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戈本來只是覺得這事挺好玩。
他回想起自己那天在客廳裡吃水果,沒有溜出去看現場畫面，都覺得有點遺憾——江老闆因為他的這份工作，被迫在榮有乾面前謊稱要追他。
幾乎能想象得出來,江老闆當時會帶著怎樣的表情,接受榮總的盤問。
而在談話結束後,江老闆沒臉和他提這件事，還只能悄悄藏在心底。
整件事情裡,江辰越的反應，就是榮戈最期待的東西。
不管是當時錯過的,還是現在看到的。
但現在,榮戈對自己的反應有點沒底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聽著江總重複n遍“我要追你”,心臟會跳得厲害。
榮戈自顧自地納悶了兩秒。
“老闆,我就隨便說說,你怎麼還真應上了。”
江辰越盯著他的臉：“我看你想聽,總是提起這件事。”
榮戈陷入深刻的反思。
確實是他先提的,江辰越只是陪他說著玩。
對方要是直男，榮戈提這種事毫無心理負擔,知道雙方沒可能，就能不帶顧忌地開這樣的玩笑。
你追我,我追你。
反正又不是真的會追，圖個高興說說而已。
但在剛才某一個瞬間，榮戈突然想起來江辰越喜歡男的,平時看不太出來，但事實就是眼前人性取向男。
對方只是現在沒談戀愛而已。
榮戈這才發覺，他開的這種玩笑，不是很合適。
俗話說得好,不娶何撩。
榮戈：“老闆，我發現我剛才做錯了一件事。”
江辰越：“說。”
這道嗓音，比以往更加狂拽冷酷，低低沉沉墜入了榮戈的耳朵裡。
顯然對方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很傻，試圖用冰冷無情的單字，埋葬“我要追你x4”的傻氣。
榮戈不想做酷哥身邊的綠葉，更想做酷哥本哥。
他渴望酷起來，眼神帶著微微的滄桑，伸出手臂，哥倆好地搭在了江總肩上，緩緩說出單字。
“聽。”
江辰越：“……”
他不想罵人。
但神經病三個字，算不上罵人吧。
是客觀稱述事實的詞。
榮戈哪知道這回江總被惹急了，不但表面狂拽，內心也拽上了天，連從未說過的神經病都找理由按在了他身上。
他不懂江總心裡的焦躁，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一心只想為剛才說出口的話道個歉。
榮戈：“老闆，我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忘了你是個男的，更忘了你喜歡男的，諸多得罪還請見諒。”
江辰越：“……”
這個道歉，不是很有誠意。
榮戈又嘆息道：“你說我怎麼忘了，你是要留清白在人間的江辰越。我痛定思痛，決定悔過自新，今後不再重提舊事，和你保持距離，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你不會因為剛才的事炒我魷魚吧？”
江總陷入了沉默。
他不知道他想從榮戈這裡聽到什麼話，但他很確定，不是現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有些頭疼，懶得想這些事了，準備說些什麼轉移話題的東西。
榮戈卻好像瞬間看出了他不高興，不但看出來了，還不願意讓他此後想起今天這場對話都不高興。
江辰越感覺到身邊人放下了沉甸甸的手臂，高大的身體和他肩並肩靠著，捱得很近。
“好吧，收回我五秒鐘前的話。”
榮戈表現得很坦然，眼神一片清明，聲音還是有吊兒郎當的調調。
“我發現我就有這種破毛病，站的時候就樂意靠在你身邊，手臂就喜歡搭在你肩上，說話就愛撩撥你。老闆你要是受不了，炒我魷魚吧。”
不得不說，他保鏢的情商不是蓋的。
江辰越平時沒覺得榮戈腦子轉得有多靈光，這一刻卻感覺對方每一句都戳在了他的心口。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
“還算能接受，”江總裝出很勉強的語氣說，“你繼續幹著吧。”
-
榮戈發現江辰越現在面無表情的樣子很有意思，在一旁樂了大半天。
兩人在音樂盛典的簽到處附近站了好一會兒。
江辰越向榮戈介紹了本次活動的主辦方，是某個文娛大集團旗下的音樂公司，而越成集團作為合作伙伴，早早就收到了主辦方的邀請。
按理說江總是不需要來參加這種活動的，只是他最近正好說忙不忙，和到場的嘉賓又有交情，當初就答應了。
榮戈抬頭說：“我們在這裡站了大半天，怎麼還沒看到顏景明，他不是得走紅毯籤個到嗎？”
江辰越道：“可能比我們來得早，已經在場內了吧。”
顏景明至今沒現身。
倒是那位疑似小顏前男友的歌手譚佑，從始至終都站在他們附近，和別的藝人有說有笑聊音樂。
榮戈看到打扮時尚的譚佑，忍不住問了句：“老闆，你說我們今天能不能找到機會，試探顏景明，看看這個譚佑是不是他前男友？”
江辰越正想說“可以試試”，目光緩緩轉過去，突然從譚佑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他終於想起來了，他之所以認為顏景明有前男友，是因為他曾經撞見過兩人在公司樓下的角落裡說話。
那次應該是兩個人在鬧分手，是譚佑抄襲顏景明的歌走紅後的幾天。
譚佑在角落質問顏景明，是不是跟越成集團告狀了。
“顏景明，我是你什麼人？男朋友？你還記得我是你男朋友，那你為什麼要攛掇你的公司告我抄襲，你知道你這樣會讓我丟活動丟代言嗎。”
顏景明垂著頭，凌亂的頭髮搭在額前，碎鑽耳釘閃著細微的光，低聲陳述事實：“你就是抄了。”
譚佑：“……”
譚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想我的？”
顏景明：“我不是這樣想你。”
顏景明：“只是你就是抄了，不是麼。”
他看起來半點都不生氣，只是面對譚佑道出事實。
既沒有逼對方道歉，也沒有提出分手。
像個無情無義的渣男，看著無理取鬧的男朋友。
當然，真正的渣男是站在他面前的譚佑。
“……”譚佑被堵得沒話說，臉都憋紅了，不想被對方揪著錯處一頓說，深呼吸一口氣道，“所以你和公司告狀，要把你男朋友告上法庭，是什麼意思？”
顏景明：“他們不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
顏景明：“你不讓說，我一直沒說。”
他挺想向粉絲分享戀情，但譚佑威脅敢說出去就分手。
他就一直沒敢說。
所以公司不知道他們的關係，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講情分。
譚佑：“……”
雞同鴨講。
他在說讓顏景明別維權的事，顏景明在說他不讓公開戀情的事。
短暫沉默過後，顏景明好像終於看出來了譚佑不高興。
顏景明：“那我現在去和他們說我們的關係？”
譚佑冷下了臉，拒絕了他：“不必了，我談了你這樣的男朋友，一事無成，還整天聽不懂人話，說出去給我丟臉嗎。我看你也沒意識到自己犯了錯，差點毀了我的人生，我們之間算了吧，不要再聯絡了。”
顏景明眼神黯淡，可因為他形象氣質比較酷，這幅樣子並不讓人覺得委屈，只覺得冷淡。
“不要再聯絡是什麼意思？”
“分手的意思。”
譚佑估計是本來對顏景明也沒什麼愛，說分手就真的轉身走了。
不過他走之前，大概是想起來顏景明聽不懂人話，又轉回頭用命令的語氣說了句：“回去讓你的公司別再給我找麻煩，聽見沒有。”
顏景明站在原地嗯了聲。
江總偶然路過，幾乎聽到了全部。
那之後，顏景明向公司提出了不再維權，以他的性格壓根不會去挽回男友，兩人自然是分手了。
譚佑走紅後迅速在熱門綜藝炒cp，混得風生水起，提及抄襲，許多粉絲都說顏景明是慫了，沒抄硬說抄，不然也不會灰溜溜地沒再提這件事。
譚佑從來沒有承認過抄襲，更別說在粉絲面前維護顏景明半句，沒人知道他們兩人談過戀愛——除了當天路過的江總。
江辰越將記憶裡這件複述了出來。
“我那天認出是顏景明，看見那人走後，顏景明的背影一動不動，以為他在哭，就遞了張紙巾過去。”
好歹是集團旗下五六十號藝人裡的一人，江辰越不會管對方地下戀情的事，也不管對方會不會因此消極維權，但他還是表現出了老闆對藝人適當的關心。
當然，僅僅是遞一張紙巾。
榮戈感覺以顏景明的性格，被分手了應該不至於哭吧：“然後呢？”
江辰越悵然道：“他沒哭，在發呆，看到紙巾時嚇了一跳，問我是不是在讓他幫忙扔紙巾。”
還好江總是個會說人話的，實話實說聽到了他們兩人的對話，以為顏景明在哭，才遞了這張紙巾。
最後顏景明請他忘了這件事，不要說出來。
江辰越本來就不是多麼在意這個陌生人，當然就將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榮戈想到這個讓江總愣住的畫面就覺得好笑，忍俊不禁道：“老闆，你還真能說忘就忘啊。”
“太忙了，”江辰越說，“哪裡記得住這麼瑣碎的事。”
這種事就跟上週吃的某頓飯一樣。
不刻意留意，誰能記得具體吃了什麼菜。
榮戈憐愛地看著江辰越說：“小江，這可怎麼辦，你以後不會得老年痴呆吧。”
江辰越：“……”
江辰越：“你能不能對我說點好聽的。”
榮戈若有所思，微微眯起了眼，肩膀挨著身邊人的肩，仰頭四十五度角瀟灑地看向天空：“好聽的啊，也行。”
江辰越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榮戈嘴裡永遠說不出好聽的話——
“哪怕你以後得了老年痴呆，也別擔心。”
“等我退休了，我會把我的狂人日記給你繼承，這樣你什麼事都往上記，就不會忘了。”
江辰越很清楚，他是又雙叒被榮戈當兒子了。
他冷漠地抬起手，推了推榮戈的肩膀：“別靠我這麼近。”
榮戈“哎”了一聲，側頭看向老闆，肩膀直接貼到了老闆身上：“我就要靠這麼近。”
他站得有點歪，以至於肩膀比江辰越低了兩公分。
說話一收一放的呼吸彷彿掃到了江辰越肩上。
江辰越後背微微站直。
兩個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密地捱到了一起，半點都不像嚴肅地穿著西裝，來參加音樂盛典的人。
有些藝人無意中瞥到他們，認出越成集團的江總，都不敢多看，唯恐不小心知道了圈內大佬的感情私事。
江辰越問：“那麼多人在周圍看著，榮少你想跟我傳緋聞是嗎？”
榮戈難得被他喊一聲榮少，心裡十分受用：“我是不介意的。”
江辰越語塞：“我介意。”
榮戈清醒地想，真介意早就該對他退避三舍了吧，像那些小白小唐小顏，哪個能靠到他肩上。
小江，不是我多想，你有點不對勁。
難道江辰越會對好兄弟這樣？
榮戈尋思著應該不會，但他一時沒打算往深了想。
兩人對視了會兒，就在江總終於膩夠了，後知後覺場合不對的時候，旁邊的人群裡忽然有一陣躁動的聲音。
他們側頭一看，發現不遠處有人被兩個安保人員攔住了，盤問身份。
那人正是顏景明。
“小顏在那裡幹什麼呢。”
榮戈豎起耳朵仔仔細細聽，才知道原來剛才顏景明一直躲在暗處朝他們這邊看。
因為行蹤太鬼鬼祟祟，被安保人員誤以為是硬闖現場的粉絲，要查他的身份。
安保人員：“小哥，證明身份的東西出示下，我看你樣子也不像來我們這裡的嘉賓啊，在外面東張西望了大半天，就是不進來簽到。”
長得是挺帥，但看著就像在心虛。
身邊也沒個助理。
哪裡像盛典邀請的藝人。
顏景明繃著一張酷哥臉，一手摸了摸自己指間的銀戒，另一手垂到腿邊顫個不停：“我只是在想別的事情，想晚點進去……”
只是因為在人群裡多看了江總一眼。
在想現在進去會不會和江總榮戈正面撞上。
撞上了，要不要和江總打聲招呼。
打聲招呼，要聊什麼。
還有，江總和榮戈似乎在做一些很親密的事，兩人是什麼關係。
而與此同時，和他徹底鬧掰的前男友譚佑還在那邊和別人閒聊，要是譚佑看見他來了，會不會在那麼多人面前刁難他。
三個小人在顏景明的腦子裡艱難打架，讓他迷茫地在角落裡踟躇了半天。
結果就是這樣的徘徊不決，讓他一個參加盛典的藝人被安保人員懷疑上了。
“想事情？晚點進來？”
安保人員很想客客氣氣說話，但眼前這個人看著就像聽不懂人話似的，能摸到這種地方來的帥哥，肯定不是傻子，估計就是在裝傻！
反正如果不是追星追到瘋魔的粉絲，就很有可能是想要混進娛樂圈的網紅。
“小哥，不是我們刁難你，但現在這裡在辦音樂盛典，你要是證明不了身份，就別怪我們把你請出去了。”
他們這邊動靜有點大，漸漸吸引來了周圍藝人們的注意。
顏景明在娛樂圈結識的人不多，很少人認得出他來，譚佑是其中一個。
但譚佑只是遠遠看他，絲毫沒有上來幫他說兩句的意思。
顏景明雖然有點社恐，對情感上的事也遲鈍，但基礎的社交能力還是有的，當然不可能真的被安保趕出去。
頂多就是社死兩分鐘。
他做好了心理準備，神色很冷靜，外表形象讓他看起來氣場也不弱，正要開口向安保解釋自己是被邀請的藝人，肩膀卻忽然被人輕輕攬了過去。
只攬了一秒就鬆開了。
好像只是讓他別怕。
“帥哥，”榮戈先是叫了安保，隨後又抬起下巴點了下顏景明，笑道，“我說你們這裡怎麼這麼熱鬧呢，原來是認不出參加盛典的藝人。”
“我身邊這位帥哥是活動嘉賓來著，叫顏景明，不是糊弄你們，你們隨便問問肯定能知道，人我帶去簽到，大夥兒都散了吧。”
安保人員被榮戈說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活動嘉賓是有顏景明這號人，連連說了幾聲對不起，沒認出來，窘迫地笑了笑。
榮戈當然是替顏景明大度地揮了揮手，三兩下就解決了這件小事。
三人一同走了，江總想起剛才半分鐘發生的事，實在沒忍住，問了榮戈一句：“你怎麼叫誰都叫帥哥。”
榮戈大爺似的笑說：“普天之下皆帥哥，你要是想聽，我也叫你帥哥。”
江辰越冷不防心裡一頓，警鈴大作，正要說不想聽，就被榮戈猛地靠了下肩，熱情地衝他打招呼：“帥哥，嗨。”
江辰越：“榮戈。”
榮戈眉梢一挑。
顏景明循聲轉頭。
只見江總輕輕抬手，捂住了肩膀：“你覺得你自己很瘦弱，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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