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剛過，金玉坊的貨便趕製了一批出來了。
林見月看還算滿意，雖然人力物力又投進去不少，但總歸做了些樣子出來，沒當初那麼寒磣了。一些額外的支出還是從劉氏的賬上扣的，也算是慢慢還了債。
除了四房的生活質量降低了之外，其他的都還好。只聽說四叔沒錢包戲子了，與劉氏大鬧了一架，接連幾日都不曾回家。氣得劉氏整日在屋裡唾罵負心漢，還有負心漢的二侄女。
“三房的人查清了嗎？”林見月忽然想起，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也只有靜秋跟得上她的思路，“都查出來了，在腦子裡記著的。”
林見月點頭，“你差事做得好，留在我身邊倒是屈才了。日後若有機會也該放你到鋪子裡去做做才好。”
靜秋靦腆一笑，“奴婢就喜歡跟著姑娘，姑娘指哪打哪。”
胡氏確實沒有對林家的生意太過指手畫腳，卻暗中安插了不少人。動作隱秘，看起來只是簡單的人員流動，可還是被靜秋髮現了。林見月嘆氣，暗箭難防，偏偏這個三嬸謀得長遠不急於一時。貿然清理人手反而會打草驚蛇，只好忍下。
林見月不喜歡這種掣肘與人的感覺，但畢竟是親戚，抬頭不見低頭見，總不好撕破臉皮。
還不如早日分家呢，她想。
算著日子，離太后壽辰也近了。林見月無奈扶額，重生一回原本只想以自己的能力改變命運，原本計劃得好好的，如今卻形勢所迫只能利用她已知而他人不知的事情運作。
就是小宛口中的……資訊差？
在她上一世閉目之前，小宛念念叨叨許久，“你可以用資訊差改變你的人生啊姐姐。系統說你可以的。”
她向來不喜這種投機取巧的行為，總覺得……於心有愧。不是因為自己努力得來的，總覺得虧心。
可形式不同了，沒記錯的話還有不到兩年，便要打仗了。到時候京城人人自危，只能趁如今還算安穩時穩住林家。否則林家就會像當初一般，毀於旦夕之間。
“讓那邊的人好好盯著進度，端午之前一定要見到成品。”她叮囑知書，“保持這個水準，不能有一點瑕疵。”
知書應下，轉身去通知工坊管事了。
林見月從劉氏手中接手後，雖未補齊缺漏，但也彌補了大部分欠款。茶樓米莊金玉坊都有序運營著，她自認不算是個有經商天賦的人，若不是從前就對家裡生意熟悉，如今必定會手忙腳亂。
她想到了那一位。
季如風彷彿從來沒有著急的時候，永遠都慢悠悠的，似乎一切都盡在他掌握之中。他神秘莫測，即使她當了多年心腹也仍摸不太清季如風的生意。
他的生意遍佈之廣，資金之多，稱為大胤首富也不為過。卻總像查無此人一般存在感極低，在朝中掛著個高階的虛職，不打眼也不太差。
若能借他的力，達成合作，也許會有更大的籌碼翻盤。
自己不就是他一手教匯出來的麼，他常說，她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每當他這麼說時，她便會瞪起眼睛反駁，“您對我有恩，我可以為您所用。但我絕不做您的附庸，您的物品。”
季如風總會哈哈大笑，眼中充滿著玩味……與蔑視。
“等你有資格與我平起平坐時，再說吧。”
林見月用力搖搖頭，將混亂的思緒從腦中甩出去。季如風是個危險的人物，若要與他合作，必得十分小心。
只能在宮宴上下功夫了。
“糧油米莊最近如何？”林見月問道。
知禮道：“去年雪大，今年蟲便少了些。南方的莊子收成不錯，北邊的也在種著。米莊生意還算穩定。”
林見月鬆了口氣，又問：“藥鋪呢，族中長輩們缺的藥可買齊了？”
藥都好說，只是像那些養尊處優了一輩子的人只想用最好的藥草。明明可以用實用又廉價的藥物，非要換成雪參。林見月不知為此頭疼過多少回，雪參若真那麼好找也不至於那麼貴了。
“貨都補上了，雪參還是不太夠，還有鹿茸之類，近些日子要價高了些，掌櫃們沒來請示小姐都不大敢買。”
漲價是必然的，林見月自己明白，卻又不能明擺著說出來。北邊胡人騷動，往來貿易出了些問題。整個大胤的藥物和糧食都漲價了，這是必然趨勢。
“買吧，省得讓自己人在後背戳脊梁骨。暗箭難防，如今只能先哄著了。”
知禮心疼林見月如此辛苦還不被那些人理解，頗有些生氣，去藥房的時候都摔摔打打的。
藥房的夥計石頭素來會察言觀色，見主子身邊的姑娘如此生氣，定是有難處。
眼睛一轉便湊上前去，“知禮姐姐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可是藥房犯了什麼錯？”
石頭當夥計很多年了，卻一直混不到掌櫃的位置。心裡自然是著急的，如今見著機會當然要抓緊。討好了知禮便是在小姐跟前掛了號，日後何愁沒有晉升之日？
知禮瞅著他這幅諂媚樣子，氣笑了，“就你最愛湊熱鬧。要的雪參可送來了？”
石頭道：“當然，知禮姐姐難道還信不過我石頭的能力嗎，您瞧，這樣好的雪參，也就只有咱們林記藥鋪能找到了。”
知禮被他賣力的樣子逗笑了，看了看那雪參，“是還不錯，你在何處進的貨？看起來都是有年頭的了。”
“那可不，如今有年頭的參都難找得很呢。還是我多方打聽，才知道……”石頭想賣個關子，誰知知禮壓根不吃這一套。
“有話問你回答便是，別學了那油嘴滑舌的一套。”知禮故意板著臉道。
石頭還是年輕，竟真被嚇住了，老實道：“我有一個同鄉，前些日子聽說我在林記做事來投奔我。我就是聽他說的，隴西那邊有不少野貨。但是因為山高水長，離京城又遠。一來一回人力物力不知要損耗多少，所以一直沒多少人在隴西採摘。最近雪參都漲價了，又找不到好品質的，總不能委屈了貴人吧……我便讓那同鄉在隴西找了個渠道買了點，這只是一小批呢。”
知禮眼睛亮了，“你是個有功的，日後提你當掌櫃，好好幹事。”說完便抱著那提雪參往回趕。
這可真是送上門的生意。
“你所言可有依據？”林見月看著知禮道。
知禮想了想，“石頭這人與我打過不少交道，這人是有些小機靈，有些滑頭，但絕不敢欺瞞姑娘，算是個實誠的。況且他那同鄉我也查了一下，看起來也是個老實人，戶籍也確實是隴西的。”
林見月道：“隴西？近日沒聽說過有什麼災害，為何要來投奔他？”
“這點我也去問過了的，那人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眼見石頭在京城混的還算好，便過來想著能否幫忙某點差事。最好還能在林記做事。”知禮覺得這番說辭未有不可。隴西不大富裕，多少人都想出來掙錢，這有一個不算尋常。
“還是小心些為好，把那人留著先打下手吧，萬不可讓他接觸內宅用藥的事。派幾個人跟著石頭去隴西看看情況是否屬實。若真如實，再說吧。”林見月見知禮有些小委屈的樣子，笑道：“不是不採納你的意見，只是如今林家資金本就不充沛，謹慎些沒問題的。你的心意我明白。”
知禮這才笑開，“姑娘，不是我僭越，可小姐行事實在是太過謹慎了。我常聽人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難道不正是富貴險中求麼？”
“可你要明白，林記現在這麼多生意都是林家祖祖輩輩的心血，後面牽扯到多少人的利益。就說此次不過是金玉坊投入大了些，便惹得這麼多人不得安生。做生意哪裡就這麼容易了呢。”
知書正巧此時走進來，“姑娘何必與這妮子說這麼多，小腦袋轉不過來不自己去想還來煩姑娘。姑娘多辛苦啊。”
“無妨，”林見月叫住知書，“彼此都是親近的人，話說明白了才勝過各種猜忌，也免得走彎路。”
知禮乖乖巧巧地福了福身，“小姐待我們最好了。”
“那邊去辦差吧。”知書笑道，“咱們都是有福氣的，在小姐手底下辦事，多少人求不來的福分呢。”
知禮走後，林見月才叫住知書，“依你看，隴西此事，有幾分把握？”
知書向來比知禮謹慎得多，猶豫道：“依我看，七成。”
“哦？”林見月來了興趣，“那你說說看。”
知書道：“隴西多高山多流水，遍佈各種藥草也不稀奇。這雪參也並不難見，不過是較難採摘罷了，也不算價高得出奇的哪一類。若真有人想矇騙咱們也沒這個必要，咱們完全可以在其他地方進。”
“那不確定的三成在哪？”林見月問道。
知書想了想，“說這三成不是因為訊息來得不可信，而是太輕易了。好像……有人知道咱們最近缺藥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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