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
“宋鬱, 醒醒。”男人的聲音低啞。
宋鬱感覺昏沉沉,完全睜不開眼,渾身腰痠背痛, 彷彿被車轍碾過。
一隻大手蓋住她的眼睛,帶著粘稠溼潤的水氣。
落地燈被開啟,光線透過指縫還是洩漏進來。
宋鬱不適應地皺皺眉,發出一聲不滿的哼唧。
“再不起趕不上飛機了。”裴祉輕拍她的肩膀。
從她休息到現在,大概總共也就睡了三個小時, 宋鬱心裡升起一股氣,抖掉他的手:“走開, 別吵我。”
隨著動作, 蓋在她身上的薄被滑落, 露出精緻立體的鎖骨,以及大片雪白肌膚, 其中不乏斑駁的吻痕,乍一看觸目驚心。
“……”裴祉知道是把她折騰過了,薄唇輕抿,彎腰將她抱起來, 帶到衛生間。
宋鬱閉著眼睛,由著他弄,整個人軟若無骨, 靠在他身上,不放過每一分鐘睡覺的機會。
“張嘴。”
宋鬱張開嘴。
裴祉對著鏡子,幫她刷牙, 過了那麼久, 嘴唇還是紅紅腫腫的。
宋鬱兩條腿沒力氣, 時不時腿軟, 裴祉只能兩隻手架住她的胳膊,費了半天勁才洗漱完。
幫宋鬱換好出門的衣服,裴祉一邊要扶著她,一邊顧兩個行李箱,手腳並用都嫌不夠。
搭電梯下樓的時候,他站在角落,宋鬱還沒醒,像是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
裴祉被壓在牆上,累得夠嗆,無奈道:“你能不能自己站會兒。”
宋鬱雖然閉著眼睛,意識卻還算清醒,她把臉埋進男人的脖頸,不算客氣地咬了一口薄薄的肉。
“這都賴誰?”讓他停也不停。
電梯在中間樓層開啟。
顫顫巍巍走進來一個年邁的老頭,乍一看電梯裡的狀況,表情驚異,拄著柺杖在側邊站好,時不時地瞄一眼兩個抱在一起的年輕人。
裴祉扯了扯嘴角,只能假裝沒看見,抬手按在宋鬱的後腦勺上,將她的臉擋住。
好不容易把宋鬱帶進車裡,安全帶繫好,她頭一歪,又繼續睡下去。
裴祉沒辦法,把座椅也放倒下來,讓她睡得舒服。
幸好開往機場的那條路不算很堵,走大興機場高速,一個小時多點兒就到了。
路上睡了一個多小時,宋鬱也稍稍緩過神來。
“到了記得給我打電話。”裴祉叮囑。
宋鬱戴上口罩,不高興地看他一眼,嗔怒道:“我才不給你打。”說完,拖著行李箱就往檢票口走。
裴祉望著她的背影,一臉無奈,這小孩兒,氣性還挺大。
-
從北京沒有直飛朗伊爾城的航班。
攝製組一大早出發,換了各種交通工具,等終於到目的地,已經是晚上九點。
提前約好的當地嚮導兼翻譯早就在約好的地點等待,攝製組總共七個人,租了兩輛車,開車回酒店。
宋鬱的那輛車裡,坐了嚮導和攝影師趙鑫鑫。
趙鑫鑫是被宋鬱拉來的,她對鏡頭的要求太高,又不喜歡用分鏡設計師,認為那樣反而是把拍攝給框死了,所以很少有能合作的攝影師。趙鑫鑫是為數不多,不用她怎麼費口舌,就能領會她想要的畫面的攝影師。
“啊啾——”趙鑫鑫打了個噴嚏。
他將羽絨服裹緊了,縮著脖子窩在副駕駛:“我靠,這裡比北京冷太多了吧。”
“你開暖氣了嗎?”趙鑫鑫伸手在出風口試探,問嚮導王瑞。
王瑞是常年居住在朗伊爾城的中國人,四十歲上下,經營著一家旅行社,這次是友情幫忙做攝製組的接待工作。
他一邊開車,一邊笑道:“開了,就這個溫度了,你們剛來還要適應適應。”
朗伊爾城是世界上距離北極點最近的城市,雖然不及新奧爾松那個科學小鎮離北極更近,但居住人口卻更多,約有一千八百人。到處燈火通明,在荒涼的白色大地之中,透著熱鬧與生機。
王瑞扭過頭:“宋導冷嗎,車後窗有毛毯,要冷可以蓋一下。”
宋鬱搖搖頭:“還行。”
更冷的地方她都去過了,加上現在已經是二月末,天氣漸漸回暖,朗伊爾城現在負二十來度的溫度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毛毯不要給我。”趙鑫鑫扭頭說。
宋鬱把毛毯遞給他。
趙鑫鑫攤開毯子,把自己整個裹進去,就露出個腦袋。
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對了,我得給我媳婦兒打個電話。”
“現在?”王瑞看他一眼,“國內和朗伊爾城差了六個小時的時差,這會兒國內應該都半夜三點了,這打過去,你媳婦兒不罵你。”
趙鑫鑫想了想,收起手機:“也是,她肯定早睡了,明天再說吧。”
朗伊爾城的面積不大,簡單閒聊的功夫,車已經開到了酒店。
王瑞幫忙把他們的行李搬下來,在櫃檯辦理了入住。
宋鬱的房間在三樓。
三層高的建築,在朗伊爾城已經算是高的了,加上酒店的地勢也位於城市最高的地方,從落地窗往外看,整個朗伊爾城盡收眼底。
白雪皚皚之中,有如繁星的燈光綴在連綿的建築上,像極了籠罩在玻璃球裡的世界。
許是因為以前每次置身於這樣的冰封世界,都是和裴祉在一起,宋鬱從進入北極圈開始,就常常想起他,思緒不受控制。
萬籟俱寂裡,手機的震動聲清晰。
宋鬱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走到床邊,拿起隨意丟在上面的手機。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整個人趴進柔軟的床鋪裡,接起了電話。
“喂。”聲音溫溫懶懶的。
“到了?”
宋鬱“嗯”了一聲,她偏腕,看手錶的時間,往上加了個六,國內時間已經凌晨四點。
“這麼晚還不睡。”她說。
“等你啊,還不給我打電話。”裴祉的聲音低啞。
宋鬱不想顯得自己氣那麼早就消了:“就不打,生氣了。”
裴祉無奈:“你自己不該嗎?”他已經算是很大度了。
宋鬱終於有機會解釋,輕哼道:“電影裡是照著原著小說拍的,我上學的時候才不做那些。”
女人似嬌嗔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在漆黑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裴祉一個人站在窗邊,月光清冷,攏在他身上,投射出一道修長的影子。
雖然他表面上看並沒有多在意,輕描淡寫就過去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天腦子裡進了多少遍電影裡的畫面。
辦公室的窗戶敞開著,春寒料峭,一股冷風鑽了進來。
裴祉吸了一口氣,憋悶在心底的情緒,突然舒暢。
他忍不住輕呵,這小孩兒,可真能拿捏著他的,現在才知道跟他解釋。
“好吧,那是我錯了。”裴祉開腔。
結果明明是小孩兒嘴欠,道歉的還得是他。
男人的聲音低低緩緩,透過聽筒,鑽進她的耳朵裡,每一個音符都自帶顫音似的,連帶著鼓膜的震動,一直蔓延到內裡,癢癢麻麻。
沒見過認錯認得那麼直接的,宋鬱把臉埋進被子裡,涼涼的被子布料貼在滾燙的臉上。
許久的沉默。
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彷彿聽著這樣的呼吸聲就已經夠了。
一聲被壓抑的輕咳打破了寧靜。
宋鬱從被子裡冒出頭來:“你怎麼咳嗽了?”
剛才沒有注意,仔細聽,裴祉的聲音確實比他們分開時要沙啞一些。
裴祉將辦公室的窗戶關上:“可能是上課話說多了。”
“行了,時間不早,快去休息。”他說。
宋鬱雖然有些捨不得結束通話,但想起國內更晚的時間,估計他也很困了:“那你也睡吧。”
“嗯。”裴祉應聲,“晚安。”
跨越山海,隔了六千多公里的移動訊號結束通話。
裴祉凝著窗外,無垠的夜色裡,突然心情好了不少,發出一聲低低地嗤笑。
-
攝製組在朗伊爾城的第二天,就開始進行拍攝的工作。
極夜已經籠罩這座城市數月,越到後面人們越加難耐,對太陽的渴望日益強烈。
攝製組運氣很好,沒幾天就拍到了非常豐富的極光素材,計劃拍攝的當地人合作起來也意外順利,雖然天氣嚴寒,但每日都是其樂融融的。
連著工作了一週,因為進度比較快,宋鬱索性放了全組兩天的假。
趙鑫鑫閒不住,張羅著讓嚮導王瑞帶大家在城裡逛逛,順便買一些帶回國的手信。
城裡相對繁華的街市,不少像他們這樣的遊客,東張西望,看哪裡都新奇。
宋鬱對買手信不那麼熱衷,裴祉自己來北極的次數比她還多,確實沒什麼可帶的。
等其他人在特產店逛的時候,宋鬱繞著周邊的小路溜達,突然發現被特產店擋住的角落裡,還有一家很小的門面。
門面四周堆滿了積雪,門上掛著一個銅質的鹿角,做工精緻漂亮,在灰濛濛的夜色裡發出光。
宋鬱看著門面,覺得眼熟,很快想起來,是之前周琰發過給她的專門製作銅飾的藝術品店。
她走進小店,推門進去,掛著的銅質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歡迎。”一道清淡的女聲傳來,用的是英語。
宋鬱順著聲音望過去,一下就看見了坐在舊木桌前,穿著羊皮圍裙的店主。
女人有一頭烏黑的長髮,如瀑布般垂下,年紀看上去二十五歲左右,皮膚很白,五官精緻,長相很漂亮,明顯是亞洲人的骨相。
“隨便看看。”她抬起頭看一眼宋鬱,友善地笑笑,依然用的英文。
隨即又很快低下頭,忙活起手上的工作,正在做一副銀色細框的眼鏡。
有時候逛店,顧客和店主是需要碰一下磁場的。
女人不冷不熱的態度,一下對上了宋鬱的喜好,她自顧自地在小店裡轉悠起來。
店裡的面積不大,從舊傢俱市場淘來的大木桌上,整整齊齊擺著各種各樣的飾品。
每一件的做工都極為精緻細膩。
飾品的總數不算很多,應該是手工製作的緣故,沒辦法量產,也沒有標價格,標籤上只寫了不同的名字,代表著飾品所屬。
小店的灰色牆面上,釘著不少圖紙,看畫風很容易看出不是出自同一個人,應該是接的定製單,客人自己畫的簡單粗稿。
宋鬱掃過木桌上所有的飾品,扭過頭,剛想找店主詢問。
這時,女人手機鈴聲響起,她的餘光瞥向螢幕,依然沒有放下手裡的活。
眼鏡的輪廓定型,她拿遠了觀察是否對稱,任由手機響著。
宋鬱見她沒有接電話的意思,索性直接問道:“請問定製單一般多久能做好?”
女人終於放下手裡的眼鏡,用桌子旁掛著的布擦了擦手,順便按掉了手機的來電。
“要看你做什麼。”她的聲音溫柔,說話的時候眼睛直視著宋鬱,讓人覺得很舒服。
“耳墜。”
女人點點頭:“耳墜的話,一般要七天,不接急單。”
攝製組在朗伊爾城要待到太陽迴歸日那一天,七天倒是不算長。
“那我定製一對耳墜。”宋鬱說。
“有帶圖稿嗎?”女人問,“還是需要我這邊設計?”
宋鬱想了想:“紙筆能借用嗎?我直接畫一下,不是很難的圖案。”
女人從桌子抽屜裡抽出紙筆遞給她。
宋鬱憑藉著記憶,描摹出了之前在雨林裡丟了的那個耳墜的樣式。
圓形的圈裡,嵌著一顆六芒星。
在黑暗裡,會反射出十字的光。
手機震動的聲音重新響起,打電話的人契而不捨。
震得桌子也有微微的顫抖。
宋鬱的線條有些不穩,她抬起頭,問道:“你不接嗎?”
時衾抿了抿唇,說了一聲“抱歉”,接起電話。
“傅晏辭,你煩不煩?別再打給我了。”女人用的中文,比她用英文時,嗓音要軟糯得多,不過口氣倒是不算好,說話很衝。
宋鬱愣了愣,反應過來,原來她也是中國人。
電話對面有男人的聲音,聽不太真切,似問了句什麼。
時衾臉上的表情一滯,好像有些慌亂,隨即又反駁道:“我做什麼事情,用不著和你彙報。”
“管好你自己。”說完,她徑直結束通話了電話。
宋鬱握著筆,鬆了又緊,覺得有些尷尬,彷彿偷聽了別人吵架的牆角似的。
時衾把手機關機,丟進了抽屜裡,白淨的臉頰泛起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麼。
不過她的情緒調整很快,重新恢復成了清清淡淡的樣子。
見宋鬱一直低著頭,手裡的筆來來回回,動線不像是在畫畫:“需要幫忙嗎?”時衾用英語輕聲問。
發音標準,嗓音低柔婉轉。
但宋鬱覺得還是她的中文更好聽,明明很不高興了,講話還是軟軟糯糯的,聽的人心裡癢癢的。
宋鬱忍不住想,如果她是對面的人,說不定還想故意氣她,討她的罵。
她把手裡的稿紙遞過去:“不用,我畫完了。”
許久沒有聽到過的鄉音入耳,時衾一怔,很快剛剛平靜的臉上,又紅了起來。
她換回了自己的母語,訥訥道:“你也是中國人啊。”
時衾接過稿紙,低頭去看,食指在紙張的邊緣摩挲。
“你想做成和稿子一模一樣的,還是需要我加一些設計?”她問。
“就照著上面的來吧。”宋鬱的圖案,完全是復刻那個算是被她弄丟了的裴祉的耳墜。
時衾抿唇,將稿紙夾起,“這樣的話製作比較簡單,大概三天能做出來。”
“行,那我三天後來取。”宋鬱頓了頓問:“需要先付款或者定金嗎?”
“不用。”時衾搖搖頭,“等你看到成品,再決定要不要買。”
聞言,宋鬱挑了挑眉,覺得有些驚訝,倒是第一次見這樣做生意的,萬一顧客跑單,豈不是就白做了。
不過宋鬱看過店裡展示的飾品,沒有一件是敷衍做出來,每一件都很有特點,也難怪她有底氣不收定金,估計沒有人在她這裡捨得跑單。
時衾拿起桌上精緻的小木尺,“方便量一下你耳垂的尺寸嗎?我好把控耳墜的大小。”
宋鬱把一邊的頭髮撩開,露出耳朵讓她量,女人湊近來時,有一股很好聞的清竹味道。
“有一個尺寸能做大一些嗎?”
時衾收起尺子,不解地看向她。
宋鬱笑笑,解釋說:“我想和我男朋友一人戴一個。”
在印第安人的傳統習俗裡,銅製的飾品可以祛除災病。
這幾天她跟裴祉打電話,總能聽見他的咳嗽,雖然等她回去的時候,可能他早就好了,但宋鬱還是想做一對耳墜,當作賠他之前丟了的那個。
-
攝製組休息兩天之後重新開工,極夜即將結束,白天也不像以前一樣是完全的黑夜,有了灰濛濛的光亮,太陽從極遠的地方輻射過來微弱的光線,但始終看不見真正的太陽。
在這樣黑不黑,白不白的日子裡,反而顯得更加難捱,連心情都變得陰鬱了不少。每一天對太陽的期待都更深一點。
當天拍攝結束,天已經全黑了。
宋鬱一直惦記著耳墜,特別期待做出來會是什麼樣,所以沒有和攝製組一起回酒店,而是折返去了商店街。
她到店裡到時候,時衾還差一些收尾的工作,大概還要一個小時。
左右沒事,宋鬱自己晃盪到了不遠處的書店打發時間。
書店裡賣的書大多用的是挪威語,在推薦書籍的架子上,擺著十幾本封面各異的書籍。
宋鬱雖然不認識字,但一眼認出了是《失愛》這本書。
它的封面和國內出版的封面除了色系有所偏差,其他完全一樣。
宋鬱想起出國前一天晚上的事情,耳根子不由自主發起了熱。
她從書架上拿起書,去收銀臺結賬。
買完書,她看了眼時間,一個小時已經過了,宋鬱慢吞吞地溜達回店裡。
開門的時候,銅質風鈴悠揚綿長。
從店裡迎面走出來一個男人。
一陣風掠過。
宋鬱聞到一股很淡的檀香味道。
男人的身形挺拔修長,大衣被穿堂風吹起。
門口的位置很小,只夠過一個人的,宋鬱下意識地往旁邊站,讓開了路。
“謝謝。”男人的聲音清冷,純粹乾淨,彷彿井水一般潤透,語調是往下沉的,聽得出他此時情緒不佳,卻也沒有因此失了禮貌。
宋鬱原本沒有抬頭,也被這聲音吸引,目光看向他。
此時,男人已經邁步越過她。
宋鬱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下顎線條明晰深刻,薄唇抿得很緊,挺直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沉穩內斂,襯得眉骨更加深邃,眉心處卻皺出了層層的峰。
即使慍怒的樣子,也是往內收的,渾身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衿貴。
男人的步伐很快,已經走遠,隱匿在了沉沉夜色裡。
宋鬱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這是在店裡和老闆吵架了?以她對時衾的印象,按理應該沒有顧客能跟她吵起來吧。
她轉身往店裡走。
銅質風鈴聲再次響起。
時衾聽見聲音,指尖在眼角匆匆擦過。
雖然動作很快,但宋鬱還是不小心看到了被她擦掉的眼淚。
短暫的沉默。
時衾率先開口:“不好意思啊,剛才有點事耽誤了,馬上就好。”嗓音啞啞的。
她從桌上各種各樣的工具裡挑出一樣,給耳飾做最後收尾的工作。
烏黑長髮垂落,時衾的臉藏在濃密的頭髮裡。
有水珠啪嗒啪嗒掉在桌子上,氤氳出深色的圓點。
宋鬱心裡咯噔一下,猶豫片刻,從桌子邊抽了張紙,默默遞過去。
“......”時衾也不想再遮掩,接過紙,小聲道了一句:“謝謝。”
明明哭得那麼傷心,還有功夫和她道謝。
宋鬱想起剛才的男人,他們兩個人的舉止言語,看上去都是很懂涵養與剋制的人,竟然能鬧得不歡而散也很神奇。
又過了幾分鐘,時衾終於調整好情緒,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
“耳墜做好了,你看看。”
宋鬱的目光落在她推來的木質首飾盒上。
一大一小兩個銀色的銅製耳墜,質感被打磨得很潤。
六芒星的線條簡單明瞭,外圍的圓環上加了很細膩的暗紋,比她想象的還要精緻。
“太好看了!”宋鬱不由感慨。
聽到她的讚美,時衾笑了笑。
宋鬱買單臨走時,想了想還是問道:“剛才你為什麼哭?”
對異國他鄉遇到的中國人帶了一份莫名的親近和關心。
時衾關掉了桌子上的檯燈,店裡的光線瞬時昏暗下來,陰影籠罩住她一個人。
她的視線低垂,落在桌上那副未完成的銀絲細邊鏡架上。
“可能是太久沒和人說話了吧。”她低聲說。
店裡每天的人來來往往,可她卻還是覺得很孤獨。不管是一個人的時候,還是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時候。
時衾扯過抹布,擦了擦髒了的桌面,然後隨手用抹布,將鏡架蓋住。
唯一讓她感到不孤獨的人,又很討厭。
因為職業的關係,宋鬱的理解和共情的能力一直很強,很快明白她話裡潛文字是什麼。
走回酒店的路上,宋鬱雙手放在外套口袋裡,方形的小木盒握在手心,被捂得溫熱。
她盯著地上的雪,踩出一個又一個腳印,思緒萬千。
以前她好像也是一個很容易感覺到孤獨的人,經常覺得與人群格格不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連宋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已經很久沒有那樣的感覺了。
口袋裡手機震動起來。
宋鬱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一下找到了原因。
“在哪呢?”男人低沉緩緩的聲音傳來。
宋鬱嘴角不自覺勾起,她停下腳步,專注於和對方講話。
“回酒店的路上。”她答道。
裴祉“嗯”了一聲:“今天拍攝怎麼樣?”
宋鬱低頭,踢了踢地上的雪:“就那樣吧,能拍的都差不多拍完了,白天灰濛濛的,光線不好,拍不出什麼效果。”
“太陽什麼時候才能來呀。”她忍不住抱怨,極夜的天氣讓人厭倦煩悶。
裴祉發出輕笑,安慰道:“快了,再過幾天,極夜就要結束了。”
宋鬱哼哼唧唧:“我一天都忍不了啦。”
其實她是能忍的,攝製組裡沒少有人抱怨極夜難受,缺乏陽光容易導致抑鬱,但她作為導演,從來不會傳遞負面的想法和情緒給到團隊。
只有對著裴祉,好像變了一個人,嬌氣的不得了。
“宋鬱。”裴祉突然叫她的名字,“你抬頭。”
宋鬱一愣,下意識地抬起頭。
遠處,男人身形挺拔,左手拿著手機,覆在耳邊,大步朝她走來。
路燈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投射出修長的陰影,和她的連結在一起。
四目相對。
宋鬱怔怔地望著他,落進了男人漆黑明亮的眼眸裡,彷彿掉進了宇宙星河。
周圍的空氣停滯了流動,時間在這一瞬也凍結。
許久,宋鬱對著手機,輕輕地說:“你騙人。”
她的太陽,明明已經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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