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綾捂著臉頰哀嚎了半晌，才重新抬起頭。
她滿臉是淚，嘴巴詭異的大張著：“額……啊……呃……”
不知道要說什麼，但見下巴合不上，左側的下頜骨已然是脫臼了。
原來剛剛蘇軟軟一個巧勁擊打，把她下巴給卸了半邊。
卸一個下巴算什麼難事，蘇軟軟對人體的每個關節都瞭若指掌，拆解人骨模型是她原來最喜歡的打發時間的方式之一。
“現在東西可以拿出來了吧。”蘇軟軟朝她伸手道。
紅綾疼得眼淚止不住的滾落，虛虛的抬起一隻手指著蘇軟軟：“哬……咁……”
“怎麼？想讓我把另一邊也卸掉嗎？”
正說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小宮女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紅姐，她……不是……”
正是之前被紅綾支喚去叫侍衛的小英。
可能以為是小英叫來了侍衛，紅綾忍著痛一把撐著站了起來，張著扭曲的大嘴發出怪異的笑聲。
話沒說完整，氣兒也沒喘勻，小英見到紅綾的模樣，直接原地愣住了。
“她已經不是死囚了。紅綾，你們幾個鬧哄哄在幹什麼？”跟著小英來的不是侍衛，卻是個內監小公公。
大殿上發生的事情已經在她們爭吵的時候傳開了，小英半路上遇到方貴公公，得知蘇軟軟已經自證了清白，皇上已許無罪釋放，於是和方貴公公一同折回來了。
“紅綾，你嘴巴怎麼回事？”方貴問。
紅綾抬手指著蘇軟軟，又指自己，又指綠芷……著急得吚吚嗚嗚了半天，卻見口水沿著嘴角直往下流。
方貴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行啦行啦，趕緊去太醫院看看。另外，來幾個人跟我走，公主吩咐把偏殿裡的屋子收拾一間出來。”
隨即他又轉頭上下打量著蘇軟軟：“公主說你要是收拾好了，就過去見她，別讓她等太久。”
蘇軟軟低頭應聲：“好，我這就過去。不過——”
“還有何事？”
蘇軟軟朝著紅綾看了過去。
紅綾不甘心的抬手狠狠扔出一樣東西，蘇軟軟手一招接住，觸手冰涼。
攤手一看，是個黑色的圓形物件，似玉石，但表面卻很粗糲，穿了孔套著紅繩。
蘇軟軟把東西掛回綠芷細嫩的脖子上，摸摸她的頭：“沒事了。”
綠芷比原主還小兩歲，緊緊攥著重回脖頸的東西，眼角紅紅，臉上還掛著淚，衣衫被扯得又髒又破。
蘇軟軟心有觸動，手指輕蹭了一下她紅腫的臉頰：“回屋好好待著，收拾好東西，等我回來，——帶你走。”
綠芷驀的抬起頭，不可置信的望著她，眼淚比之前流得更兇了。
蘇軟軟又揉了揉她的頭，笑著小聲道：“乖啊，別哭了。”
隨後她重新戴上斗篷的兜帽，經過紅綾跟前時輕飄飄的道：“寶兒已經死了，你記著，我叫蘇軟軟，名軟人不軟。”
也不管紅綾聽清沒聽清，她是要說給自己聽。
-
安玥公主住在綾月宮。
宮殿內掛著層層紗幔，異香繚繚。主殿最裡頭，有一身材婀娜的女子懶懶地斜倚在軟塌的墊子上。
看到蘇軟軟仍舊是披著那身蹭著汙漬的藏青色斗篷時，安玥坐起身，挑了挑眉。
“你怎麼回事？不是叫你收拾乾淨再過來嗎？”
“公主，那邊院人太雜亂了，認識我的人太多了不好，你知道的……”
“嗯，這個我已經想到了。”安玥語氣不耐，“讓人收拾了偏殿，去南齊之前你就住我旁邊吧，我隨時叫你也方便。從今天起你就時刻跟在我身邊。”
這是要把她監視起來，怕她跑了的意思麼。
安玥的視線在她身上逡巡了幾許，似要重新審視她一番：“你今天在大殿上好生厲害啊？我沒記錯的話……”她用指背輕扶著尖細的下巴，“你以前……好像不是這個樣子。”
不知安玥又起了什麼心思，蘇軟軟稍一思索，覺得眼前還是做小伏低比較好，於是趕緊屈膝跪拜在地。
“公主饒命，奴婢只是不想死，今日殿上的很多話是奴婢臨時胡亂編造的，不敢欺騙公主，還請公主饒命。”
確實臨時編造了一些，但驗屍解剖實屬她專業範疇。
安玥輕蔑的“哈”了一聲：“我難道不知道你是胡說嗎？那酒的毒是我親自放的，你有膽子那般聲稱刑獄司的銀針試毒有誤，還如此理直氣壯……不過，我竟不知道，我身邊這個小小侍女巧言善辯，懂得還真是不少啊。”
你不知道的可多了。蘇軟軟心道，依舊默不作聲，此刻間少說少錯。
安玥半撩著眼皮，看著跪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的瘦小身子，轉了轉心思：“罷了罷了，我還指著你替我去南齊和親呢，不會要你的命。”
“站起來說話吧。”安玥伸手揮了揮，“我問你，南齊人可曾見過你？”
蘇軟軟叩首謝恩，緩緩站起身來。
“沒有。使臣大人已經死了，今日就大殿上的兩個南齊代表，不過奴婢臉上蒙著棉布，認不得的。”
“嗯。”安玥點點頭，“和親的事，你怎麼想的？”
能怎麼想，莫名其妙穿越到這個朝代，好不容易脫了殺人的罪，保住了小命。眼下這狀況，逃也是沒法逃的。
這安玥公主看起來也不是個善茬，南齊那地方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和親和的是南齊王室，也就是說會從這個宮廷到那個宮廷……算了，蘇軟軟決定暫時做一條躺平的鹹魚得了，先活著就行。
“一切聽從公主安排。”蘇軟軟回道。
“父皇肯定是同意和親的，他總說南齊比我西秦強盛，我倒不覺得。我聽說他們想要我們的西秦馬匹當我嫁妝……既然那麼強盛，怎麼連馬匹都要從我西秦要。我西秦馬固然是當世最好，又不是不能買賣，可他南齊真金白銀是付不起錢麼。可笑。”
安玥公主嗤笑著自顧自的說道。
蘇軟軟垂首在旁，擺出一副乖巧的聆聽姿態。
“明日父皇會和南齊代表商議細節，兩國相距甚遠，婚期不會那麼快，至少也得在三個月後，我們還可以準備準備。這事兒先不能讓父皇知道。不過，我得先通知一個人。”
蘇軟軟心下了然，安玥說的是她的心上人高慕。
“明日你同我去宮外馬場一趟。”又對蘇軟軟一揮手，“你下去吧，換身衣服，礙眼。”
蘇軟軟躬身行禮，卻未離開。
“怎麼了？”
“公主，奴婢有一個妹妹叫綠芷，斗膽想請公主准許，讓她跟隨奴婢一起去南齊。”
帶個侍女陪嫁倒是沒什麼不可以的。
“綠芷……”安玥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似在思索，“這事兒到時候再說吧。”
蘇軟軟站著還是沒動。
“還有什麼事？”
蘇軟軟拱了拱手：“公主，奴婢還想請問一下，九夜大人他——是什麼人啊？”
“九夜？”安玥搖搖頭，“沒聽過這號人。”
“那通知公主去監牢見……去救奴婢的人，是誰呢？”
“我收到一張字條，‘欲達心願，速去死牢’……我有什麼心願，你倒是知道。”安玥突然眼神凌厲的鎖在蘇軟軟的身上。
“……奴婢先告退了。”
蘇軟軟急忙轉身離開。
……
公主不知道九夜？想必不是什麼大人物，所以安玥公主不認識？畢竟上下官員這麼多，她認不完全也是自然。
九夜……
蘇軟軟壓下心中的疑惑，去了偏殿。
-
偏殿的位置在安玥公主寢殿的側後方，平日裡是沒有住人的，只置辦了些擺設。此時倒是收拾了一個床榻出來，像是特意給她安排的。
也是，這地方平日不會有人過來，要進來也是得經過公主寢殿。安玥還真是看得起她，把她安置在眼皮子底下藏起來了。
蘇軟軟把自己擦洗乾淨，換了備好在床榻的乾淨衣物，又拿了安玥公主送過來的藥塗抹在傷口上。
上藥的時候她是有過遲疑的，轉瞬又想安玥既然把自己藏得如此謹慎，是真的想讓自己替嫁去南齊，完婚之前她無論如何應該是安全，便放下了戒心。
收拾好自己，順手又把斗篷也給清洗了，晾置在屏風上。
當晚躺上床榻，蘇軟軟盯著屋頂兩眼放空。
從腐朽的死牢輾轉到此間，一切都感覺好不真實。
身上的藥粉噬咬著傷口，肌膚上一陣陣的酥麻、痛癢的感覺傳來，提醒著她這一切不是在做夢。
蘇軟軟小心的翻轉了身，床板很硬，枕頭也硬，屋內外什麼聲響也沒有，空間裡全是陌生的氣息，放鬆的身體哪哪兒都覺得不適。
即便如此，她還是很快感覺到了身心的極度疲憊，不大一會兒就熟睡了過去。
-
這一覺竟睡得十分安穩。
待到第二日睜眼，甦醒過來的大腦祈望著能看見熟悉的現代事物。
呃……倒是看見了，還是那些眼熟的紗幔。
蘇軟軟徹底清醒，認命的爬了起來。
……
也許是昨日提到了綠芷的緣故，安玥公主帶上了她一起。
晌午過後，三人在宮門口上了輛大馬車，一主二僕在馬車內坐定。
安玥褪下斗篷，露出一身窄袖勁裝。她朝蘇軟軟斜斜一眼，遞給她一副面紗。
蘇軟軟會意，默不作聲的接過戴在了面上。
一路無言，路還算好走，不怎麼顛簸。
約麼半個時辰，馬場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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