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計程車快要迎著雪開下高速到市區了，孔妤告訴司機，“師父，麻煩你再開回機場。”
“咋了？”
“航空公司通知我晚上要飛了。”
“阿那麼稀罕的啦。”出租司機驚歎。
這是第二次孔妤在危難之中接受韓雅昶的好意。
他總是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她，在她感到無措時，對她伸出手，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寡淡的施與世俗之人的恩惠。
他輕輕牽動手指就能辦到的事情，便可拯救她於危難之中。
為了躲避一些不必要的騷擾電話，最近她更換過電話號碼。
韓雅昶居然有她新近才換過的電話。
連餘澤懷都不知道的號碼，韓雅昶居然可以查到。
他這陣子專門留心過她的事？孔妤誠惶誠恐的想。
孔妤是半夜回到重城的。
進了市區，霧霾愈發沉沉，果然是座霧都。
江水粼粼的水面上映出煙火城市的霓虹，充滿不真實的虛幻。
外出求學半年的孔妤終於回到了她長大的地方。
開啟微信，微信上有個新的好友驗證請求。那人的微信名叫jackson。
孔妤心裡想了想這人有可能是誰，她沒有透過驗證。
回到家，林碧在看電視，抽著煙。孔妤聞不慣那煙味，一開屋子全是。
“妤妤回來了？”林碧有些意外，問，“回來怎麼不叫我去機場接你？”
“我自己打車回來，一樣的。”
“放寒假了？”
“對。”
“怎麼也不提早告訴我？我好把你那屋的床鋪重新換洗一下，讓你睡得舒服。”林碧手上夾著煙，說著親近的話，身體卻絲毫不動。
自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她看的是一部諜戰電視劇。林碧今年四十五歲，是個現實的人，一般她這個年紀的阿姨有些還在看偶像劇，林碧從來不看。她就喜歡有深度的諜戰劇。
孔妤將行李箱拖進家裡，徑直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臨進屋，林碧告訴她：“衣櫃裡有洗乾淨的床單被套，你自己換一下。”
“好。”孔妤答應。
“對了，明天孔霆也要回來了。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們做。”林碧將抽完的煙捻滅在菸灰缸裡，復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用打火機點燃了，繼續抽。
點燃後，塑膠打火機被她丟在玻璃茶几上，發出啪的一聲。
孔妤忽然想起餘澤懷那群人用的打火機，動不動就是18k金，鑲嵌了寶石跟鑽石。不過是一個小玩意，殊途同歸的點火器，只要能燃火不就行了，卻被那群人拿來彰顯自己的身份。
回到故里，這個自己長大的地方，孔妤像是大夢初醒，將這半年來跟餘澤懷認識的經歷認為不過是一場故夢。
這裡才屬於她。
到處都瀰漫著平凡煙火氣的普通居民小區，平庸的上了年紀且英年喪夫的養母，還有跟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
對彼此示好的最重要舉措，不過就是明早起來給你做頓好吃的。
孔妤回答：“都想吃，孔霆喜歡辣子雞，你做吧。”孔霆的喜好，是這個家的重中之重。
“明早我給你熬點梨水，你最喜歡喝。”林碧知道孔妤往心裡去了，於是提起要給她做喜歡的。
“謝謝媽。”孔妤適應了很久，終於喊出了這句“媽”。
林碧又抽完一支菸後，才懶洋洋站起身來將半敞開的窗戶開啟來散味，然後又從儲物櫃裡拿出新的毛巾跟牙刷，告訴孔妤，“我把新的毛巾跟牙刷給你放浴室啦。”
“要得。”孔妤說。
她走進臥室，給自己重新鋪了床，換了被套，這時候時間已經是凌晨了。
一身疲憊的她去洗了個熱水澡，再回到床上，jackson再次新增她為好友。
這個微信也是新的。就是下午容熠打給她的那個號碼。
孔妤於是添加了那個頭像是一半黑色跟一半白色拼接的人。
現在是凌晨三點。
她看了他的朋友圈。什麼都沒有。僅三日可見。
她的這個微信也是新申請的，也什麼都沒有。
只有她今天在京南遭遇的一場暴雪照片。
梧桐被暴雪掩蓋，大雪如席，掩蓋住整個世界。
他給她的那條朋友圈點了個贊。
她也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夜太晚了，孔妤最後什麼都沒對他說。
因為她想起了林碧剛才用的那隻塑膠打火機，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一塊錢一個的劣質品。
一旦點不燃了就會被直接扔進垃圾桶。
在麗澤的那個晚上，韓雅昶用的打火機是一塊手工製成的極簡款式。
孔妤上網去搜過，外殼是黑色搪瓷，內部是鉑金，頂端裝飾了鑽石。售價大約是35萬美元。
對普通人來說，35萬美元可以買一輛舒適度比較好的代步車了，開一輩子都可以。
於是，微信裡韓雅昶就那麼躺列了好幾天。
直到孔霆回來這天，韓雅昶才更新了他的朋友圈。
他也曬了雪景跟天空，是冰島的極光。
他的新年是這樣過的，那日在寶格麗他身邊跟著一位漂亮的女子，他跟她一起去世界盡頭賞雪景。
看著那如夢似幻的美景之時，孔妤想起之前她曬的那張京南的暴雪，他給她點了個贊。
孔妤正想禮貌的回贊，她在火車站接到了孔霆，於是便作罷。
她開著林碧的那輛舊豐田轎車，在重城的火車站門口等到了孔霆。
孔霆比她小了整整五歲。
林碧跟孔學武收養她的時候，夫妻倆被醫生告知沒有生育能力。那年她三歲，不料收養她一年後，林碧就奇蹟般的懷孕了，生下了健康的孔霆。
孔霆現在在鄰近家的隔壁城市，成城讀寄宿高中。
他上學成績好，林碧聽人說成城有一家寄宿高中教得好，學生畢業了都是直接拿到劍橋跟哈佛的offer，就是學費太貴了。
但是林碧還是咬牙送孔霆去上了，因為自孔學武在出警的時候，不幸因公殉職後，孔霆就是她的命根子，她願意將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孔霆。
“孔霆。”見到十六歲的少年跟著一群人走出，孔妤搖下車窗，喊孔霆。
孔霆揹著個巨大的揹包，肩上挎著膝上型電腦。
孔妤有一整學期沒見他，發現他長高了，戴著個近視眼鏡，穿著一件長呢大衣，下身是牛仔褲，帆布鞋，斯斯文文的。
孔霆上了車，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10號。”孔妤回答。
“你還回來幹嘛？”孔霆不理解。
“我為什麼不回來？”孔妤問。
“反正我媽對你也不好，你不是走紅了嗎？”孔霆也看到了飛音上孔妤唱歌的影片。他知道孔妤上大學以後一直在做音樂主播，前面三年，都沒有火，這年冬天，她翻唱的《約定》爆紅。
她已經奔網紅的路上去了。
而且孔霆還上網看到了八卦她的帖子，說她傍上了京南的富家公子。
“你聽誰說的？”孔妤不以為意，“我年後不唱歌了。”
“為什麼？”孔霆說，“你那大學的專業那麼冷，將來畢業了你難不成要幹記者？”
“再說吧。”孔妤淡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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