萬人走著這條坦途,回頭笑那移山者太愚笨,走出一座至多一二日就可跨越的大山,居然耗費了千百年時間,實在太慢太慢。”
“那麼以你們看來,這算得上是智者嗎?”
“算個屁!”剛才的中年劍客開口道:
“叩石墾壤、開山通路的速度,怎麼能夠與爬山越嶺的速度相提並論,這是能放在一場比較的嗎?誰比誰傻逼!”
“不止傻逼,還數典忘祖。”其他人也答道。
劍謫仙面無表情看著這幾人,終於圖窮匕見:
“你們口中的喬家武祖們,做的便是移山之事。”
“五十年後的現在,再議論當年的喬家人武道有不足之處,又是否明智呢?”劍謫仙淡淡道:
“仙門威壓凡間近百年,武道重壓之下自然日新月異,古不如今,確實是應有之義;但若因此說古人不及今人,卻是妄自尊大了。”
眾人聞言自然歎服,剛才發言的那幾人面有慚色。
喬木卻沒太在意這些話,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劍謫仙。
剛才這一番翻山越嶺的比喻,就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溫厚老者循循善誘,實在不像是劍謫仙口中能吐出來的。
倒是更像是劍謫仙那位素有俠名流傳的中州武林名宿,木劍散人陸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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