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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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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041章

 護士節的第二天, 恰逢週三,林橋回國。

 林橋搭乘的飛機在下午四點抵達京市,林以檸剛好沒有課, 便跟著醫院的車一起去機場接林橋。

 到達出口, 人流熙熙攘攘,林以檸踮著腳一直往裡面張望,待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眼淚一剎那就模糊了眼睛。

 林橋坐在輪椅上, 被隨隊的同事推出來。

 林橋顯然也看到了林以檸, 笑呵呵地衝她招手,他人黑了許多,也瘦了些, 穿著乾淨得白襯衫和淺灰色的長褲,氣質還是一貫的溫和。

 兩人隔得遠, 林橋嘴唇動了動, 林以檸其實根本聽不清他的說話聲, 但還是一瞬間就明白了。

 林橋在說:檸檸, 爸爸回來了。

 等一行人坐上了車,林以檸看著林橋的腿, 一雙眼睛還是紅紅的, “真的沒有問題嗎?會不會影響到以後走路?”

 當初只說林橋傷在腿上, 不涉及要害,可如果他以後再也站不起來了……林以檸想都不敢想。

 “傻丫頭, 哪有那麼嚴重。”林橋頗不以為然, 摸著林以檸的頭, “再說, 爸爸現在回來了, 國內有最好的醫生,更好的醫療條件,怎麼會站不起來。”

 林橋五官偏端正,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帥哥,林以檸一雙烏亮的眼睛便是隨了他。眼下人笑呵呵的,說出來的話便格外讓人可信。

 可趁林以檸低頭看他腿的時候,林橋卻還是衝同事搖了搖頭,同事會意,始終沒有出聲。

 林橋的腿是被炸.彈碎片傷到的,好在搶救及時,保住了這條腿,雖然不至於站不起來,但肯定是會影響以後走路的。

 這些瑣事,林橋暫時還不想告訴林以檸,免得小丫頭傷心難過。

 父女倆一起回了林橋在京市的房子,房間林以檸已經提前請阿姨打掃過,林橋行動不便,林以檸主動承擔起了做飯的職責。

 很簡單的兩碗麵條,林以檸把碗端上桌的時候,林橋很給面子的深呼吸了一口,“嗯,好香。”

 “好浮誇。”林以檸將筷子遞給他,又滿眼期待地看著,“你嚐嚐看呀。”

 “這還用嘗,我們檸檸煮的麵條,一定是全天下最好吃的麵條。”說著,林橋就挑了一筷子,大口地囫圇起來。

 “嗯,真的好吃,還是家裡的東西香。”

 林以檸彎著眼,也坐下來,安靜的吃著碗裡的麵條。

 一頓便飯吃完,林橋擦了擦嘴巴,抬眼看向林以檸。他開口,語氣沒了方才的輕鬆,反而帶了些沉重。

 “檸檸,有空的話,回蘇市去看看你媽媽。”

 林以檸收拾碗筷的動作微頓,她低下眼,“我前段時間回去了一趟,外婆說,媽媽去廣州培訓了。”

 “我回國前給她打了電話,她最近在蘇市。”

 “哦。”

 林以檸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我週末抽時間回去一趟。”

 林以檸陪了林橋小半天,等到傍晚護工來了,她才收拾東西離開。她明早還有課,從這裡回學校要坐一個小時的地鐵。

 折騰到學校已經快要九點半了,學校的廣播站響起熟悉的音樂,正逢圖書館閉館,路上人流熙攘,三三兩兩的結伴回寢室。

 走到醫學院的女生寢室樓下,遠遠地,林以檸就看見了立在樹下的那道身影。

 他們不過是十天沒有見,可漫長得卻像是過了許多年。

 彷彿有心電感應一樣,林以檸看過去的一瞬,晏析也轉過頭,直直朝她的方向看過來。林以檸避無可避,只能迎上他的目光。

 晏析穿了件黑色的棒球服,外套敞著,露出裡面純白色的T恤。

 這個季節,京市夜晚的溫度已經在二十度以上,校園裡幾乎沒有人穿得像他這麼多。路邊三五一群的學生經過,看到他時,都忍不住多留意一眼,繼而和同伴交頭接耳。

 兩人間隔著一段不算長的距離,路燈影影綽綽,映出樹葉的枝椏,拉長了人影。

 林以檸定定站在原地,半步都未挪動。

 半晌,還是晏析先走過來。

 他停在林以檸面前,將她籠罩進頎長的影子裡,黑眸垂下,一瞬不瞬。

 周圍有人頻頻轉頭望過來,目光裡盡是八卦的意味。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他們一起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可卻已經沒什麼好八卦的了。

 林以檸彎了下唇,“換個地方吧。”

 她不想被圍觀,也不想讓自己的名字再被掛上學校的論壇。

 晏析薄薄地唇抿著,眸光凝在她身上,算是預設。

 兩人避開人群,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走著,一直到走到一條僻靜的小路。

 林以檸轉頭望過去,才發現這是人文大禮堂背後的那條路。

 沉沉夜色裡,對稱式的十二根羅馬柱撐起百年京大最雄偉的建築,他們曾在這建築下的無人角落裡,在那個潮溼的春夜裡,瘋狂的親吻,極盡的荒唐。

 林以檸收起思緒,轉過頭,“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晏析沉默,湛黑的眸子輕垂,曾經在他面前總是臉紅的那個女孩子,烏亮的眸子裡,竟是一點情緒都沒有。

 喉結滾了滾,晏析開口:“我不同意。”

 只四個字,回應她許多天的那條資訊。

 林以檸嚥了咽嗓子,壓下喉嚨口的酸脹,有細細的小刀劃過,帶起無聲的鈍痛。

 “我……沒有徵求你的意見,我只是告知你。”

 她的聲線還是一貫的軟軟糯糯,咬出的每一個字,卻都無比清晰和認真。

 晏析死死盯著她,聲音都有些啞,“理由。”

 “需要理由嗎?”林以檸蜷起微微發抖的手指,望向他,“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同樣的,不喜歡一個人,也不需要理由。”

 這是那天在西郊的私人莊園,晏析和她說的話,時移世易,她將這話又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晏析眼底有一瞬的沉寂,翻湧的情緒被生生壓下,掩藏在茶黑的眸子裡。

 人人都說林以檸性格溫軟,可他卻知道,她只是看著軟,骨子裡卻比任何人都執拗。不然又怎麼可能生著病,還去練舞,一個動作,可以反覆練習成百上千遍。

 執拗的人,一旦做了決定,便很難輕易被動搖。

 “你……是因為晏槐的事情……”晏析哽了哽,他從未這樣,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半晌,他垂下眼,聲音已經低的不能再低,“我知道,你很委屈。”

 林以檸平靜的情緒終於有了一絲裂痕,她眼底湧上水光,卻就那麼生生憋在眼眶裡,一滴也不肯掉下來。

 “我不該委屈嗎?”眼角泛紅,林以檸嚥了咽嗓子,唇角勾起涼薄,幾近殘忍。

 “他想玩玩,你呢?”

 晏析的瞳孔有一霎的微縮。

 “會跳舞的女孩兒,好玩嗎?”林以檸開口,一句話,卻是將自己的尊嚴踩碎了,碾在腳下,去質問。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林以檸波動的情緒退去,像潮汐一樣,終於又平靜了下來。

 晏析看著她,本就沉澀的聲線仿若浸在了寒潭裡。

 “你覺得,我是在玩兒你?”

 林以檸沒回答。

 紅南館的露臺,她親耳聽到的,她沒辦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沒辦法一直卑微下去。她那點微不足道的、已經被碾碎的自尊,她要自己一點點撿起來。

 “其實也無所謂。”林以檸笑了下,“反正大家都是玩玩。現在,我們扯平了。”

 一瞬間,連空氣都變得靜默。

 林以檸低下眼,“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寢室了。”

 錯身而過的瞬間,晏析下意識地去抓她的手,卻被林以檸側身躲開。

 視線相接,晏析想要開口――

 “我不喜歡你了。”林以檸先他一步開口,驕傲如晏析,她太清楚該怎麼逼他放手。

 “所以,也請你不要糾纏,不要再來找我。”

 “那你喜歡誰?”

 極輕的一句,林以檸的步子微頓。

 “齊衍嗎?”

 沒有回答。

 是誰都不重要了。

 林以檸從晏析身邊走過。

 她曾無數次從他身邊經過,從少女春心萌動,到如膠似漆的愛戀,只這一次,林以檸聽到的,是她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安定而有規律。

 可也只維持了須臾,越過晏析身邊的一剎那,她憋了許久的眼淚終於還是一顆一顆地砸下來。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小雨。

 雨滴落在臉上,和眼淚混在一起。

 林以檸側眸,又看了眼那根高聳的羅馬柱。

 潮溼的雨夜,好像註定不會有嬌豔的卡羅拉。

 *

 週末的時候,林以檸又回了一趟蘇市,誠然如林橋所言,梁琴在家。

 乍然看到林以檸出現在面前,梁琴還有些微訝,她臉色不太好,看起來有些蒼白,原本清瘦的臉頰竟有了嶙峋感。

 “你……”梁琴開口,又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林以檸站在門口定定看著她。

 不過是幾個月沒見,她覺得梁琴好像蒼老了許多。

 “吃飯了嗎?我去給你熱飯。”

 “不用了,我在車上吃過了。”

 梁琴走到廚房的身形一頓,“好。”

 她似乎沒有什麼多餘的話,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些年為了讓林以檸練舞,梁琴專門騰了一個房間出來,八點一到,林以檸換好衣服,走進了練舞室。

 那些刻在骨子裡的習慣,在沉寂了一段時間後,又一點點開始恢復。

 林以檸拿出手機,看到音樂列表裡那首PlayingLove,一首陪伴了她四年的曲子。

 她點了下螢幕,按了“刪除”。

 最後一組旋轉跳做完,林以檸胸口微微起伏,她平復著呼吸,一轉頭,卻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梁琴。

 梁琴似是注視了她很久,又在她轉頭的一瞬,默然地走開。

 林以檸皺眉。

 半夜的時候,林以檸聽見隔壁的梁琴一直在咳嗽。

 她身體好像突然間差了很多。

 林以檸想起梁琴從前和她說的許多話,說她沒有天賦,說她不夠努力,這些年,她好像已經習慣了在沒有天賦的設定下,一日復一日的努力。

 這次回來,她其實都做好了被梁琴繼續批評的準備,但梁琴卻什麼都沒說,對她的態度倒是一貫的冷淡。

 林以檸只在家裡待了兩天,坐週日下午的車回京市。京大下學期的期末考試安排在六月上旬,為期兩週。

 滿打滿算,她在京大的時間也只有一個月了。

 六月初的一天,林以檸在醫學院碰到了晏析。她來給陳教授送整理好的材料,兩人在辦公室門口遇上,一個站在門裡,一個站在門外。

 這麼炎熱的夏天,他還穿著長袖的外套。

 林以檸抱著一疊資料,沉默的僵持後,和晏析微微點了下頭。

 晏析定定看了她片刻,錯身讓開位置。

 林以檸經過的時候,鼻息間有淡淡的菸草味。

 他說要戒菸的,可還是言而無信了。

 陳教授這些年的主要研究方向也是在臨終關懷領域,這次讓林以檸整理的材料也是這方面的。雖然只是一個來京大的交換生,但陳忠譽很喜歡林以檸,甚至對這個努力的女孩子有點偏愛。

 “不錯。”陳忠譽翻看著林以檸整理的材料,又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睛,才抬起眼,“有沒有興趣以後考京大,來讀我的研究生?”

 林以檸微訝,旋即唇角綻出笑,“當然!我一定好好努力!”

 陳忠譽笑著點了點頭。

 林以檸從陳教授的辦公室出來,發現晏析還站在走廊裡。

 她腳步微滯,低下眼,安靜地從他面前經過。

 “要不要回去看看寧崽。”

 很低的一句話,他嗓子啞得厲害。

 林以檸聽清楚了,步子微微頓了下。

 “好。”

 “那我……”

 “過段時間我會回去收拾東西。”

 晏析抿唇,抄在褲包裡的手一直摩挲著打火機。

 直到那道纖薄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他才低下眼,扯了扯唇角。

 手機嗡嗡的振動聲響起,是胡楊打來的電話。

 “析哥,你他媽人呢!老太太和從海市來的專家都在了,你把晏槐那個王八蛋打殘了,是不是自己也準備陪他殘廢?!”

 胡楊有些暴躁,他不過就是上了個廁所,晏析居然就從醫院跑了。

 “知道了,這就回去。”

 晏析結束通話電話,正要轉身,卻被恰好出門的陳忠譽叫住。

 “我說你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來我這裡,到底是來幹嘛的?”陳忠譽上下打量著晏析,視線落在他的左手腕上,眉頭又跟著微微蹙起。

 “我聽說,你奶奶給你找了最好的醫生。”

 晏析扯出個笑,“沒什麼,就是想來看看您。好歹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狗屁!我兒子可比你聽話多了。”罵完人,陳忠譽眼中又浮起些哀色,“真的不打算再做這行了?”

 晏析笑了聲,“我不配。”

 “學校……”

 “再說,您看我這手,還能拿得了手術刀嗎?”

 陳忠譽啞然。

 “無所謂,當不了醫生,我還能幹別的。”

 晏析眼中浮著笑,笑意卻始終未達眼底。

 至於為什麼來這兒,也不過是聽馮師兄隨口說了句,有個大二的小學妹今天要來給老陳送材料。

 他想來碰碰運氣。

 *

 進入六月,考試周在即,整個京大的學習氛圍越發濃厚,學生忙忙碌碌,只等著考完試鬆一口氣。

 林以檸考完最後一場已經是下午四點,距離考試周結束還有兩天。

 她買了今晚的車票,準備回蘇市。

 有女生從她身邊經過,聊著學校論壇裡最新的八卦。

 “距離上次公開追求林以檸才過去了多久?就又有新的女朋友啦?”

 “可不是,照片都拍到了,是今年京影藝考的第一名,叫秦什麼來著……”

 “擦,那才多大,成年了嗎?”

 “誰知道呢,這些公子哥,還管這個?”

 ……

 女生的交談聲漸漸變遠,林以檸抬眼看了看天空,陰沉沉的。

 今天天氣不算好,她要去晏家一趟,去拿她放在那裡的最後一點東西。

 晏老太太最近在國外,林以檸來的時候,家裡只有李嫂一個人。

 知道她要回蘇市,李嫂心中捨不得,“留下來頓飯,再嚐嚐李嫂的手藝。”

 林以檸彎起笑,“不了,我買了晚上的車票,等下東西收拾好了,我就去車站了。”

 “那我讓劉叔送你?”

 林以檸沒再推拒,“好,以後有時間,您和劉叔隨時來蘇市找我玩,坐動車很方便的。”

 李嫂點點頭,抹了把眼淚,“行,我記下了。”

 林以檸上了樓,進到自己的房間。

 她留在晏家的東西不多,大部分都已經被她陸陸續續搬到了學校,只有一些零散的小東西。

 拉開櫃門,林以檸看到了那個被她妥帖收在衣櫃最下層的禮盒。裡面是一件香芋色的裙子,是晏析送給她的。

 對著盒子發了很久的呆,林以檸把盒子抱出來,放進了桌下的大箱子裡。箱子裡是晏析之前給她的書和學習資料,還有那本被她稱為“人體畫冊”的局解筆記。

 她又從包包裡摸出那把Gemera的車鑰匙,一起放進了箱子裡。

 這些東西,她都不會帶走。

 這個房間裡,似乎也沒什麼可以讓她帶走的。

 或者,還有一樣。

 林以檸翻了抽屜,又去翻床頭櫃。

 可好像被她弄丟了,哪裡都找不到。

 最後,林以檸只收拾出一個手提袋的東西。至於那個她想要帶走的月亮髮圈,卻是怎麼也找不到了。

 她低眼笑了笑,這大約就是天意。

 老天爺都不想她再有一點念想。

 開啟房間的門,林以檸看見蹲坐在門口的寧崽。

 寧崽吐著舌頭,搖著尾巴,看到她出來,主動地蹭到她的腳邊。

 那天如果不是寧崽咬住了晏槐,林以檸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她蹲下,看到了寧崽眼角明顯的紅腫,都這麼多天過去了,還沒有徹底消下去。

 “寧崽,我要走了哦。”林以檸摸著大狗狗的頭,“以後你要乖乖聽話,好好睡覺,你表現好了,我就讓李嫂給你開你最喜歡的肉罐頭。”

 林以檸輕輕碰了下寧崽的眼角,喉嚨有些被堵的難受。

 “以後再有人打你,你就躲得遠遠的。不要咬人,也不要……再跟人打架了,記住了嗎?”

 她說這話的聲音很小,烏黑的眸子裡覆著一層薄薄的水光。

 卻分不清到底是在說給誰聽。

 寧崽許是聽懂了她在告別,蹭到她懷裡,小聲地嗚嗚著。

 從晏家出來,已經臨近傍晚。

 天空陰沉沉的,大片大片的鉛色雲團排鋪在天際。

 林以檸恍然想起,她來晏家第一天,似乎也是這樣一個天氣。

 劉叔的車已經等在門口,憨厚的中年男人看到她,連忙去拉後排的車門,“以檸小姐,我送您。”

 他還是改不過來稱呼,固執地叫她“以檸小姐”。

 “好,麻煩您了。”

 林以檸上了車,黑色的轎車緩緩駛出別墅區,平坦筆直的道路兩旁,白楊樹挺立。

 一模一樣的場景,只是這一次是離開,方向不同了。

 車後響起跑車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林以檸下意識地轉頭望去,橙黃色的跑車擦著她的視線,一掠而過。

 她看得很清楚,車裡的人不是晏析。

 可視線裡的橙黃跑車卻恍恍惚惚變成了紅色。

 濃烈厚重的質感在灰色調的天地間扯開一道突兀的口子,最終化成一個小點,消失在青灰路面的盡頭。

 就像那個人,那麼張揚且不講道理地闖入她的世界,卻又在掀起一場疾風驟雨之後,退得乾乾淨淨。

 林以檸拿出耳機戴上,入耳的音樂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嘈雜聲。

 輕緩的曲調響起,低沉的男聲輕唱著:

 聽陰天說什麼

 在昏暗中的我

 想對著天講說無論如何

 陰天快樂

 ……

 林以檸的車是晚上八點半,從京市南站駛出,經過京郊的時候是8點41分。

 京郊的山路上,正停著一輛黑色的超跑。

 動車飛速駛過的那一刻,跑車的燈閃了閃。

 片刻,有手機振動的聲音響起。

 “析哥,我之前幫你訂的那個旋轉餐廳,老闆問你還要繼續留著嗎?”胡楊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

 “留著。”

 “再訂多久?”

 “一直留著吧。”

 胡楊頓了頓,他始終也沒搞清楚,晏析為什麼要在京市寸土寸金的地段,訂這麼一個餐廳,還……一直訂著?

 “析哥,你人在哪?”胡楊另起話頭,“飛機都安排好了,明早就能飛去蘇黎世,那邊的醫療團隊也都準備好了。老太太說,你去了,就可以直接做第二次手術。”

 晏析看著消失在夜色裡的火車,應了句:“嗯,我知道了。”

 沉沉的嗓音,沾了寞落。

 胡楊微頓,“其實沒事,醫生說了,第二次手術的成功率很高,不會影響到以後的生活。”

 晏析笑了聲。

 薄薄的笑聲迴盪在空寂的山間。

 他在乎嗎?

 他沒什麼好在乎的了。

 *

 深夜,京市最高建築頂層的旋轉餐廳亮了一盞燈。

 盈盈燈光,和京西遊樂園的藍色摩天輪隔空相映。

 旋轉餐廳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被清場,偌大的餐廳裡,只有一張桌子和一架三角鋼琴。

 黑色的琴身漆光可鑑,側面印著標誌性的金色豎琴和英文字母:Steinway&Sons-y

 這是晏析十二歲的時候,晏老太太送他的生日禮物,也祝賀他在少兒鋼琴大賽裡拿到了金獎。

 “叮――”

 輕快的音節,熟悉的旋律從琴鍵中流淌而出,卻又在下一個音時,微微一頓。

 一個音階彈錯了,原本動聽的曲子陡然變了調。

 晏析雙手搭在黑白色的琴鍵上,左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有血洇出來。

 他又試了一次,可微微顫抖的左手怎麼也彈不出連貫的節奏,每一次都斷在相同的地方。

 男人湛黑的眸子裡風雪寂滅,仿若覆了山巔涼雪。

 這首PlayingLove,他再也沒辦法彈給她聽了。

 作者有話說:

 上卷結束,寶子們,明天見~我這算是雙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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