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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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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逼婚

京城,林府。

林璐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跟在林見月身後,緊張地拽住她的衣袖,小聲道:“二姐姐,你真的不再想想?”

林見月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掩住手上辣椒粉,又用另一隻乾淨的手推開林璐,輕柔地為她理了一下散亂的鬢角。

“別擔心。”林見月笑道。她面容白皙,身影纖瘦,看著文文弱弱的,標準的淑女模樣。

隨後將自己頭上的鎏金釵拔下,還有些捨不得這金貴的釵子,又揉亂精心梳好的髮髻,狠下心將辣椒粉抹在眼底,她看林璐一眼,點了點頭。

林璐會意,推開林府書房大門,叫道:“二叔!您就成全了二姐姐罷,姐姐要尋死啦!”

林見月向前撲去,跪在林守業的身前,身姿如楊柳般輕柔地伏在地上,手上的金釵一橫便要刺下去。

林守業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坐在桌前,林璐上手去搶金釵,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外院的小廝怎敢對府中的姑娘動手,一時也無法拉開,好容易找到幾個身強力壯的媳婦子匆匆趕來,便見到林見月抓著金釵跪地大哭。

“爹爹!女兒對王家二郎是真心的!當初一見傾心,如今女兒已經及笄,如何能不嫁給他?若爹爹執意阻攔,那女兒只好為愛殉情了!”

林見月哭得悽慘,林璐也跪下來哀求:“二叔,二姐姐都這樣了,您就答應吧……”

林守業終於從混亂中清醒過來,重重地一拍桌子,“胡鬧!簡直胡鬧,哪兒有半分閨中女子的樣子,書都讀到哪裡去了!你這般自輕自賤,如何對得起我與你孃親!”

林見月哀聲道:“爹爹與孃親是真心相愛,互相愛慕,可惜母親去得早,否則如今不知與爹爹會有多恩愛!您與孃親這般真情,難道還不懂女兒的心麼!”

林守業一聽這話,頓時喪了氣,大手一揮讓婆子們拉著兩位小姐起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才道:“月兒,你怎就不明白為父的一片苦心。為父就你一個女兒,怎會不疼你,你的什麼要求為父沒答應?但婚姻大事,就應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休要胡鬧了。”

林見月也不說話,只用那雙像極了她母親的眼睛看著林守業,舉起金釵就要紮下去。

林守業急忙上前拉下,他急的臉發紅,“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那王家二郎有什麼好的,哪裡值得你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父親,王郎哪裡不好了,女兒見他便歡喜,女兒愛慕他。”林見月絲毫未動。

“他自幼有病,身體虛弱,尋常連家門都不出一步。你不過是在茶樓遠遠地看了一眼,如何就傾心愛慕了?你要尋一個能保護你照顧你的夫婿,不是這樣病歪歪地不知何時就死了的人。難道你一嫁過去便要守寡麼?”

林見月閉眼一刺,幾個不經事的丫鬟都驚叫起來,“血!二姑娘流血了!”

林守業老淚縱橫,見女兒心意已決,只好道:“應你,都應你,把釵子放下,放下。”

林見月這才睜眼,道:“您真的答應了?”

林守業只好點頭。

之間林見月從袖口抽了張紙出來,遞給林守業。他定睛一看,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

上面寫了幾個大字:同意書。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幾條協議,林見月笑道:“爹爹,只要您簽了字,女兒就放下。”

林守業一口氣沒喘上來,嚇得林璐忙上前給二叔順氣。

字簽完,蓋了印,林守業一下便蒼老了好幾歲似的,整個人都佝僂下來。林見月這才流出了真的眼淚,跪地給父親磕了個頭,便拉著林璐出去了。

林璐不可置信,拉扯了幾月的事情竟然一炷香都不到便解決了,看著姐姐半晌說不出話來。

直到回了林見月的小院,院子不大,看著卻頗有意趣,她取名為“小苑”。林見月剛坐下,幾個丫鬟便忙前忙後梳妝收拾,知書知禮二人速度極快,先處理了還在滲血的傷口,又三兩下便散了髮髻重梳,選了釵環配上。

春雨和靜秋一人奉茶,一人端來了林璐最愛吃的糕點小食。念夏忍冬二人靜靜守在門外,等著主子吩咐。

林璐不是第一次來林見月的小苑,但仍被林見月屋中的氛圍驚到了,像她這種年紀的嬌小姐還在嬤嬤的掌控下學管家,林見月就已經自己當家做主許多年了。

林見月見林璐實在忍不住了,放下茶碗,一揮手屋裡的人便退了出去。靜靜地看著她,道:“有什麼就說吧,你向來不是憋得住話的性子。”

“二姐姐,你這麼做,值得嗎?”林璐見林見月從書房出來便沒什麼表情,彷彿方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哪有什麼值不值得,只有劃不划算。”林見月輕嘆,美眸隱隱透出幾分愁緒。

“那姐姐覺得划算嗎?你這般氣二叔,一定要嫁給一個病秧子……還是一個不喜歡的病秧子。”

林見月見她說出這話,挑起眉頗有興趣地看她,“你如何知道我不喜歡他,我可早就表過心意的。”

林璐輕哼,“姐姐哪裡瞞得了我,我與姐姐一同長大,最是親近,怎會不知?姐姐每次提起提起王二郎,都和提起喜歡的事物時大不相同,比如賬簿……”

林見月眼睛一橫,林璐立馬縮了縮脖子,聲音也弱了幾分,繼續道:“但姐姐從未這樣提過王家二郎,甚至平日裡從不與我提起。我聽大姐姐說,喜歡一個人是恨不得時時刻刻將他掛在嘴邊的,可姐姐從未提過。”

林見月搖搖頭,果真還是孩子,情愛之事哪有這麼簡單。

她道:“喜不喜歡的,其實也不重要。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三妹妹,等你長大,你便會懂得。”

林璐實在不知這個只比她大兩歲的姐姐為何從小就比她成熟得多,明明年齡相仿,卻永遠看不懂她。接手鋪子是一樁,鬧著嫁給王家二郎也是一樁。樁樁件件哪裡像一個閨中女子能做的?

她羨慕極了姐姐這樣溫柔又強大堅定的性子,除了每次看見珠寶首飾走不動腿之外,再也找不出別的缺點了。

林見月早就尋好了京城有名的紅娘,正是這位在王家遊說,使得王家人兩月前便請了媒人來提親,還請了工部侍郎李夫人做保山。原以為王家二郎出身不低,王大人與父親同朝為官有幾分情面,應會一口應下,最多再裝裝女方家裡的矜持便會答應,誰知父親見王二郎體弱硬拖著不同意。

這怎麼讓林見月不急?再過幾個月那王二郎可就……那時候就晚了。

形勢如此,林見月也只能冒著忤逆父親的風險來出演一場鬧劇。

好在目的達成了。兩家已經交換了庚帖,合了八字。聘禮也已經送到了林家,婚事已成定局。

王家人很歡喜,自己的病弱兒子不好娶妻,本以為只能娶個小官家的女兒,說不定還只能娶個平頭百姓。誰知林守業居然能答應將自己的獨女嫁到王家。林家世代清流,名聲好聽不說,家族也是極有底蘊的,正好能填補自家的虧空。

林家人也很高興,一個未出嫁的黃毛丫頭把持家中的財權多不像話?可算等到她出嫁了,林家三房四房虎視眈眈,就等著林見月出嫁後瓜分她手裡的鋪子。

就連媒人也很高興,拿了兩頭兩份報酬不說,還將這樣難的一樁婚事說成了,一方是從四品文官的掌上明珠,一方是正四品武官家的公子,天造地設的一對,王家這麼難的親事都說成了,以後便再不愁沒有生意了。

只有林守業一人不高興。

林見月嘆氣,父親將自己關在書房多日,每日只進些許粥飯,這如何能好?本就是個文人清瘦的體格,時間長了哪裡撐得住。

這日,她在門口求了許久裡面都不為所動,只好吩咐人將補品留下,自己帶著知書知禮回去。

林府並未分家,他們二房在西苑,從前院回去要經過林府的假山花園,不遠處便是林老太太的院子。林老太太在幾年前病逝,院子一直有專人打掃。這灑掃的活沒有油水,活幹得自然也不算精心,幾個多嘴的僕婦得了閒便議論紛紛。

“聽說二姑娘的嫁妝足足有這個數,”其中一個伸出手虛虛比了個數字,又道:“我那前院裡一個熟的說,二老爺這幾日雖然不理二姑娘,但是給姑娘的東西都是頂好的呢。”

一人不屑:“就你那姐們兒知道什麼東西好是不好,要我說那些書啊畫啊的都沒用,聽說二老爺給二姑娘莊子都是收成好的,西山那邊千畝良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給了二姑娘呢。”

說得熱鬧,還不時嬉笑,又有一人道:“不過二姑娘出門子了,她手裡的那些個鋪子誰管?那些祖產可不能陪嫁過去。這些年咱們府公中支的帳都要從二姑娘那兒走,這錢要是走了可就沒人給咱發月錢了。”

“你怎管那許多,主子的事,還用你多嘴?林家家大業大怎會沒人發月錢,還欠得了你那幾個錢?”

正說著,三房夫人身邊的錦繡端著綢緞走了過來。

“你們是何人!主子的事也能議論?”

眾人一看來人是錦繡姑娘,急忙討饒,“好姑娘,可莫要說出去。日後二姑娘不在林府,帳還不由三夫人管著。您是三夫人前的紅人兒,還得求您行行好給我們這些個尋個出路呢。”

錦繡也不是個沉穩的,當即說著:“今日若不是我給三夫人取新做的衣服經過恰好聽到,你們這些話若是讓別人聽去了,當心被打板子扔出府去,二姑娘可厲害得很呢。不像我們三夫人,從來仁善。”

眾人忙稱是,連聲應下。

林見月望了望身邊的知書,知書點點頭,微一福身便從假山後出來。

知書笑道:“倒是熱鬧,錦繡姐姐在說什麼呢,什麼打不打板子,聽著倒叫人害怕。”

錦繡臉色難看,擠出一個微笑道:“沒什麼,知書姑娘怎麼到了這兒來。”

“不到這兒來也不知道錦繡姐姐能耐這般大,居然還能替我們二姑娘管事了。”知書收了笑,對一旁戰戰兢兢的婆子們說道:“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罰半個月月錢,不準再多嘴,”又看看一臉便秘樣的錦繡,“也不準再聽不知好歹的人胡亂叫喚。”

說完轉身便走。

錦繡不服氣,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托盤,叫道:“你說誰不知好歹!你又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不要以為你在二姑娘面前管事,會認字算賬就比我們這些只會針線的了不起了!到了王家,你家姑娘再威風還不是要嫁給一個病秧子。聽說那少爺病得不輕,當心一嫁過去便守寡!”

知書猛地轉身抽了錦繡一巴掌,“錦繡姐姐,我敬你是三夫人面前侍候的給你幾分薄面沒有當眾下你面子,只是罰了月錢。你算什麼,管起來我家姑娘要幹什麼了!主子的嫁娶與你有何干系?便是姑娘嫁了人,也一樣是林家的主子。這話你只管去問問三夫人,看看三夫人是不是這般說的。莫要平白讓我家姑娘誤會了三夫人,生了嫌隙。”

三夫人胡氏向來愛裝出一副仁善模樣,府中的人自然都愛戴她,若是讓三夫人這樣的人親口承認自己想接管家產是絕不可能的。

錦繡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知書的手勁不小,打得她臉頰火辣辣得疼,自己本又理虧。她雖然在胡氏面前伺候,但只是個二等丫鬟,最近還算得胡氏寵愛便心高氣傲起來,她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下臺。

“且看你家姑娘還能威風到幾時。”

知書也不是好脾氣的人,自家小姐還在假山後等著呢。知書看看托盤裡的蜀錦,道:“喲,這是給三夫人的蜀錦吧,聽聞三夫人最愛蜀錦,今年已經拿了幾次貨了,麻煩錦繡姐姐回去說說,我們姑娘待人素來親厚,但親兄弟還要明算賬,這錢還是不能含糊的。煩請錦繡姐姐過幾日將錢送來,我們姑娘等著的。”

林見月見差不多了,淡聲道:“走吧。”

錦繡這才知道原來二姑娘也在,當即軟了腿。

自家人在自家鋪子裡拿貨,原本也是要給錢的,但三夫人在布坊很有些情面,每次都叫人送來。時間長了便習以為常,誰也不知竟有一日還要補齊,還是因為她在外惹得二姑娘不爽。

錦繡一閉眼,淚珠直直地落了下來,今日的事,只怕沒那麼容易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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