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園位於城西的高新開發區, 鬧中取靜，裝修典雅，風格頗具江南古韻, 走高階餐飲路線。
因為其所在的高新開發區是江城的經濟重心, 坐落不少知名企業, 一些商務談判、聚餐常選擇在此，包括附近公司的精英、高管, 也常來聚餐。
自幾天前和宏盛的陸總見過面後, 佳兆、宏盛的續約合作一直推進十分順利, 今天正好是兩邊正式簽訂新合同的日子。
陸雲峰十分給面子，親自出席商談, 地點就定在沁園的1號包間。
秦朝焰作為佳兆名義上的新領導，自然也要出席，而且他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地點。
也就是他剛進包廂的工夫，一輛熟悉低調的越野車停在沁園停車場。
陳江很快推開車門下車，從後備箱拿出輪椅，接著拉開後座車門，將葉容栩抱到輪椅上。
葉容栩今天穿一身黑色西裝，領口打著領結, 細碎的短髮也特意打理過, 面容白皙精緻，像書畫中走出的中世紀貴族小少爺。
他轉頭看向遠處，卻被一叢翠竹擋住視線，不由暗忖:這也看不見佳兆啊。
暗暗收回視線時，陳江剛好從車裡拿出薄毯, 蓋在他膝上。
葉容栩忙伸出手, 細白手指抓住薄毯邊緣, 自己往上拽了拽，把腿蓋嚴實，說:“我自己來，叔你先去把禮物拿出來。”
“好。”陳江轉頭，去車裡拿出剛才來時買的禮物，然後推著葉容栩往生日宴的舉辦地點——2號包間。
葉容栩到時，包間裡的人還不多，幾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年正坐在桌旁，一邊玩牌，一邊聊天。
“我說軒哥，怎麼沒訂1號包廂？咱們又不缺錢。”
曹煜軒“嗨”一聲，說:“這不是臨時改主意，沒訂到，好像是隔壁有人在談生意，不過1號2號都差不多啦。”
剛說完，抬頭看見葉容栩被推進來，他眼睛一亮，忙扔下牌，高興走過去道:“容栩，你來啦，咱們可是很久沒見了，之前見面還是你過生日。對了，上次你訂婚，我剛好在外地，沒能趕上，不過我特意寄了禮物，讓我媽帶給你了，你收到沒？”
葉容栩點頭，露出一貫矜貴的笑容，讓陳江把禮物遞給他，說:“謝謝，生日快樂，曹煜軒。”
曹煜軒忙接過禮物，樂呵呵道:“哎哎，同樂同樂，不是，我是說我也謝謝。”
身後那群剛才一起玩牌的少年頓時笑得東倒西歪。他們沒想到曹煜軒真能把葉容栩請來，笑完很快也來和葉容栩打招呼。
“容栩，你身體好些啦？”
“感覺很久沒見你出來玩了。”
“有一年了吧？”
“還是軒哥有面子，對了，你未婚夫……”
“咳咳。”曹煜軒連忙打斷說話的人，道:“人還沒到齊，大家先繼續玩牌吧，容栩不習慣人多，別都擠在這。”
“哦，噢。”眾人下意識讓開空間，視線卻仍不自覺看向葉容栩的手。
葉容栩摩挲一下戴在中指的戒指，暗想:還好出門前，臨時想起把戒指戴上了。
在場不少人都參加過那場訂婚宴，一眼就認出葉容栩手上戴的是訂婚戒，都暗暗驚訝。
曹煜軒並沒參加那場訂婚宴，更粗心地沒注意到戒指，低頭對葉容栩道:“容栩，他們有點吵，你要不要先到休息室坐一會兒？”
葉容栩挺喜歡熱鬧，但又確實不適合長時間待在熱鬧的環境，遲疑一下點頭。
點完轉頭，發覺包間裡都是些十七八歲，頂多二十歲的富二代，玩得開又吵鬧，陳江站在這有些格格不入。
猶豫一下，他對陳江道:“陳叔，你到外面等我吧，我應該不會待太久。”
這種年輕人熱鬧聚餐的場合，陳江作為保鏢冷肅站在一旁，確實有些奇怪，加上都是葉容栩認識的人，他看一眼眾人後，便點頭出去。
陳江離開後，曹煜軒推著葉容栩，邊跟他寒暄，邊帶他到隔壁的休息室。
休息室裝修典雅復古，桌上放著假山盆景，水聲潺潺，流煙嫋嫋。桌後是一道屏風，屏風上繪著古典山水畫。
曹煜軒見假山盆景上燒著倒流香，趕緊上前把香滅了，接著緊張問葉容栩:“你對這種香不過敏吧？”
葉容栩搖了搖頭，說:“沒聞到什麼味。”
“那就好。”曹煜軒頓鬆一口氣。
畢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十分清楚這位兒時好友身體有多嬌弱，要是對方在他生日聚會上出事，他可擔待不起。
不過……
曹煜軒看了一眼屏風，遲疑一下，說:“容栩，你先坐著，我去外面給你拿些水果。”
葉容栩視線剛看向窗外，聞言又轉回來，搖頭說:“你是壽星，去忙你的就行，不用顧著我。”
曹煜軒乾咳一聲，說:“不忙，我去拿些水果。”
葉容栩點頭，等他離開後，又看向窗外。
2號包間在沁園的三樓，他發現樓層高了後，視線沒有遮擋，正好能看見佳兆的大樓。
葉容栩不由控制輪椅，靠窗戶近一些，看著遠處大樓上一排排玻璃窗，下意識想:秦朝焰可能就在某一扇窗戶的後面。
說不定對方這會兒正埋案苦幹，累得苦哈哈，又說不定……正被領導揪去訓斥。
葉容栩想到這場景，忍不住翹起唇角，一陣暗笑。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調出相機模式，放大焦距，再放大焦距……
咦，好像真能隱約看見辦公樓內的情況。
他略一思索，忙放下手機，給秦朝焰發訊息，問:你辦公室在幾樓？
隔壁包間，秦朝焰察覺手機震動，趁空隙看一眼，面色奇怪，飛快回:十五樓。
世界第一可愛栩栩:哦~
葉容栩白皙修長的雙手又舉起手機，將相機焦距調到最大，對著佳兆大樓的十五層——
讓他來逮逮，秦朝焰是在摸魚，還是挨訓。
他唇角弧度越來越明顯，眼中也滿是笑意，帶著一絲小惡劣。
這時，身後忽然傳出腳步聲。
葉容栩以為是曹煜軒，並沒在意，隨口道:“你回來了。”
但下一刻，他手忽然僵住，臉上的笑也消失。
不對，門沒開，不是曹煜軒。
而且曹煜軒回來的話，聲音該從門的方向傳來，而不是——屏風後。
葉容栩忙放下手機，立刻轉頭，隨即愣住。
秦景旭從屏風後走出，他依舊西裝革履，臉頰卻有些凹陷，神情明顯憔悴。
也難怪，不出所料的話，他應該剛從拘留所出來不久。
葉容栩抿唇，下意識攥緊手機，並不想見對方。回神後，他立刻按下輪椅按鈕，打算出去。
但秦景旭先一步按住輪椅，聲音沙啞:“小栩，我就說幾句話，可以嗎？”
葉容栩搖頭:“沒什麼好說的。”
然後繼續按輪椅按鈕。
秦景旭眸色一暗，見他執意要走，低聲道:“我來是想把當年的玉墜還給你。”
葉容栩動作一頓，緩緩轉頭。
秦景旭見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帶著狐疑，苦笑了一下，說:“現在我說什麼，你都不會再信了吧？”
葉容栩蹙眉，見他明明做了壞事，卻還在自己面前擺出這番姿態，有些犯惡心。
可想到對方小時候畢竟救過自己，猶豫一下，還是認真解釋:“你沒必要在意我信不信，我也不在意你，我們本來就不是情侶。其實你喜歡誰，直接跟我說，或者那次在醫院我給你打電話問你和舒茗的事時，你就承認的話，我們可以正常解除婚約，但你……唉，算了。”
葉容栩暗暗搖頭，伸出手說:“你不是要還玉佩嗎？給我吧。”
玉佩是他剛出生時，媽媽為他定製的禮物，在他小時候被秦景旭救過時，送給了對方。
之前沒要回來，是看在小時候的救命恩情上。而且送都送了，又不是定情信物，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
但秦景旭主動要還的話，他當然不會不要。
秦景旭聞言，面色有些難看，良久後，還是拿出玉墜。
但玉墜落入葉容栩掌心時，他並未鬆手，而是攥著玉墜的細繩，緩緩道:“小栩，我明天就要回國外了，雖然知道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但有些事，我還是想向你解釋，我……”
*
休息室外的餐廳，聚在一起打牌的少年們不可避免地談論起葉容栩。
“你們剛才看見了嗎？葉容栩手上的訂婚戒。”
“怎麼沒看見？他跟秦朝焰不會是真的吧？”
“這誰知道？不過我看有可能，剛才我們提到他未婚夫，他還下意識摸了摸戒指。”
“反正秦景旭肯定是沒戲了，在訂婚宴上發生那一出，唉，一對j。”出牌的人唏噓。
“也是，以前還以為他們感情很好呢，不都說葉容栩喜歡秦景旭麼？沒想到……嘖，對k。”
“什麼喜歡呀？葉容栩之前常年住醫院，你見他說過喜歡了？不都是秦家人說的，三隻六！”
曹煜軒端著水果經過，聽到這不淡定了，問:“什麼訂婚宴那一出？容栩怎麼又不喜歡秦景旭了？”
打牌的人聞言轉頭，從他盤子裡叉走一塊火龍果，說:“嗨，軒哥你當時沒參加訂婚宴，是沒看到，秦景旭在訂婚宴上……”
那人把訂婚宴那天的事仔仔細細描述一邊，順手又從盤子裡叉走一塊哈密瓜，繼續道:“因為這，秦景旭還被拘留了，估計最近才出來。”
“而且你們仔細想想，是不是每次都是秦家人在一些場合見到葉家人，主動提到葉容栩，說什麼‘小栩是不是怎麼怎麼啦，讓景旭去，景旭能鬨動他，他就喜歡景旭照顧’之類，加上這種出來玩的聚會，每次都只有秦景旭能喊動葉容栩出來，漸漸我們都感覺葉容栩喜歡秦景旭？”
“嗯嗯，好像還真是。”牌桌旁的幾人點頭。
“但其實葉容栩身體不好，本來就不怎麼參加我們的活動，葉、秦兩家關係好，秦景旭能喊他出來，不是很正常？非要說的話，林姣姣也能把葉容栩喊出來。”
只不過林姣姣也不愛出來玩。
“這不，葉容栩現在身體好些了，軒哥今天也能把他喊出來。”
“嗯，這倒也是。”幾人又點頭。
說話的人見大家都認同，愈發覺得自己分析的對，從果盤裡又捏一塊水果，邊吃邊繼續道:“所以要我說，葉容栩還真不一定喜歡秦景旭，真喜歡的話，會斷得這麼幹脆利落？”
“就算喜歡過，現在也不可能了。”另一人甩出幾張牌，接道:“就秦景旭在訂婚宴上做的那事，擱誰也不能忍啊。”
說完他也伸手去拿水果，下一秒卻一愣:“誒，軒哥，你手抖什麼？嘶，臉怎麼也這麼白？”
“我造大孽了。”曹煜軒苦著臉，趕緊把果盤塞給他們，轉身就往休息室跑。
“誒。”牌桌上的幾人一臉奇怪，轉頭朝他看去。
曹煜軒一路小跑到休息室門口，還沒伸手開門，門就先自己開了。
接著葉容栩沉著一張小臉，控制輪椅從休息室出來。
抬頭看見曹煜軒，他臉色沒有絲毫緩和，控制輪椅繼續朝外去，顯然是打算直接離開。
曹煜軒心中“咯噔”一下，趕緊追上，低頭道歉:“對不起，容栩，實在是對不住，我不知道他……”
正好秦景旭這時追出來，曹煜軒見狀，趕緊將功補過，抬手擋住他。
秦景旭臉色微沉，道:“讓開！”
曹煜軒見狀，忙喊牌桌上那群看愣了的夥伴，急道:“你們愣著幹什麼？快來幫忙啊。”
“啊？哦哦。”幾人趕緊上前。
曹煜軒趁機脫身，又轉頭幫葉容栩推輪椅，繼續低聲道歉:“實在對不起，我要是知道他乾的那些事，我怎麼著也不可能答應幫忙……”
葉容栩臉色仍沒好轉，轉頭問他:“你跟他商量好了，才約我的？還是……”根本從頭到尾就是秦景旭指使的？
曹煜軒趕緊搖頭，急聲解釋:“不是不是，絕對不是，我是先約了你，之後沒忍住在群裡炫耀，跟其他人說你會來參加我的生日宴，然後秦景旭不知怎麼知道了，找到我說跟你有些誤會，想向你當面解釋，請我幫個忙，還說不能事先讓你知道，你要是知道，就不見他了，請我一定幫忙瞞一下。我想著你以前不是喜歡他嗎……啊呸，看我這張嘴，總之這事是我對不住，那個，我先送你出去，明天，不，今晚我一定登門賠禮。”
他清楚葉容栩不可能留下繼續參加自己的生日宴，趕緊道歉，送對方出去。
葉容栩知道他不是故意設計後，臉色稍稍好轉，道:“賠禮就不用了，今天你生日，沒必要因為我的事掃興，回去吧。陳叔在外面，有他接我。”
話雖這麼說，態度已經疏離冷淡，不像剛來時。
曹煜軒苦笑，心知若葉容栩直接發火、生氣，代表他只是一時氣性，道歉賠禮就能過去，這樣連火都不跟你發，則是真的打心底疏遠了。
“好好，我知道，但就幾步路，我先幫你開門，送你出去。”他小跑著過去開門，神情已然後悔不已。
葉容栩點頭，控制輪椅離開包間後，忽然又轉頭，神情嚴肅認真，對曹煜軒也是包間內的其他人，尤其是秦景旭道:“有一點我要宣告，我沒喜歡過秦景旭，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
包間內的眾人都愣住，秦景旭也愣住，隨即表情僵硬，臉色難看得厲害。
葉容栩說完就轉回頭，對一直守在門外的陳江道:“陳叔，我們回去吧。”
陳江點頭，上前扶住他的輪椅。
下一秒，秦景旭忽然掙開攔著他的人，疾步上前，按住輪椅:“小栩，我們單獨談談。”
話音剛落，隔壁1號包間的門忽然被推開。
秦朝焰一身深色西裝，身影修長峻拔，緩緩抬頭。
他清俊面容帶著薄薄醉意，眼神無波無瀾，在看向秦景旭按著輪椅的手時，烏黑眼中漸漸幽冷。
隨後出來的婁新宇、陸雲峰見他忽然站著不動，有些奇怪。
“這是怎麼了？”陸雲峰開口，視線隨之望向葉容栩方向，先是一愣，接著明白什麼，頓時興趣盎然。
葉容栩此刻也愣住，抬頭望著秦朝焰，一時竟忘了反應。
秦朝焰一句話都沒說，深邃視線一直望著他，良久，忽然抬步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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