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怎好做出這樣的事，真真是冤孽。”胡氏做捧心狀依靠在桌旁，端的是一幅慈母模樣。
裴氏知道這個三嬸嬸，林珏告訴過她，此人絕不可深交。看起來好相處，背後不知有多少暗坑等著讓你背鍋。趙氏從前就在她身上吃了不少虧。
林守成作為一家之主，又是自己兒子的婚禮上鬧出的事，雖沒有人盡皆知，但已有風聲流傳。早早就冷了臉，又聽胡氏這一番矯揉造作，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三房叔父林守義也皺了眉頭，道：“大哥，二哥，此次是犬子糊塗，該罰。怎麼處置你們決定，我絕無二話。”
胡氏瞪了一眼林守義，心有不滿，面上卻不顯。
“大哥，二哥，楓哥兒胡鬧慣了，從前仗著年紀小為所欲為是長輩們包容他，如今珏哥兒大婚，楓哥兒轉眼也要成人了，怎好還是拿番糊塗模樣。還請大哥二哥以家法處置，讓這個冤孽好好長個記性。”胡氏蹙了眉頭，留下幾滴清淚，“別讓他一人毀了林家清貴的門楣。”
林守成臉色稍緩，若是胡氏還一味維護林楓，那他定會發作。可見三房這樣配合，又聽聞這幾日林楓都被關在柴房，臉飯食都少用，又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侄子，一時倒也不忍，也不好發作。
反而是林楓沉不住氣，一時又要鬧起來，“娘！你之前不是這樣說的……”
裴氏從前只覺得此人沒有分寸，好色也不分時間。現在才知道此人是真蠢。
便見林見月搖了搖頭，輕抿了一口茶，低聲說了句愚蠢。
裴氏不禁露出幾分笑意，看來這個堂妹性子與她倒是相投。
“胡說！”林守義見兒子竟這樣不會審時度勢，一時有些氣惱，“我與你娘這幾日都在勸你改過，何嘗對你說過什麼！”
說著還心中埋怨胡氏，竟將自己的兒子教養成了這副模樣。
胡氏面色尷尬，她何嘗看不懂丈夫面上的埋怨，但此時糾結兒子的教養問題也來不及了。吶吶道：“大哥休聽小兒胡言……”
林守成這也反應過來了。他在官場浸淫多年，何嘗不知那說話的藝術和以退為進的做法。先前想著畢竟是自家侄兒，年紀又輕。
若是真的順著胡氏的意，只怕日後定會禍害了林家。
他與林守業對視一眼，林守業點點頭，他才道：“那便家法處置。”
胡氏見狀不由得渾身發軟，何曾料到會有這一步。林守義也不由得急了，哪能真請家法，那樣粗的藤條，幾下打下去，不廢也殘了。
林珏和裴函華都冷眼看著，心中煩極此人在他二人大喜之日鬧事，特別是林珏，從前礙於手足之情少不了要為他擦屁股，如今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就連四房的劉氏都難得安靜，在一旁看胡氏的笑話。
正待此刻，堂中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只餘胡氏的啜泣聲和林守義對她低聲的埋怨，一清脆女聲響起。
“且慢。”
林見月果斷開口，“還請大伯父聽侄女一言。”
林守業剛見女兒安分了幾日沒有挑事很是高興，聽說當日鬧著要送官，若不是薛徐二人攔下，說不定林楓此時已經蹲大牢了。
原本還想著今日最好不要讓林見月出席，免得多生事端。自家醜事自家內部解決便可，可不能宣揚出去給林家丟人。結果想什麼來什麼，他老淚縱橫，就知道自己女兒是個沉不住氣的。
趙氏大約知道林見月想做甚，撐起病弱的身軀衝她搖搖頭，林見月避過伯母的眼神，低頭走上堂前，對林守成道：“大伯父，侄女認為，請家法處置，不妥。”
滿座皆驚。林守業直接茶杯一甩，倚在榻上假寐了，閨女言論不代表個人想法。趙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也不再管她。胡氏向來精明，想來今日是急了，竟還以為林見月是在說情，還直起身子準備接話，卻恍然想起兒子的醜事就是被她撞破的，一時臉色變化萬千。
林守成頓了頓，道：“月姐兒認為哪裡不妥？”
林見月一笑，這個大伯父對她一向寬容，總是和顏悅色，最是好說話。
“侄女敢問伯父，二哥領了家法後，可還需要做什麼？”
林守成沉吟，“倒是沒有，領了家法已是受了處置，便就此揭過罷。”
胡氏知道林見月此言何意，這也忍不住道：“月姐兒難不成還想看著自家哥哥吃苦嗎？總不能送官罷！”
“也不是不成。”林見月道，“光天白日欺辱女子，怎麼不能送官。若不是林家顏面重要，我自要將他送官去。”
林守義怒目等著林守業，沉聲道：“二哥，你教養出來的好女兒如今在質問挑釁她的長輩了呢。”
林守業尷尬笑笑，只好示意林見月見好便收，不要多生事端。
“三嬸嬸，你我同為女子，可嬸嬸卻一味包庇自己的兒子，可曾想過冉兒——那位平白受屈的女子有多痛心。”
“月兒。”林珏及時制止，不想讓林見月再提。
“那有什麼，大不了收個通房便罷了。多少伺候的巴不得當少爺的通房，說不得還是那個冉兒蓄意勾引我家楓哥兒，見被人撞破才將髒水往我兒身上潑。”胡氏道。
林楓也被這一下點醒了，忙道：“對！就是此女蓄意勾引與我，我這才犯錯，再說一個灑掃侍女，我收作通房也算是抬舉她了。”
林見月看著自己身旁這個面目可憎的人，皺著眉往反方向挪了挪。
“你想得倒是美。也不問問人家自己願不願意與你這樣的人做夫妻。”林見月冷笑，“不是誰都像攀高枝，也不是誰都有那樣的心氣。”
劉氏原本得了丈夫的叮囑，安安靜靜地看笑話，並不打算多言。卻實在忍不住向林見月示好的心，陰陽怪氣道：“月姐兒說得對，不是所有人都如嫂子那般費盡心思也要爭上一爭的，興許人家就是本分做事，偏被你家兒子盯上了呢。”
“閉嘴。”林守文低斥，自家妻子自己最瞭解，就知道她沉不住氣。來時反覆叮囑不要多事，結果還是多嘴了。
這話直戳胡氏的心，胡氏饒是再沉得住氣也連連冷笑，“四弟妹也別拐著彎子罵人，我這個做嬸嬸的再怎麼樣也不及四弟妹虧得多。”
眼見二人都快要掐起來似的，林守成重重地哼了幾聲，才讓二人安靜下來。
“那你看，應當如何處置？”他不愛看女人鬧事，若是所有人都能像林見月那般能幹才好。
“家法自然是要領的，”林見月笑道，“二哥此次，還是天氣燥熱，勾得二哥的心也焦躁不安，這才釀成大禍。歸根結底，還是二哥太閒了。”
“林見月，你不要多事。”林楓低聲道。
“二哥別怕，我這做妹妹的當然不會害二哥，都是為了二哥好，”她道，“何不讓二哥多抄寫些詩書佛經的，磨鍊心性。等傷好後，親自向冉兒姑娘賠禮道歉。”
林楓鬆了口氣，看起來不算太糟，在他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當然，要冉兒姑娘自己滿意才行。”
林見月知道，林楓再不爭氣好歹也是一家公子，不可能取了冉兒為妻。讓裴氏與一侍女做妯娌也是落了裴家的臉，林家的長輩自然也不會答應。這幾日相處下來，冉兒也是個有骨氣的，絕不願委身與人做妾。
那便順她的心意，該讓林楓怎麼賠罪便怎麼賠罪。起碼要讓冉兒自己滿意。
她一時覺得有些可悲，明明是關乎兩個人的事，卻只有林楓一人受到重視，冉兒是侍女，在老爺夫人的眼裡，自然不重要。
胡氏這才扯了個笑臉出來，“月姐兒這話好說，不過是賠罪而已，便是月姐兒不提，我也會押著楓哥兒去的。”
林見月福了福身，便回了座位。趙氏和林守業見她並未提出什麼別的要求，都鬆了口氣。倒是裴氏，在她落座時悄悄打量了幾眼。
“那便如月姐兒所說。”林守成見差不多了，一錘定音，算是一個滿堂歡喜的結局。
幾個小輩接連告退，林楓自然是要領家法的，同輩之間不好在場，林珏出去時叫住了林見月，“二妹妹，璐兒說她在小苑等你。”
林見月點點頭，又向裴氏示意後便回了小苑。
小苑內，林璐聽著林見月的複述，憤憤道：“這也太輕了，不過被打幾下。二哥哥從前便鬧出過這樣的事，不過是被三嬸嬸他們捂住了而已，還敢再犯，真是讓人噁心。”
“好了，你小小年紀也不要戾氣太重，畢竟是你哥哥。”面對這種正義感滿滿的小姑娘，林見月只好充當了自己最見不得的和稀泥角色。
若是將林璐帶壞成了個狠辣的人，她才是真的對不起趙氏和林守成。
冉兒輕輕走了上來，為二位姑娘端上花茶，輕聲道：“姑娘，奴其實……沒什麼的。”
林璐道：“那可不行，等二哥哥傷好了，你定要好好折騰折騰，決不能輕饒了他。”
冉兒眼中隱有淚花，“謝過姑娘了。”
林見月輕嘆口氣，讓冉兒下去了。她打算先讓冉兒在這裡伺候著，日後外頭的鋪子裡若有中意的自可去挑去處。總之事畢之後，冉兒不好在林家宅子裡做事了。
當日她發現得早，冉兒沒有被傷害的太嚴重，這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林璐想了想，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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