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也太大了。”男人的聲音飄來。
宋鬱坐在吧檯上, 盯著面前的玻璃杯出神,完全沒有聽到小池的講話。
“宋導,你杯子裡的冰都化了, 我給你換一杯吧。”小池說著,伸手去拿。
宋鬱看見眼前出現的一隻手,才恍惚好像聽見聲音,愣了愣,抬起頭問:“啊, 你剛說什麼?”
小池把混了太多冰水的威士忌倒進水池,簡單的沖洗, 拿著白布擦拭。
他看出了宋鬱的心不在焉, 搖搖頭, “沒什麼。”
“也不知道他們撤離工作做的怎麼樣了。”小池說道。
“……”宋鬱沒有接話,她的眼睫低垂, 食指在吧檯邊沿輕敲,節奏裡透著煩躁不安。
考察隊的大部分成員都已經下冰進行作業,偶爾還能聽見直升機起飛降落的聲音,在暴風雪的掩蓋下, 顯得格外微弱。
酒吧牆上的圓形掛鐘咔噠咔噠地走,催得人難耐。
距離冰站傳來氣象臺倒塌的訊息之後,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偶爾有人回到船上, 也是急急忙忙的,放了東西就走。
剩下沒下冰的,船長和首席科學家徐教授在會議室裡開會, 商討回去的航線。
宋鬱作為一個編外人員, 什麼也幫不上, 甚至想插一嘴去問問情況, 又怕自己耽誤了他們工作。
回到房間裡,狹小閉塞,加上吳月還在睡覺,她不能開燈,顯得時間更加難熬。
宋鬱坐不住,索性去了船裡的酒吧。
只不過她沒想到,明明已經凌晨三點了,酒吧裡竟然還有人。
小池因為前幾天在甲板作業的時候,不小心絆到了繩子,把腳給扭了,行走不便,所以沒有辦法下冰。
船長喊他室友起床的時候,小池一道也醒了,再也安不下心睡,所以也來了酒吧。
小池重新給宋鬱倒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體清澈。
酒杯剛剛推了過來,宋鬱就端起來,一飲而盡,烈酒入喉,燒得胃火辣辣。
小池察覺出她情緒裡的緊繃,安慰道:“別擔心,沒事兒的,有船長和裴隊,我們明天肯定能順利撤離。”
“這些都是小風小浪,之前比這驚險的你還沒碰上。”
宋鬱抬起頭看向他,情緒並沒有因此而覺得放鬆下來。
她抿了抿唇,問道:“比這還驚險的是什麼事?”
“那可多了去啦。”小池來勁兒了,非得在宋鬱面前表現一番。
“有一次科考,對了,那是我第一次跟隊。”他補充道。
“我那時候給裴隊當助手,下冰去測量不同區域的海冰厚度,你猜怎麼著?”
宋鬱掀起眼皮,稍稍集中了些注意力。
小池瞪大了眼睛,講得眉飛色舞,“我們撞上北極熊了!”
“好傢伙,它站起來足足有兩三米高,以前在電視上看不覺得,真正面對面,才知道它為什麼叫北極霸主。”
“那頭北極熊像是餓了好幾天,看見我們就跟看見了獵物一樣,直衝衝就朝我們跑過來,連冰面都一震一震的。”
“我一下就翻出背上的槍對上去了。”小池邊說,還邊做了個舉槍的動作,語調上揚激動。
宋鬱起身越過吧檯,直接拿過威士忌酒瓶,給自己又倒了杯酒。
“然後呢?”
“然後啊——”小池收起動作,抬手撓了撓頭髮,嘆了口氣,“裴隊把我扯上雪地車,他開著車一溜煙地跑了。”
“那隻北極熊追著我們追了好幾裡地,一直到沒有力氣。”
“雪地車的車尾直接被它整個抓壞了,北極熊的爪子是真的鋒利,我第一次體驗到什麼叫和死亡面對面。”
“如果我們跑得再慢一點點,很有可能被追上,非常危險了,其實按照當時的情況,完全符合可以開槍的條件。”
小池搖搖頭,“要不是裴隊一直攔著,我早就開槍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口袋,好像裡面裝了什麼似得,“我這持槍證可不是白考的。”
宋鬱手撐著下巴,“他也有持槍證嗎?”
“誰?”小池一愣,又很快反應過來,“你說裴隊啊。”
“他怎麼會沒有,而且裴隊槍法老準了,記得我去考證的時候,教官為了讓我們好好學,就總拿裴隊舉例子,說他一個大學教授,槍比筆桿子拿得還穩。 ”
宋鬱想起之前在雨林的時候,裴祉似乎從來不參與捕獵,即使後來有槍也不開。
她手裡把玩著酒杯,玻璃反射出十字的光,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浮現出了在雨林裡的畫面。
濃重的綠色裡,男人從森林裡走來,傾身探過香蕉樹的葉子。
周圍是為了捕到獵物而歡呼雀躍的部落土著。
不管是對於自然,還是對於所處於同一世界的任何生物,他在其中始終保持著一種平靜疏離與謙遜的態度。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很晚,雪原號外的作業還在持續。
宋鬱喝了很多的酒,卻依然一點睡意全無,神經始終緊繃著。
倒是小池有些扛不住,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抬頭看向牆上的掛鐘,指標指到了凌晨三點。
明天雪原號返航,少不了許多工作要做,他不敢逗留太晚,於是把桌面最後擦了一遍,和宋鬱打了招呼,先回了房間。
沒了小池的聒噪,酒吧裡瞬間安靜下來。
白色的射燈從頂上打下來,以很緩慢的速度移動,照在她的手上時,光線自帶熱量,有些發燙。
這一晚上,她聽小池說了許多以前科考隊的經歷,每一次都是驚險十足,經歷的次數多了,反而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宋鬱忍不住想,果然她以前的生活是過得太安逸了,一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記在心上。
她的視線落在吧檯後面的窗戶上,窗戶邊堆滿了各種雜物,只露出半扇。
即使露出半扇,也能望到外面,依然是夜色沉沉,暴風雪在黑夜裡肆無忌憚地摧殘著大地,以及在其中艱難行徑的人們。
雪原號巋然不動,像是一個安全溫暖的玻璃花房,將她與外界隔絕。
宋鬱坐在高高的圓凳上,雙腳懸空,踩在腳架上,突然覺得有些無趣,從內裡湧起一股衝動,很想試試,像卡西那樣,赤腳踩在大地上的感覺。
不管是泥土還是雪地,怎麼樣都好。
宋鬱的思緒飄得很遠,將雨林的經歷從記憶深處重新拿了出來,反覆回味。
她的目光凝著漆黑的窗戶出神,甚至沒有注意到酒吧裡出現的腳步聲,不急不緩,直到走到她的面前。
“這麼晚還不睡。” 男人的聲音低低沉沉,帶著比平時更沙啞的磁性。
宋鬱愣了愣,眼睫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感覺到一道陰影將她整個人罩住,擋住了射燈的光線。
她抬起頭,正正對上了裴祉漆黑一團的眸子。
他像是剛剛從冰上回來,紅色科考隊隊服上的積雪還沒有融化,神色裡滿是疲憊,彷彿累極了,腰背也沒有平時挺拔,將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了吧檯上,周身散發出一股浸透了的寒意。
宋鬱仰著下巴,靜靜和他對望,沉默了許久。
射燈繞了一圈,重新回到吧檯,照亮了男人精緻立體的臉龐。
藉著光,宋鬱注意到他眉骨上一道兩釐米長的傷口,因為溫度寒冷,血早就結痂。
她伸出手,食指在他傷口邊緣輕輕蹭了蹭。
女人的指尖溫熱柔軟,癢癢麻麻,一直癢到了內裡。
裴祉的呼吸一滯,眼眸微微眯起,瞳孔的顏色漸沉。
他抬起手,將她的手腕扣住,細細軟軟的,不堪一握。
宋鬱被他手上冰冷的溫度一激,下意識低低抽吸了一小口氣。
“冷嗎?”裴祉問,卻沒有因此而鬆手。
宋鬱眨了眨眼睛,手腕一動不動,由著他抓住。
她搖搖頭,“不冷。”
空著的另一隻手拿起吧檯上她的杯子。
宋鬱墊起腳,遞到男人面前,“喝一口嗎?暖暖。”
花紋繁複的玻璃杯裡,裝了宋鬱喝剩下的半杯酒。
琥珀色的液體輕輕晃盪,發出粼粼波光。
氣氛不知不覺間變得曖昧起來,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琴酒味道,惹人沉醉。
裴祉扣住她腕部的手掌收得更緊。
他微微垂首,唇抵在杯沿,就著宋鬱的手,將剩下的威士忌一飲而盡。
烈酒一路燒過舌尖,喉嚨,一直到了胃裡。
“好點了嗎?”宋鬱問。
裴祉眼睫低垂,直直地凝視著她。
他舔了舔嘴唇上沾著的酒,喉結上下翻滾,嗓子眼裡乾乾的。
“沒好。”
威士忌不解渴也不驅寒。
此時,周圍發出一道啪嗒聲,射燈倏地暗了下來,所有的電器裝置停止了工作。
酒吧裡陷入了黑暗。
宋鬱一愣,本能地慌張起來。
裴祉始終抓著她的手腕沒有鬆開,不緊不慢,淡聲安撫道:“雪原號要連夜起航,為了保證破冰動力最高,會把其他供能給斷掉。”
聞言,宋鬱放下心來,“這樣啊。”
男人指尖的寒意不斷從手腕處傳來。
她似想起什麼,“那不是空調也不能用了,你還那麼冷。”
宋鬱的手腕動了動,掙脫出他的禁錮,反手攏住他的手,來回地揉搓,想要把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
裴祉凝著眼前的黑暗。
感受到女人手指的溫度,纖細而溫暖。手掌小小的,只能攥住他的四根手指。
他的呼吸停滯,心臟彷彿也被她的手攥住了。
視線逐漸適應了黑暗。
裴祉彎下腰,湊近了她的臉,輕聲道:“那你多替我暖暖。”
宋鬱怔了怔,感覺到男人氣息的逼近,帶著獨特的雪松味道撲面而來。
隨後,不及她反應的,又好像預料之中。
唇瓣有什麼東西貼了上來。
乾燥冰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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