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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巴黎女孩LaParisi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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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夏至

傍晚離別時,安德婭掙扎了片刻,還是與弗里德里希走到路邊目送奧古斯丁和漢斯的離去。

她也不是什麼同情心氾濫的人,只是她知道在這樣的日子裡,每一次的見面都有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雖然她清楚知道他們穿上軍裝踏足戰場時,他們便是她的敵人,可是當看著與她年紀相當的少年人一往無前地踏上征途,心裡總是酸澀得難受。

不是為他們可能失去的性命而酸澀,而是為他們各自被偷走的人生而酸澀。

正值盛夏的少年人,卻被盛夏奪走了生命。多麼諷刺啊。

夏天本來是安德婭最喜愛的季節,可是現在她卻覺得和凜冬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比凜冬還要糟糕,因為炎熱的天氣使得糧食不能存放很久;這樣的日子亦讓人焦躁不安,黏黏的熱氣纏繞在四周,伴隨著無線電傳來的各種沒有意義的廣播。

轎車消失在鬱鬱蔥蔥的大道上,微風劃過,廊上風鈴互相碰撞,聲音清脆悅耳,一切又回覆原樣,就像他們未曾來過。

安德婭牽起弗雷德里希的手,發現她與他都似乎沒有一絲溫度,與這悶熱的天氣格格不入。她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低聲道:“進去吧。”

隔了好幾秒,弗雷德里希才挪動腳步,“嗯。”

也許剛剛盯著陽光太久了,倏地回到室內時,安德婭眼前便有些幻影,也看不太清楚室內的環境。她把眼睛閉上,過了片刻才睜開,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束花和照相機上。

鮮花似乎還沾著些露水,沁人的香氣盈滿大廳,露臺的玻璃門恰巧敞開,樹影婆娑,幾聲鳥鳴,光影流轉,一切都剛剛好。

安德婭把鮮花捧起,在廚房拿過花瓶,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插好。她回眸看向弗里德里希,彎了彎嘴角,“想不到他們還會送花給你。”

弗里德里希對上她的雙眸,逆光而站的她讓他莫名想起曙光女神奧羅拉。每天早晨,奧羅拉都會帶來第一道光芒,只有她,才會將黑夜打破,迎來白晝。

她是神聖而不可觸及的曙光女神。

他走前了幾步,將花瓶接過放在餐桌上,把安德婭擁入懷中抱緊。相擁的時候呼吸交纏,溫度似是又再升高了幾度,連後補都滲出了一層薄汗。他屏息了片刻,溫聲道:“是我母親的傳統,她總愛在我生日時送花。漢斯受她所託,又再買了禮物給我。”

安德婭驚訝地抬起眼簾,“你的生日是在什麼時候?”

“昨天。”

“你應該告訴我的。”

弗里德里希卻是淺笑,聳聳肩,“現在沒有誰會慶祝生日了吧。”

“在這些日子裡,總要有些藉口讓我們暫時逃離一會兒,不是嗎?”她眨了眨眼睛,有點無賴地道。

“好,都聽你的。”

他的聲音帶著無奈,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就像那天送她泰迪熊一樣。他就那樣順著她,愛她護她,讓她覺得就算自己叫他現在一起逃跑到月球,他也只會笑著說好,然後牽起她的手。

安德婭莫名地有點鼻酸,一起不願回憶的舊事都翻湧而出。

爸爸在還記得她時,最後一句話是讓她好好活著。只是後來,他唯獨記不起她了,只知道牽著她的手,不停問著瑪麗安和媽媽。那個瞬間的心臟似是被人伸手狠狠地捏住了,血液全都被抽乾,她卻只能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同樣的話。

她放不下。

她好想問爸爸為什麼。明明她已經盡力做到最好了,甚至沒有埋怨過,即做害怕疲憊也只會在深夜跟自己訴說,為什麼卻沒有人能給她一個擁抱。

她也好久沒有慶祝過生日了。

小時候,她總是期待著這特別的一天,因為她會收到很多很多的愛,還有家人準備的禮物和蛋糕。後來家人病重時,她失去了快樂的資格,只知道要把缺了的那一片天再次撐起來。

她不再是孩子了。

“安德婭。”

弗里德里希依舊如此輕易地看穿她,哪怕她一句話都沒說。安德婭抿起工唇,把快要掩蓋掉自己的情緒趕走,撒嬌地窩在他的懷裡,“我只會做最普通的奶油蛋糕。”

“那也很足夠了。”他的手一下又一下撫拍著她的頭髮,似是安慰又似是調笑她,“我們一起做吧。”

事實上,安德婭說自己會做奶油蛋糕也是誇大了的,她只是幾年前在伯特蘭夫人做蛋糕時在旁邊看過一會兒,幫忙拌了拌奶油而已。

但是她很希望弗里德里希可以慶祝生日,這樣的話至少有一天他們仍可無憂無慮,仍記得沒有戰爭的生活也可以是很美好的。

況且,一塊奶油蛋糕能有多難做呢?就算不好吃,大概也能吃下去吧。

安德婭只憑藉著腦海裡的模糊記憶,不停地把麵粉抖落在碗裡,直到旁邊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握住她手腕,嗓音難掩笑意,“別再下了,太多了。”

純白的麵粉快要裝滿了整個瓷碗,身旁的男人正帶著無奈的笑容,朝她挑了挑眉。安德婭一時失神,手中的盒子便掉了下去,霎時間,碗裡的麵粉被揚起,飄散在他們身前。

“噢,抱歉。”安德婭低頭瞥了眼空落落的手,又轉回了去看弗里德里希。此刻的他,雖然穿著整齊的襯衫長褲,但卻沾染了不少白色的粉末,連發絲都被染白了些許。安德婭看到狼狽的他,還是慰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打趣道,“是你的臉孔讓我一時失神了。”

夏風不合時地劃過,又再捲起了散落在桌上的粉末,弗里德里希挑起嘴角,眼神帶點戲謔,忽然湊近到她面前,“那這樣呢?”

“更讓人神魂顛倒了。”她莞爾道,伸手捏了捏他的臉。他看上去更滑稽了。

忽然一撮麵粉從她頭上掉落,抬眸時對上的便是弗里德里希的笑顏,“看來你也讓我神魂顛倒了。”

他眉眼彎彎,像是冬日裡的暖陽,不期而遇卻讓人讓以忘懷。

這一刻的弗里德里希讓她想起了初遇時的他,一樣的恣意張揚,會彎腰在她耳畔笑著打趣,甚至說些危險的話。他滿身都是少年人的鋒芒,卻不銳利,只是讓人覺得放蕩桀驁,不為世間事所折服。

她好久沒有看過他這樣子了,也很久沒有聽他朗笑出聲。

安德婭把弗里德里希臉頰上的粉末輕輕擦掉,露出了他好看的眉眼,她指了指桌上的照相機,挑眉道:“我們好像沒有一起拍過照。”

弗里德里希忍俊不禁,打量滿身狼狽的兩人,攤手問:“你確定嗎?我們現在看上去可是一團糟呀。”

“我確定。”安德婭睨他一眼,又不安份地把撒了些水在他身上,“總比坐得端端正正的照片有趣吧。”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她想把他們身上的光芒都留住。

他們相遇已經超過一年了,可是卻什麼都不曾留下過。沒有書信,也沒有照片,如果明天他們便要分離,留下的便只有隨時會消散的記憶。她想至少有一些東西,證明她愛的人是真正存在過,他們之間的一切也是真實的。

“只要你喜歡就好。”他無限包容,一如既往。

白光閃爍,快門聲響起,轉動的時針停住。

一切情靜悄悄的。

定格的時光裡女孩臉上沾了些許粉末,盤起的頭髮也有點凌亂,她穿著及膝的紅色茶歇裙,被半摟坐在男孩的腿上。他穿著白襯衫揹帶褲,頭髮亂七八糟,伸手攔住她的後腿。她回眸看他,臉上溢滿笑意,他則是毫不退讓地對上她的雙眸,溫和得如四月春風,在光亮起的那一刻,吻了上她的臉頰。

一張毫不正經的照片。沒有德國人,也沒有法國人,只有兩個相愛的普通人。

就算有人看到這張照片,也不會知道掩藏在美好下面的一切醜陋。在這個瞬間,他們就是世界上兩個最美好的人。

“噢,你毀了這張照片。”安德婭嗔怪道,氣得伸手打他,“我看上去肯定是受到驚嚇了。”

“你說要比端端正正坐著更有趣啊。”他逗弄著道,“這樣不就很有趣嗎?”

“那也不是這樣!”

“我們再拍幾張吧。”

“可以嗎?”

“嗯。”

“要怎麼拍?”

“你喜歡吧,都可以。”

夏日的光落在他們身上,此刻的和平讓安德婭覺得連神都是久違地偏愛他們的。她把照相機拿在手裡,趴在弗里德里希身上,把鏡頭對著他,“我來給你拍張照片。”

“為什麼?”

“我想讓你看看我眼中的你。”

“好,那你拍吧。”他坐直了身,嘴角帶笑,倚靠在沙發上,歪頭看安德婭。

安德婭卻是沒有預警地快速接下快門,把這一幕拍了下來,“生日快樂,弗里德里希。”

“謝謝你。”

他倏然把照相機抽走,也把它對著安德婭,“我要拍了……”

“不行,等一下。”安德婭擺手道,跨下沙發,走到廚房把剛剛插好的鮮花拿出來,“我喜歡拿著花。”

花莖的水滴落在她赤裸的雙腳,紅玫瑰被她握在手中,與她姣好的臉龐互相輝映。

“你一定要把照片給我呀。”她摟著弗里德里希的腰間,“這是我們很難得的回憶。”

“嗯。”他頷首。

“一定要呀。”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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