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析靠近, 熟悉而強烈的男性氣息侵佔了林以檸的五感，她始終不肯抬頭，心跳卻漸漸有些失序。
林以檸恍然想起五年前, 晏析在京大論壇上的公開表白――除她以外的人, 不熟，沒交往過。
和今晚的措辭很像。
“騙子。”
“什麼？”
林以檸聲音很小，晏析顯然沒聽清。她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從回國以來努力淡定的心緒居然有了瓦解的趨勢。
腦中驀地浮現出秦雙笑眯眯叫她“以檸姐”的樣子。
林以檸倏然清醒。
他一個有女朋友的人, 有什麼資格和她說這樣的話？
她抬手去推晏析, 可身前的男人微絲不動。林以檸才清楚的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力量有多懸殊。
薄薄的氣息，清冽裡帶著溫度, 纏繞在她頸邊，揮不開, 也忽略不掉。
“我感冒了, 你離我遠一點。”
最後, 林以檸索性破罐子破摔, 給出了這麼一個蹩腳的理由。
晏析看著她，黑眸湛湛, 唇角卻勾出淺弧, “我也感冒了, 要不我們看看，誰能傳染誰。”
“……”林以檸氣結。
五年不見, 這個男人怎麼變得這麼無賴。
烏亮的眸子湧上水氣, 林以檸撇過頭, 喉嚨口有些發堵。
“晏總, 你有女朋友的。”
她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聲音不高，因為感冒，嗓音發澀。
晏析有一瞬的微怔。
“什麼……女朋友？”
明明是他自己的聲音，恍惚間，又像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
林以檸偏著頭，她鼻尖本就有點紅，眼下眸子裡浸了水色，可憐兮兮的樣子，像是被欺負了。
弧形的落地窗外夜色沉沉，林以檸嚥了咽嗓子，“你要我來說嗎？”
他們這方天地像是有了結界，自動遮蔽了周圍所有的嘈雜聲。
晏析看著林以檸，茶黑的眼底收緊。
“林以檸。”
他喊她的名字，依然是連名帶姓的三個字，聲音不高，卻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林以檸眼角發紅，秦雙這個名字刺在心上，讓她原本失序的心跳漸漸找回了節奏。
她轉過頭，薄白的眼皮掀起，直直和晏析對視。
“秦雙。”
輕而軟的兩個字，卻咬得格外清晰。
秦雙？
晏析看著林以檸固執而又決絕的樣子，眼底的困惑一點點沉下去，凝結起幽暗的光，“你以為秦雙是我女朋友？”
他輕笑聲了，似是覺得荒唐。
“不然呢？”
晏析低下眼，仔細打量著林以檸，壓下來的視線帶著明顯的審視。
“不是學霸麼，怎麼這麼笨。”他喃喃自語。
林以檸微僵，紅唇抿得緊緊的。
無賴就算了，居然還質疑她的智商。
晏析傾下身，薄薄的唇幾乎要貼上林以檸的耳朵。
他開口，故意被壓低了的聲線：“但凡我有個女朋友，今晚的跨年夜也不會一個人過。”
林以檸怔了下，眸中的水光微滯。
什麼意思？
“真是在外面吃下午茶，把腦子吃壞了？”
“……”
晏析還想說什麼，一片黑暗裡，廣播響起新年的倒計時――10、9、8、7……
像是某種基因在動，乘坐艙裡的人也跟著一起數起來，小小的聲音漸漸匯聚得響亮而整齊：“3――2――1――”
晏析依然弓著背，將林以檸圈在身前。
他輕聲開口，輕啞的四個字：“新年快樂。”
林以檸的心尖被狠狠一敲。
城市中軸線上的古老鐘聲響起，“當――”的一聲，鐘聲盪開，一圈圈響徹整個京市的夜空。
心率和聲波重疊在一起。
“林以檸。”
耳邊，晏析喊她的名字，“禮尚往來懂不懂？”
林以檸恍然，記憶裡那些塵封的片段乍現――
除夕夜的晏家客廳，她晃著牛奶杯：
“新年快樂呀。”
“喂，禮尚往來懂不懂？”
“新年快樂。”
沉澀的四個字。
穿越了五年的時光，一千多個日夜，在這一瞬，重新疊在了一起。
“新……”
林以檸剛想開口，夜空裡突然炸響一朵煙花。明亮的金紅色在濃稠夜色裡綻開，簌簌碎金，隔著落地玻璃，映亮了整個乘坐艙。
新年的跨年煙火秀正式開始了。
乘坐艙裡響起興奮的尖叫聲，黑暗將亮色放大，一朵朵，一束束，流光溢彩，幾乎映亮了半邊夜空。
“寶寶！我要親你！”一旁撒嬌的女孩子忽的勾著男朋友的脖子，跳了起來。
男朋友將她拖住，兩人旁若無人的開始熱吻。
林以檸有點被驚到，紅唇微微張著。
察覺到這樣看著人家不太禮貌，她慌忙收回視線。
晏析將她的羞赧看在眼裡，視線落在她飽滿的紅唇上。
他嘗過那裡的滋味，知道有多軟多甜。
林以檸被他盯得頭皮發麻，乾脆一垂眼，別說下巴，連嘴巴都埋進了圍巾裡，只露一個紅紅的鼻尖在外面。
乘坐艙裡倏然亮起燈，明亮的光線裡，曖昧落進了陰影。
*
新年的第一天，林以檸去了林橋家裡。
經過這幾年的復健，林橋的腿已經好了許多，走路不會受影響，走得慢一點，也完全看不出來腿上有舊疾，但快了還是會有些跛。
因為腿疾，他上不了手術檯，又重新回到了門診，日子倒也過得安穩，只是還是一個人。
知道林以檸今天要來，林橋早早去了菜市場，殺了一條新鮮的大鯉魚，說是要給林以檸親手做一道糖醋魚。
這會兒，林橋站在流理臺前，手裡握著刀，正在魚腹上斜切。林以檸看他嫻熟的動作，忍不住打趣，“喲，林醫生現在不得了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了。”
“沒大沒小。”林橋將切好的薑片夾起來，又看了眼倚在門邊的林以檸，“站著幹嘛，去看電視。”
“電視哪有你好看。”
“……”
林以檸看著林橋，他比從前清減了些，年過五旬，倒有些老帥哥的感覺。
“爸，你和……”
上次林以檸回來的時候，在電梯間差點撞上了晏璐清。晏璐清當時眼中掛著淚，沒有坐電梯，匆匆走了安全通道。
林橋碼薑片的動作微頓，笑了笑，“沒什麼，就還是那樣。”
“你又把人家拒絕啦？”林以檸探過頭，眨了眨眼。
她其實有點不太懂林橋，他應該是對晏璐清有好感的，可兜兜轉轉這些年，卻還是沒再一起。
“大人的事，小孩兒少管。”林橋用筷子輕輕敲了下林以檸的額頭。
林以檸摸著額頭，“你筷子上有蔥花！還有，我不是小孩兒了，我今年都二十五了，虛歲二十六！”
林橋哼笑了聲，“你就是六十二，你也是我女兒。還有，你不是小孩兒了，那你怎麼不趕緊找個男人結婚，成天到晚操心我幹什麼。”
林以檸：“……”
歲月果然是把殺豬刀，連溫柔的林醫生都會懟人了呢。
林以檸摸摸鼻子，“沒遇上合適的，不想結。”
“合適的哪有那麼容易就遇上，你得自己去找。”
林以檸忽然心中警鈴大作，雖然知道林橋也許並不熱衷於幫人找物件，可萬一是給自己找女婿呢。
“爸，你該不會是……想給我介紹男朋友吧？”
林橋扭頭看她，“想什麼呢，你自己的男朋友，你自己張羅。”
“哦。”
林以檸鬆了口氣。
“不過，爸還真有個事情，想你幫個忙。你還記得你陳伯伯家的小兒子嗎，去年剛剛大學畢業，現在在京市讀研，人生地不熟的，你陳伯伯想找個熟人，幫襯照顧一下。”
“這都來了小半年了吧？怎麼還要找人照顧？”
聽出林以檸語氣中的不樂意，林橋笑笑，“從前爸爸工作忙的時候，經常拜託你陳伯伯接你放學。人嘛，活著一輩子，總要記得點兒別人的好。”
林以檸撇撇嘴，這個陳伯伯是去學校接過她兩次，可那年蘇市二院評職稱，林橋主動讓了名額給對方。也因為這件事，梁琴和林橋大吵了一架。
那些在林以檸記憶裡，所有引發林橋和梁琴吵架的人和事，她都沒有好感。
更何況她後來還聽說，這個所謂的陳伯伯，還在背後說，林橋本來就是技不如人，才沒評上職稱。
“怎麼樣？要不要幫爸爸這個忙？就這一次，下次他再來找我，我肯定推了他。”看林以檸有些走神，林橋作勢又要舉起筷子。
“聽到了聽到了。”林以檸揪了揪耳朵，“電話發來，下不為例。”
當晚，林以檸就收到了林橋推來的微信名片，她利落的加了對方，約了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飯。
對方也是蘇市人，林以檸斟酌了一下，將吃飯的地方約在了上次和桑鵲一起去過的江浙私房菜館。
訂的時間是晚上七點，林以檸提前二十分鐘到，從六點四十一直等到七點二十，都沒見個人影。
林以檸：【你還沒到？】
陳慶陽：【哦，地鐵坐反了】
林以檸：“……”
地鐵坐反就算了，遲到不解釋，甚至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就很沒禮貌。
想到林橋的囑託，林以檸又壓下心頭的不爽。
半個小時後，陳慶陽姍姍來遲，一副完全沒睡醒的樣子。走進包間的前一腳，還在低頭打遊戲。
林以檸也不想再客套寒暄，讓服務員趕緊上菜，對方大約也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妥，按滅了手機，上下打量起林以檸。
“你現在在醫院上班？”
“嗯。”
“是醫生？”
林以檸抬眼。
對方長得還算五官端正，就是看她的眼神，讓林以檸有些不舒服。
林以檸沒回答，抿了口茶。
陳慶陽用舌尖抵了抵後槽牙，“你比我想像中的漂亮。”
林以檸：“？”
“單身？”
“……”
即便是林以檸有再好的教養，這會兒也有些繃不住了。
這頓飯屬實沒有什麼胃口，她正要找個託詞先走，對方卻先開口了。
“你不用裝，你主動約我出來，不就想跟我處對像麼。我聽我爸說，你今年二十六了？雖然比我大，不過也沒關係，現在不是流行姐弟戀麼。”
林以檸終於肯定，這人不僅僅是沒禮貌，還沒教養。
她拎起椅子上的包包，唇角彎著，“抱歉，醫院有事，我先走了。”
如果不是因為林橋的關係，林以檸現在非常想拎起手裡的包包，像那天桑鵲砸趙簿一樣，砸過去。
林以檸忿忿，踩著高跟鞋，噠噠噠一路往回廊的盡頭走去。
轉過迴廊，在通往大門的必經之路上，林以檸看到一道頎長的身影。
晏析倚在牆邊，黑呢的外套敞著，背後是硃紅色的牆，繪了大片大片的美人圖，美人婀娜，衣袂飄飄，他倚在一眾美人中，唇間咬著一支菸，沒有點。
一眼望過去，像是舊時簪纓世家裡走出來的貴公子。
晏析也朝她看過來，手裡的捏著一支打火機。
還是從前那一支，銀色的金屬機身，帽上鑲著祖母綠的寶石，他指腹輕輕摩挲著那顆小小圓圓的寶石。
他從前就喜歡這麼把玩這支打火機，像是有癮。
林以檸的步子有一瞬的微頓，她著實沒想到，又會碰上晏析。
他們最近碰面的頻率似乎有點高。
深吸了口氣，林以檸邁步從晏析身前走過。
“噠”的一聲，打火機的帽被扣上，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亮。
“喂，你等等！”陳慶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他追上來，“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
林以檸：“……”
她真想掰開陳慶陽的腦袋，看看裡面裝得是什麼。
“其實你完全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書讀完了，工作穩定了，就想找個物件結婚。我雖然現在還沒有結婚的打算，但我們可以先處著。”
我處你大爺！
林以檸正要懟回去，身邊，晏析卻倏地輕笑了聲。
陳慶陽這才發現，旁邊居然還有一個人。
男人身形修挺，身上穿著黑色的外套，看不出牌子，可腕上的那隻手錶他認得。
百達翡麗價格在七位數。
晏析看向林以檸，唇角勾出淺弧。
陳慶陽的視線在林以檸和晏析身上掃過，兩人好像認識，但又有些奇怪。
他心中打鼓，有些畏懼於晏析的氣場，但林以檸確實長得很對他胃口。左右權衡了一下，陳慶陽揚揚下巴，“你誰啊？”
晏析捏下咬著的煙，漆黑的眸光裡帶了威壓，陳慶陽不自覺打了個顫。
林以檸覺得有些難堪，陳慶陽的話讓她噁心，而被晏析撞上這一幕，更是說不清的尷尬。
她想一走了之，腳步剛剛挪了半寸，身後就響起晏析不太正經的嗓音。
“麻煩先跟我女朋友道歉。”
作者有話說：
晏總不是嘴上佔檸檸便宜哦，是因為……下章分解【狗頭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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