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片雲層的流動, 極光的顏色越來越緋紅,照映在白色的雪山頂。
宋鬱望進男人漆黑一團的眼眸裡。
心臟彷彿漏跳了一拍。
蒼茫的自然世界裡,彷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周圍變得很安靜。
“明天考察隊休息,我想帶你去見一個朋友。”裴祉說。
宋鬱眼睫微顫,感覺到臉頰滾燙。
她輕咳了一聲,“好啊。”
晚上回到房間,宋鬱整個人都處於很亢奮的狀態, 不知道是因為看到了極光,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耳朵和側臉都熱熱的, 半天消不下去。
她將自己裹進被子裡, 來來回回翻了好多個身, 一直失眠到了兩三點,才恍恍惚惚地睡了過去。
結果早上五點的時候, 她就被房門咚咚的聲音吵醒了。
宋鬱揉著眼睛,開啟門看見站在走廊裡的男人。
裴祉的衣著整齊,一副準備就位要出發的模樣。
因為沒有工作的緣故,所以他今天穿的常服, 黑色羽絨服和休閒褲,明明是隨意普通的打扮,但穿在他身上, 彷彿天生的衣架子,顯得很好看。
宋鬱大腦還處於混沌,甚至帶上了被打擾睡眠的起床氣。
她皺著眉, 頗為不滿, “幹什麼啊。”雖然是在不高興, 但聲音裡卻是軟軟糯糯的, 像是嗔怒的小奶貓。
裴祉透過走廊裡傾瀉進入昏暗房間的光,看見宋鬱懵懵的臉龐,困得眼皮撐不起來,密匝匝的睫毛蓋下,像是小扇子似的撲閃。
她赤著腳沒有穿鞋,露出形狀漂亮的腳趾,因為沒有全睜眼的緣故,重心不穩,身體微微地晃盪。
白色的絲質睡裙垂墜,勾勒出姣好的身形,胸前鼓起兩團小小可愛的山包,黑髮凌亂地散落在其間。素面朝天的模樣,相較起平時變得更加柔軟,少了攻擊性。
“……”
裴祉的眸色沉了沉,眼睫低垂下來。
他意識到,現在這個時間叫她起床,好像確實不太合適。
他將左手虛攏成拳,抵在唇邊輕咳,“收拾收拾該出發了。”
宋鬱嘟囔:“這麼早。”
她的腦子完全沒有清醒,伸手搭在門把手上一推,將門完全敞開,好像是請他進來。
宋鬱轉過身,重新撲回到床上,腿間夾著被子裹成一團。
睡裙向上收束,幾乎到了腿根,露出兩條雪白纖細的長腿,晃得刺眼奪目。
“讓我再睡一會兒吧。”宋鬱把臉埋進枕頭裡,蹭了蹭,小貓兒似的呢喃,一聲一聲撓得人心癢。
男人的喉結上下滾了滾。
他低頭看了眼腕處的手錶,輕輕地發出一聲嘆息,跟著走進了房間。
-
就這樣,睡到快中午的時候,宋鬱才能起來,眼下的青紫比早上還要重,她手忙腳亂地梳妝打扮。
她在大衣裡面挑了一件淡粉色的針織披肩套衫,內搭同色的小背心,顏色襯得皮膚雪白,脖頸戴了一串細鏈,末端墜著一顆圓潤的珍珠,長裙的布料柔軟垂墜,顯得整個人優雅溫柔。
宋鬱換好衣服以後開始化妝。
裴祉懶懶散散地靠在沙發上,兩條長腿架著,“差不多就行了,你不用化妝就夠好看的了。”
宋鬱對著鏡子,用粉撲蓋了好幾層,才把脖子上的吻痕蓋住。
她看到裴祉的樣子就來氣,抄起床上的枕頭扔過去,“別催我。”
裴祉被枕頭砸了個滿懷,不是很疼,枕頭上還沾著溼漉漉的水漬。
他識相地閉上嘴,只是默默看了眼時間。
-
前往機場時,宋鬱才知道,原來裴祉說要去見的朋友,並不住在新奧爾松。
雖然時間耽誤了許久,所幸趕上了離開新奧爾松的最後一班飛機。
北極圈周圍一共有八個國家,去到哪裡都顯得格外得近。
坐在飛機上能夠很清晰地感受到天空越來越明亮。
從北緯78度的地方,往緯度低的地方走,彷彿就像是夸父逐日一般,追到了太陽。
不過宋鬱在飛機上全程都在補覺,睡得昏天暗地,幾個小時漫長的航程一下就過去了。
基律納,位於北緯67度的瑞典小城,此時城市還未進入極夜。
宋鬱下飛機後眯了眯眼,明明才四五天沒有見過日光,卻覺得無比久違,無比想念,連心情也變得更加愉悅了。
城市道路的積雪被清掃得很乾淨,泛了一層淺淺的白。路上冷冷清清,很少有車和行人的蹤跡,因為寒冷,將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種蒼涼的氛圍裡。
明明基律納的極夜還沒有到來,宋鬱總覺得比新奧爾松要壓抑得多。
冷風順著街道吹來,肆無忌憚,讓人無處遁形。
宋鬱縮了縮脖子,把下巴整個埋進了圍巾裡。
“你怎麼會認識在這裡的朋友?”她隨口問道。
裴祉伸出手臂,將她整個人環繞進臂彎裡,擋住了從後面灌來的寒風。
“基律納是瑞典的鐵礦中心,以前我在這裡做過地質研究,有次下礦的時候不小心塌方,我們被困在裡面七天,安德森把他最後的麵包分了一半給我。”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講述了生死一線。
宋鬱仰起頭望著他,男人下顎線條明晰深刻,給人的氣質清清淡淡,又透著一股的堅毅。
換做以前,她很難想象,一個人可以到過那麼多地方,有過那麼多豐富的經歷。
宋鬱伸出手,回抱住他的腰,側臉在他的臂膀上輕輕蹭了蹭,彷彿是一種遲來的安慰。
“你害怕嗎?”
“那時候沒什麼感覺。”裴祉頓了頓,“不過現在挺害怕的。”
他眼眸微垂,對上宋鬱的視線,“不然就遇不到你了。”
宋鬱:“……”
以前她怎麼沒發現這人那麼會說情話,而且還一本正經,滿臉真誠,反倒令她不知所措。
她紅著臉,斂下眸子,不吭聲了。
他們要去的地方離機場不遠,繞過兩條彎彎的街就到了一棟兩層高,有尖尖屋頂的破舊紅房子前。
五六層的臺階上是木門,臺階積雪很厚,似乎很久沒有被打掃過,還有枯枝敗葉散落。
裴祉上前敲門。
宋鬱跟在他後面,講實話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己的到訪會不會顯得冒昧。
過了很久,門內有噠噠噠的腳步聲,出乎她意料的是,開門的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五六歲的年紀,墊腳勉強能夠到門把手。
小女孩金色的頭髮軟趴趴,她歪著腦袋,圓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另一隻手揪著兔子布偶的耳朵,兔子的腿拖到了地上,有些髒兮兮的。
她用瑞典語問了一句什麼,怯聲怯氣的,甚至帶了不安的情緒。
裴祉顯然也是一愣,隨即也用瑞典語回道。
宋鬱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這時,從屋子裡走出來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穿著藍色工裝褲和格子襯衫,肚子撐得襯衫鼓鼓得,彷彿釦子隨時都有可能被崩掉。
他的身形晃盪,手裡握著一瓶白蘭地,只剩下淺淺一層。
宋鬱透過門,注意到房子裡面的光線昏暗,地板上滾了不少的酒瓶和易拉罐,從室內湧出來濃重的酒精味道。
她一陣疑惑,下意識看向裴祉,結果發現他的眉心皺了皺,好像也沒想到眼前的情景。
男人睜開迷離的灰色眼睛,看見了站在門外的裴祉,彷彿才從宿醉的狀態回過神來。
“你來了。”他的聲音雄厚渾濁。
裴祉“嗯”了一聲。
男人的視線移開,注意到他帶來的另一個人,視線在宋鬱身上停留,瞳孔裡閃過訝異,但酒精讓他的感官麻木,整個人處於遲滯的狀態。
“你好,安德烈。”他伸出手,簡短地做了自我介紹,所幸用的是英文。
宋鬱極為不擅長和醉鬼打招呼,雖然是裴祉的朋友,但也忍不住心底的牴觸。
她猶豫許久,才把手伸出去,剛剛握上手,就立刻鬆開。
“宋鬱。”她也做了自我介紹,語氣算不上熱情。
安德烈打了個酒嗝,嘗試著學習中文的發音,但怎麼聽怎麼彆扭,甚至帶了些滑稽。
很快安德烈就放棄了,“漢語真的好難,我還是喊你的英文名吧。”
“我沒有英文名。”
宋鬱倒不是故意刁難,而是真的沒有,一方面覺得沒必要,另一方面總覺得就算取了英文名,對她來說更像一個完全陌生的符號,不是她自己。
安德烈:“現取也可以。”
宋鬱搖搖頭,拒絕道:“人擁有一個名字就夠了。”
聞言,安德烈聳聳肩,看向裴祉,“你怎麼和他說得一樣,他也沒有英文名。”
裴祉站在旁邊一直一言不發,雙手抱臂,薄唇輕抿,靜靜凝著安德烈。
安德烈招招手,“進來吧。”
他轉身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口齒不清,“有點亂,你們隨意。”
安德烈指了指客廳,“你們坐,我去準備晚餐。”
“愛麗絲不在?”裴祉疑問道。
安德烈握住酒瓶的手緊了緊,停頓許久,才解釋道:“她工作去了。”
裴祉望著他的背影,眼神裡透出探究,很容易聽出了他是在說謊,但沒有戳穿,維持著成年人表面上的體面。
落在後面一直被忽略的小女孩仰起頭,怯怯地叫了一聲“爸爸”,很小聲,只有宋鬱走過時聽見了。
瑞典人使用的語言是瑞典語和英語,英語是上學以後才會學習。
宋鬱不知道該怎麼和她交流,要是她直接靠近,反而會讓小傢伙更加不安。
倒是裴祉彎腰把小傢伙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修長白皙的手指蹭了蹭她的小鼻尖。
“米婭,還記得叔叔嗎?”他的音調比平時輕柔許多,哄孩子似的。
宋鬱是第一次聽他說瑞典語,帶著語言裡特有的溫雅,音調和音調之間有些粘稠,配上他嗓音裡低低的磁性,很好聽。
米婭的眼睛裡天真懵懂,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後重重地點點頭。
她一隻手環抱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指了指壁爐上方的牆。
裴祉抱她走過去。
壁爐裡的木柴早就涼透,只剩下灰黑的炭跡,室內的溫度和室外差不了多少。
牆上掛了滿滿當當的照片,每一張都用櫻桃木的相框小心翼翼地裱好。
米婭從裴祉的懷裡探出身,小手按在其中一張照片上。
宋鬱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湊近去看。
照片裡一共有四個人,米婭比現在還小,穿著粉色的連體衣,窩在一個女人懷裡。
女人的眉眼深邃,很典型的歐洲美人,穿著碎花的裙子。
安德森長長的手臂搭在裴祉的肩膀上,精氣神比現在好得多,也沒有那麼肥胖,咧嘴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裴祉的身形挺拔,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眼神慵懶隨意。
米婭胖嘟嘟的小手又拍打另一張照片。
照片裡只剩下安德森和裴祉,依然是勾肩搭背的,應該是膠片機拍出來的,畫質沒有那麼清晰,很有年代的厚度和質感。
裴祉的頭髮比現在要短,剃著板寸,利落乾淨,一件很普通的白色T恤和休閒褲,T恤上遍佈有黑不溜秋的汙漬,微微扛著背,彷彿累極了,眉眼裡難掩疲憊。
安德烈整個人也沒好到哪裡去,一身的狼狽,左腿的褲子還破了,頭上戴著黃色的安全帽。
仔細看能發現背景裡其他人都忙忙碌碌,還有提著擔架的醫護人員,在廢墟里忙碌。
他們身後的大鐵礦,冒著白色的煙。
宋鬱很容易聯想到了之前裴祉說的礦場事故。
“你那時候好年輕啊。”她忍不住感嘆。
裴祉將懷裡要賴下去的小傢伙往上抱了抱,淡淡瞥她一眼。
“嗯,現在老了,打遊戲都不配和你們年輕人一隊了。”
宋鬱一愣,意識到他是說很久以前,雪原號剛出發沒多久,她被吳月拉著一起打遊戲的事情。
沒想到裴祉那時候看起來沒什麼反應,原來還挺計較,那麼久之前的事還記到現在。
不過宋鬱想起當時他冷淡態度,也沒有多舒坦,她揚起下巴,輕哼一聲。
廚房裡時不時傳來叮叮噹噹的剁肉聲,伴隨碗盆砸地的聲音。
空氣裡飄散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宋鬱不放心地問:“他需要幫忙嗎?”
裴祉掃一眼廚房的方向,語氣不鹹不淡,“不用,別管他。”
他環視房子一週,在和客廳連通的小花園找到了取暖的柴火,又從雪地裡撿了些枯枝樹葉,把壁爐生了起來。
壁爐裡燃上了火,溫度灼熱,室內一下就溫暖起來。
房子從外面看雖然很破舊,地上堆了不少垃圾,但還是能看得出來,傢俱陳設都被保養得很好,壁爐上的架子也擦得乾乾淨淨,相簿框一點也沒落灰。
以宋鬱對安德烈的初印象,她猜這多半是女主人的功勞。
米婭坐在地毯上,玩著她的積木,火光映在小傢伙肉肉的臉上,粉嘟嘟的,她仰起頭,露出米粒般的牙齒,咯咯地笑,對著裴祉說了聲“謝謝”,樣子看上去乖巧極了。
小傢伙正嘗試用積木給兔子蓋一個小房子,試了幾次都不成功,稍微壘高了,積木就嘩啦啦的全倒下。
裴祉抱著靠枕,整個人陷在沙發裡,懶懶散散地就那麼看著,一點沒想搭把手。
宋鬱很想幫忙,但因為和小傢伙語言不通,不知道該怎麼去說,索性也只是旁觀。
米婭對於積木一次次的倒塌,一點沒有受挫的感覺,倒一次就重來一次,彷彿有無限的耐心。
在十幾次的失敗後,終於把她的兔子小心翼翼地塞進了積木小屋裡。
見她成功以後,宋鬱才把注意力轉移看來,視線望向客廳陽臺大面的落地窗,院子裡被厚厚的白雪覆蓋,只有剛才裴祉去撿樹枝的腳印。遠處的山脈起伏,也是連綿的白色。
在北極圈的周圍,好像哪裡都是一樣的光景,充斥著蕭條與蒼茫。
在這樣的環境裡,心境也跟著沉下來,非常適合隨意的閒聊。
宋鬱突然想起剛在進門時的對話,開口問道:“為什麼安德烈說你也沒有英文名?帕廷不是嗎?”
裴祉“嗯”了一聲,解釋道:“帕廷是祖母給我起的印第安名字,只在部落的時候會用。”
宋鬱扭過頭,看著他的側臉,隨後視線落在他的左耳上,男人的耳垂很薄,輪廓很好看,有一個小小的耳洞,因為很久沒有戴過飾品的緣故,已經幾乎變成一個點,看不太清了。
“你的耳墜呢,怎麼不戴了,因為在外面不合適嗎?”畢竟以裴祉現在的穿著打扮和形象,確實和六芒星的耳墜不太搭配,不像在雨林裡,大家都是類似的打扮,在這裡反而顯得過於醒目了。
聞言,裴祉掀起眼皮,反問道:“你不是說被你弄丟了嗎。”
宋鬱一愣,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我什麼時候說了?”
“那天在河裡的時候。”裴祉眼眸漆黑沉沉,“要幫你回憶一下嗎。”
宋鬱面色一滯,那可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回憶。
她老實交待,“我騙你的,耳墜我交給卡西了,她沒還給你嗎?”
裴祉搖搖頭,無奈地輕嘆,“這小姑娘。”
他似想起什麼,“難怪她之前說有東西要和我交易,我沒搭理。”
宋鬱:“……”
本來卡西就不喜歡裴祉淡漠的性子,這下會把耳墜還給他才怪了。
“算了,不重要。”裴祉漫不經心地說:“給你了就是你的東西了,弄丟就弄丟吧。”
輕描淡寫就把鍋甩回給了宋鬱。
宋鬱一時不知道該氣卡西還是氣他,她自己還挺喜歡那個六芒星的耳墜,要不是因為那時候和裴祉鬧彆扭,才不會交給卡西呢。
這時,安德烈從廚房裡出來,“吃飯了。”
他一隻手託著烤盤,另一隻手裡又握著瓶新開的啤酒,咕嘟咕嘟地往下灌。
安德烈把烤盤放到餐桌上,“喝酒嗎。”
沒等他們回話,就又轉身從冰箱裡一瓶瓶拿酒。
裴祉皺了皺眉,“我們不喝。”
安德烈聳聳肩,拿酒的動作沒停,“那我喝。”
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孩上桌。
烤盤裡是切的大小不一的土豆、胡蘿蔔和青椒,牛肉烤得有些老了,邊角已經焦褐。
宋鬱嚼了半天也沒嚥下去,只能挑烤蔬菜吃。
安德烈舉起啤酒罐,“裴,按你們中國人的規矩,我敬你一杯。”
“如果不是你帶我們逃出礦坑,我也活不到今天。”安德烈酒精上頭,越說越激動,打著嗝,連眼睛都變紅了,“你是我永遠最感謝的人。”
話被他說道這個份上,裴祉端坐著也不像樣,也開了罐酒,和他碰了個杯。
宋鬱聽到他的話,緩緩放下了叉子。
之前裴祉提起安德烈,完全是把他當作施善的一方,絕口沒有提及自己做了什麼。
裴祉淺酌了一口酒,不在意地說:“都過去了。”
米婭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大人的食物,坐在自己的兒童椅上,吃了幾口就不吃了,晃著腿,拿手玩盤子裡的菜,弄得到處髒兮兮的。
“米婭。”安德烈出聲,示意她不要搗蛋。
米婭望著他慍怒的灰色眸子,撇撇嘴,小聲地說:“我想要媽媽。”
“你媽媽不回來了。”安德烈表情嚴肅,用的瑞典語,一字一頓。
宋鬱雖然聽不懂,也感覺到了其中的劍拔弩張。
“安德烈。”裴祉掀起眼皮,聲音低沉,提醒他控制言語。
米婭眨著無辜的大眼睛,裡面逐漸滲出淚水,啪噠啪噠落在餐盤裡。
“我要媽媽!”她更大聲地反抗,伸手抓起一塊土豆,朝安德烈丟過去。
安德烈被土豆弄髒了衣服,胸口沾上一塊油漬。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怒意瞬間升了起來,甚至沒有顧及家裡的客人。
安德烈將手裡的啤酒瓶一甩,砸到地上,發出玻璃碎裂的聲音,清脆冰冷。
他大吼道:“我說了,愛麗絲不會回來了。”
米婭徹底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
“媽媽,我要媽媽,爸爸是壞蛋。”
安德烈聽到她的話,覺得格外刺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壞蛋?你怎麼不問問愛麗絲做了什麼?”
他伸出手,就要朝米婭打過去。
宋鬱離米婭更近,護著她,把她抱進懷裡,和安德烈稍稍拉遠了距離。
小傢伙軟軟一團,很輕很弱小,趴在她的肩膀上,哭得很傷心,一抽一抽的。
安德烈的手停在半空,看了一眼宋鬱,有些尷尬,轉而更加嚴厲地訓斥米婭:“不準哭了!”
雖然聽不懂米婭和安德烈爭執的內容,但暴力的氛圍直接觸到了宋鬱的神經。
她也提高了音量,怒道:“你有什麼毛病?自己情緒不好,衝孩子發什麼脾氣?”
安德烈已經完全氣上了頭,脖子到臉漲得通紅,“我教育我的孩子,和你有什麼關係?”
見安德烈朝著宋鬱語出不遜,裴祉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教育孩子不能好好說話?除了忽略、打罵,你還會做什麼?你有什麼資格當一個父親。”宋鬱仰著脖子,絲毫沒有畏懼站在她面前體格龐大的男人,眼神裡滿是固執,一句句地厲聲質問。
安德烈沒想到會被眼前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人訓斥,面子上下不來臺,羞恥的情緒化為無限的憤怒。
“你把米婭給我。”
宋鬱直直地盯著他,向後退了一步以表示抗拒。
“夠了。”裴祉從站桌旁站起來,擋在宋鬱和安德烈的面前,“你和愛麗絲的問題,你們自己去解決,米婭不該被夾在你們中間。”
安德烈沉默不語,氣氛陷入僵持。
裴祉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們去外面聊聊。”他轉身看向宋鬱,“你帶米婭繼續吃飯。”
宋鬱望進男人漆黑的瞳孔裡,彷彿得到了安撫,逐漸平靜下來。
她坐回位置上,把米婭放在腿上,一點點喂她吃飯。
安德烈跟在裴祉後面,往客廳外的陽臺走,他忍不住回過頭去看。
米婭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也在看他,然後朝著他做了一個得意洋洋的鬼臉,好像因為知道有人在替她撐腰,所以肆無忌憚。
安德烈原本剛滅了一點的火,頓時被她重新激起,直接掉頭大步邁了過來。
宋鬱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衝來,架在米婭的胳膊上,要把孩子搶走。
她下意識地反抗,抱著米婭,“你做什麼!”
安德烈的力氣很大,宋鬱怕傷了米婭沒敢用力,最後米婭落到了安德烈的懷裡。
小傢伙重新大聲地哭了起來。
宋鬱腦子裡也是一股的火,推開椅子,想要和安德烈繼續爭搶。
安德烈不斷控制懷裡不停掙扎吵鬧的米婭,一邊還要應付宋鬱,暴躁不耐。
他手裡的力道沒輕沒重,將宋鬱一把推開。
宋鬱猝不及防,踉蹌了兩步,腰部撞到桌子邊沿,整個人向後仰去。
她想要伸手去夠餐桌,結果連著餐具打翻在地。
趕回來的裴祉眸色倏地一緊,抬腿撐在沙發椅的靠背,利落地翻身,越過安德烈的阻礙,擋在宋鬱的身後。
摔倒的動作只有一瞬間,宋鬱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沒有預期的疼痛,後背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墊住。
她眨了眨眼睛,只能看見上方的白色天花板。
男人的手臂結實有力,緊緊箍著她的腰,隔著薄薄的衣服布料,溫熱而踏實。
明明場面混亂無序,她卻突然有一瞬的放空,好像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他處理。
安德烈也沒有想到自己隨手一推,會把人推倒,一時慌了神,他顧不上米婭,把她放到沙發上,彎腰要拉宋鬱。
“別碰她。”裴祉的聲音低沉,攜著明顯的慍怒。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粥粥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啵啵小耶、第二軒也會使用晉江嗎 5瓶;雲裡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我會繼續努力的!
如果您覺得《赤道熱吻北極》小說很精彩的話,請貼上以下網址分享給您的好友,謝謝支援!
( 本書網址:https://m.xiaoshuo.life/k/1345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