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接到葉博軒電話時, 又已經快到醫院，只能打電話回葉宅，讓管家老楊再安排幾名保鏢開車過來。
到了醫院, 等後出發的保鏢也到後, 陳江和秦朝焰才下車, 照例是陳江先去車後拿輪椅，秦朝焰把葉容栩抱起, 小心放到輪椅上。
然後秦朝焰推輪椅, 陳江和其他保鏢走在兩側和後方。
只要有秦朝焰在, 抱葉容栩的事基本專屬他, 保鏢們都習慣了, 見怪不怪。
葉容栩之前也習慣, 可不知是不是最近經常跟秦朝焰相處，被對方一些看似曖昧, 可細想，又都有緣由的舉止影響了，心中又開始有些微不自在。
他窩在輪椅裡, 努力把蓋在身上的薄毯拽到肩膀位置, 只露出腦袋和脖頸，眼睛左瞄右瞄, 儘量忽視身後人, 彷彿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偏偏秦朝焰像不認識路似的，時不時低頭問他:“前面怎麼走？左拐還是右拐？”
聲音和氣息都拂在耳邊, 激起一陣細微戰慄。
葉容栩耳朵沒一會兒就紅透, 原本白皙的耳垂像粉玉, 忍不住轉頭瞪他:你就不能問陳叔？
秦朝焰望著他即便生氣了也浮光瀲灩的眼睛, 沒有被瞪的自覺, 反倒眸色微深，忽然彎腰，幫他把毯子往上又拽拽，遮住脖頸，一直蓋到下巴位置，然後不動聲色地繼續推輪椅。
葉容栩:“？？？”
好在陳江清楚檢查流程，也認識路，一路領秦朝焰往前走。
葉容栩之前常年把醫院當家，院裡不少醫生、護士都認識他。
見他來了，曾是他主治醫生的院主任立刻上前打招呼:“小栩來了，最近感覺怎麼樣？心臟和肺部……”
他語氣和藹，耐心問了幾項後，才起身對身旁的護士說:“先帶他去檢查，檢查後結果也拿給我看看。”
畢竟葉容栩從小就在這家醫院治療，且大部分時間都是他主治，也算是被他從小“治”到大了，遇到難免不關心幾句。
葉容栩不喜歡醫院，但對這位老主任很喜歡，靦腆點頭說:“謝謝伯伯。”
老主任笑著摸摸他的頭，頷首說:“去吧。”
秦朝焰低頭看了看，推著輪椅離開後，不知為何手癢，也伸手悄悄摸摸。
嗯，很軟，像擼貓，難怪大家都喜歡摸。
葉容栩忽然轉頭，疑惑看他。
秦朝焰手一僵，倏地收回，面無表情:“沒事。”
說完放下手，又不自覺摩挲了一下掌心殘留的觸感。
旁邊，陳江一臉看戀愛小學生的表情看他一眼。
*
葉容栩要檢查的專案很多，而且流程複雜。但這麼多年下來，他已經不知檢查過多少次了，早就習以為常，對過程十分熟稔。
幸運的是，這次檢查結果顯示，他身體的各項指標都沒變差，有幾項甚至比出院前還好。
“嗯，一直維持這個狀態就好，不會發展到需要換肺的地步。”院主任看完檢查結果，神情明顯微松，看向葉容栩溫和笑道:“看來出院後，心情放輕鬆，身體也好轉了。不錯，要一直保持。”
葉容栩聞言，心中忍不住也雀躍——肯定是最近開始養生的功勞。果然，夢裡他是被氣死的，只要好好養生，就不會那樣。
更驚喜的是，腿部情況也有好轉，醫生建議不要放棄，繼續鍛鍊，再站起來的希望比之前大。
葉容栩第一時間就打電話，把好訊息告訴葉博軒和爺爺奶奶，結束通話電話後，仍抑制不住歡喜。
他坐在輪椅上，像被開啟籠子，卻還沒飛出去的小鳥，興奮地東張西望，彷彿下一刻就會飛出籠子，撲騰幾下翅膀。
秦朝焰彎起唇角，似乎同樣為他高興。只是想起方才院主任話中的“換肺”字眼，又忍不住心沉。
葉容栩的情況如果惡化，會到需要換肺的地步？對方的身體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一直病弱？
秦朝焰忽然發現，他只知道葉容栩從小就身體不好，近幾年更是不能走路，呼吸經常不暢，卻不知具體哪裡不好。
“栩栩他……為什麼身體這麼差？”天生的嗎？
他終於忍不住問旁邊的陳江。
可陳江來葉家時間不久，也不太清楚。
倒是梁鵬比陳江來得早，知道一些，忍不住壓低聲音跟秦朝焰“科普”:“不是，小少爺早年身體也不好，但沒這麼嚴重，是有次出了車禍，聽說肋骨在肺上戳了個小孔，腿也不能走了，加上夫人也在那段時間出事，他心情不好……唉，真是多災多難。”
秦朝焰驀地攥緊手，目光微沉。
他不知道葉容栩出過車禍的事，但知道葉容栩的母親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算起來，那個時候葉容栩應該才十三歲。十三歲，人生便經歷多重打擊，而他……
秦朝焰微微垂眸，他那時十四歲，已經離開秦家，獨自謀生，不想跟這些豪門上層的人有任何關係。
說是獨自謀生，但一些街坊鄰居，諸如張奶奶那樣的好心人，總會想方設法接濟他。
現在想想，那時他雖然窮困，但至少身體健康，沒有病痛。
而葉容栩，同樣在十三歲失去母親，人生遭受鉅變，儘管有錢，卻未必……活得比他輕鬆。
秦朝焰目光復雜，忍不住抬手，又摸了摸葉容栩的腦袋。這次動作輕柔且小心，夾雜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葉容栩疑惑回頭，剛要說什麼，忽然一位護士過來，對秦朝焰道:“秦先生，章女士想見您。”
頓了頓，又語氣為難道:“她正在鬧。”
秦朝焰面色瞬間沉了下來，神情有些冷。
葉容栩這才想起，秦朝焰的母親章芸也在這家醫院，估計是知道秦朝焰來了。
雖然他不喜歡章芸，但秦朝焰畢竟是章芸的兒子，都來醫院，卻不去見生病的母親一面，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他不由輕咳一身，對沉著臉的秦朝焰道:“你要去就去吧。”
嗯？這話聽著怎麼有點像惡兒媳……不，是像惡兒婿鼓搗丈夫跟婆婆離心？
葉容栩忙搖頭，甩掉這詭異的錯覺，儘量放緩聲音說:“我是說真的，你不用擔心，我和陳叔他們先去拿藥，等會兒在外面等你。”
嘖，又像貼心妻子人設。
秦朝焰低頭看他一眼，才緩緩說:“好。”
頓了頓，又補充:“我很快就去找你們。”
“嗯嗯。”葉容栩擺手，心想:不管了，越說感覺越怪異。
然後示意陳江帶他離開。
*
秦朝焰跟著護士一起到章芸的病房，全程冷臉。
他原以為章芸鬧著要見他，必定是對他這段時間的表現不滿，或許會哭鬧罵他，又或許會像上次那樣，氣到直接上來扇巴掌。
畢竟秦景旭這次算是被他逼出國的。
但意外的是，他到病房後，章芸忽然止住哭，甚至從病床上走下來，紅著眼前向他道歉，又拉著他的手，噓寒問暖。
“對不起，媽上次實在太急了，才打了你。但媽那也是擔心你，怕你跟秦景旭鬥起來後吃虧，他畢竟是秦家大少爺，你沒根沒基，媽能不擔心你嗎？”
她這次倒是句句都像為秦朝焰考慮，但秦朝焰早就被她打一棒，再給顆紅棗的模式寒了心，只強硬收回手，甚至退後一步，拉開距離，面無表情問:“錢又花完了？”
章芸一僵，忽然有些傷心:“你這叫什麼話？你是我兒子，難道我就不能關心關心你？我……”
秦朝焰神情不耐，偏開頭道:“我問過護士，住院費還有，至於其他……我現在也沒錢。”
他心中清楚，章芸手裡其實有錢。有些當，他上過不止一次，不過是因為對方生養過自己，他假裝不知而已。
但現在，他不想在配合演了。
“沒別的事，我就走了。”丟下這句後，秦朝焰轉身就離開。
但他不知道的是，章芸這次找他，還真不是要錢。
她目瞪口呆望著秦朝焰離開，半晌後，忍不住咬牙切齒罵了句:“養不熟的小崽子。”
說完打電話給秦啟江，語氣瞬間柔和，向對方抱怨秦朝焰不理自己的事。
秦啟江那邊不知說了什麼，章芸立刻曲起委屈:“我有什麼辦法？我按你說的，跟他緩和關係了，可他就是冷言冷語。哦對，聽說他今天是陪葉家小少爺來醫院的。
她語氣漸漸發愁，看似憂心道:“啟江，我看這孩子有點養不熟，有了媳婦忘了娘，我也沒想到他對我都這樣，這……”
*
葉容栩在秦朝焰離開後，和陳江等人一起去拿藥。
到了藥房，陳江去排隊，葉容栩和梁鵬等另兩名保鏢在不遠處人少的地方等。
葉容栩的藥多，哪怕不排隊，也得清點好一會兒。何況藥房沒有人不多的時候，排隊時間也長。
葉容栩自從養生後，每天枸杞泡茶不離手，上次被秦朝焰提醒保溫杯泡枸杞有安全隱患後，也不忘換個養生杯，繼續泡。
水喝得多，上廁所次數就多。
在藥房外沒等多久，他神情便漸漸尷尬，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忍不住轉頭，對身旁的梁鵬小聲說:“我要去洗手間。”
梁鵬立刻明白，點頭後，知會正在排隊的陳江一聲，忙推他往洗手間方向去。
就在他們離開後，角落裡一個穿病服的人忽然也轉身離開。
葉容栩雖然行動不便，但自尊心極高，尤其是在個人生理和衛生方面，能自己解決的事，絕不讓別人幫忙，也不喜歡別人在旁看著。
梁鵬和陳江一樣，都是經常跟著他的保鏢，瞭解他的習慣，把他送進衛生間後，便和另兩名保鏢一起出來，在外面等候。
葉容栩解決個人問題後，小小舒了口氣，憋紅的臉上，熱度也終於消退幾分。
他伸手到感應水龍頭下，洗完手後，想就著涼水再拍拍臉，無障礙衛生間的門忽然被敲了兩個。
他疑惑轉頭，想了想說:“有人，等會兒。”
聽到回答，外面的人似乎離開，他轉回頭，伸手繼續接水。
想到還有人要用無障礙衛生間，他動作不由快了些，隨意用沾著水的手拍拍臉，便擦乾淨手上的水，轉動輪椅去開門。
“好了，你——”開門後，他下意識尋找跟他一樣行動不方便的人，哪知進入眼簾的，竟是一雙站在門外的腿。
他愣住，沿著那雙腿緩緩抬頭，隨即瞳孔驟然緊縮。
“姚——”他驚恐開口，但還沒發出聲音，就被一塊浸了藥的巾帕捂住口鼻。
接著那人擠進衛生間，關門，俯身朝他咧嘴一笑。
那是一張兇狠，陰戾，但熟悉的臉——
是姚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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