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容栩說完就後悔了, 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尤其見秦朝焰忽然愣住時，更覺自己那句話像撩撥。
他不由收回視線，尷尬得眼神亂飄, 身體也不自覺往被子裡縮了縮。
可要讓他改口, 讓秦朝焰離開, 留自己獨處, 他又會不安，腦中無法控制地胡亂想象，比如一個人時, 會忍不住想房間的床底下、窗簾後……任何一個視線不能直接看見的角落，會忽然鑽出一個人, 把他劫持。
又或者, 他閉上眼, 也會忍不住想有人正靠近床……
實在是驚嚇過度, 哪怕不可能, 也會無端聯想。
所以就算知道不妥，他也緊緊攥著秦朝焰的手指, 悶不吭聲，更不改口。
秦朝焰也僵住, 良久，才像終於找回神魂，聲音發緊:“我……”
他手指下意識蜷了一下, 似乎想攥緊，但葉容栩正攥著他手指, 這一動, 忽然被攥得更緊
葉容栩轉頭看向他, 蒼白昳麗的臉上哪怕帶著病氣，也依舊漂亮的驚人，一雙玻璃般清透的眼睛巴巴望著他，生怕他會離開似的。
秦朝焰喉結動了動，嗓子也有些幹。
他轉頭看一眼病房門，又飛快移回視線，壓低聲音說:“伯父……和爺爺奶奶在外面。”
他眼神有幾分虛，似乎不是那麼有底氣。
葉容栩也虛，乾咳:“我不按鈴的話，他們應該不會進來……”吧？
秦朝焰:“……”
他眸光微動，又轉頭看一眼病房門，語氣踟躕:“那我……去換身衣服？”
聲音很小。
“哦哦，那你快去。”葉容栩同樣小聲，眼神亂飄，似乎不敢看他。
秦朝焰原本還緊張，見狀，眸中不由浮現星星點點笑意。
他嘗試抽回手，然後葉容栩似乎忘了，又或是緊張，仍死死攥著。
秦朝焰微愣，又試了一下，還是沒抽出，不由無奈:“栩栩？”
“嗯？”葉容栩彷彿剛被叫回魂。
秦朝焰朝他無奈笑:“手鬆一鬆。”
葉容栩還在發愣，等明白他說什麼，臉立刻燒紅，倏地鬆開手，觸電般縮回。
但等秦朝焰安撫地看他一眼，轉身往衛生間走後，他又忍不住扭頭，視線跟小尾巴似的跟著對方背影，催道:“你、你快點啊。”
說完臉又一陣熱，這話聽起來像迫不及待想跟對方睡一張床，但他沒有，他只是……唉。
秦朝焰倒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安，轉頭再次安撫:“別擔心，我很快回來。”
葉容栩:“……”
他縮回被子裡，臉愈發地燙，可沒一會兒，又忍不住探出腦袋，眼巴巴望著衛生間方向。
秦朝焰換衣服速度很快，確實沒一會兒就出來。
葉容栩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因緊張而微微繃緊的脊背放鬆，上身往旁邊挪了挪，給秦朝焰讓位置。
但他小腿使不上力，沒法挪，想坐起身，伸手去搬。
秦朝焰察覺，按住他躺下，說:“我來。”
接著不等葉容栩反應過來，他的雙手就伸進被子下，一隻手掌住細瘦的腰，另一隻手穿過腿彎。
掌下的細腰似乎顫了顫，隔著薄薄衣料，指腹按到一個小小凹窩，好像是……腰窩？
秦朝焰眸光微暗，像觸了電，隔著衣料，掌心止不住發燙。
葉容栩忽然輕丨喘一聲，聲音軟綿綿的，伸手阻止:“好、好了。”
秦朝焰抬起頭，看見葉容栩臉頰微紅，睫羽正不安顫動，一雙淺色眸子水潤，像受驚的小動物。
他眸色又暗了幾分，眼睛像幽潭漆黑，深不見底。
良久，他把葉容栩放好，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躺到病床上時，旁邊的葉小少爺似乎抖了抖，又往邊上挪挪，和他之間隔著分明的界限。
但閉上眼沒一會兒，小少爺又睜開眼，不安地看看四周，猶豫一下，又悄悄挪回去。
碰不到人，只要一閉眼，不安的感覺還是會襲來，會不由自主想象旁邊沒人，或者躺著別人。
葉容栩糾結得臉皺成一團，儘量捱得不那麼明顯。
已經閉上眼睛的秦朝焰唇角不自覺彎起，在葉容栩還在反覆試探挨著的距離時，忽然一把捉住對方的手。
葉小少爺明顯僵住了，半晌沒敢出大氣。
秦朝焰睜開眼轉頭看他:“你要不要繼續握著我的手？”
說完察覺葉容栩掙了一下，像不好意思，又道:“你剛受過驚嚇，這樣睡得安穩些。”
葉容栩:“……啊哦，你這麼堅持的話，那、那就握吧。”
說完連忙閉眼，十分順臺階下地握住秦朝焰的手。
秦朝焰見他閉緊眼後，眼皮下的眼珠仍緊張地動來動去，笑意不由愈深，握緊他的手後，很快也閉上眼。
*
病房外，葉博軒在葉容栩醒後，緊皺的眉終於微松。
他送走來看望葉容栩的人，轉頭見自己父母和侄女林姣姣還一臉擔憂地坐在病房外。
想到三人都一夜沒睡，尤其老爺子老太太年紀又大，他忙走過去說:“爸媽，你們和姣姣一起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守著就行。”
兩位老人和林姣姣顯然都不願意。
葉博軒無奈，又勸:“栩栩都睡了，我們在這乾等著也沒事，先回去休息吧，實在擔心的話，等中午再來。”
兩位老人還是搖頭，葉老爺子乾脆轉移話題，問他:“這到底怎麼回事？我聽說那個姚斌，其實是衝著你來的？還有那個保潔，警方說他交代什麼了沒？”
葉博軒提起這事，便按了按眉心，點頭說:“確實是衝著我來的。”
葉老爺子聞言皺眉，老太太則費解，問兒子:“博軒，你得罪過他？”
葉博軒搖頭，向兩人解釋:“姚斌早年家境貧寒，父親去世早，和妹妹一起靠母親打零工拉拔長大。他這人混是混，成了混混後，更跟家裡關係也變差，甚至被他母親趕出家門，他對外也表現得滿不在乎，但心裡估計放著他母親和妹妹。
“當年他綁架栩栩未遂被判後，他媽去監獄看過他一回，據說被氣得徹底不認他，探完監就打算帶著他妹妹一起離開江城。但在離開監獄回家的路上，母女倆出了車禍……”
說到這，他語氣頓了頓，才繼續道:“送到醫院，人已經沒了。”
葉老太太愣了一下，問:“大的小的都沒了？”
葉博軒點頭。
老太太不由嘆息，她恨姚斌歸恨姚斌，但聽說了這麼慘烈的車禍，還是不免唏噓。
葉老爺子沉聲問:“所以姚斌覺得，是你報復他，故意害了他母親和妹妹？”
葉博軒再次點頭，並皺眉道:“我不知道是誰這麼跟他說的，但他母親和妹妹出車禍，確實只是意外。”
葉老爺子用柺杖重重捶了下地，冷哼道:“我看是他逃避現實，接受不了母親車禍去世前去監獄看他，還被他氣了一通。甚至可能就是被他氣的，母女倆才會走路不小心，出了車禍。
“他接受不了這種的可能，這時再有人跟他說他母親妹妹是你害的，他就洗腦自己，相信了，畢竟這樣能減輕負罪感，這個懦夫！”
葉博軒也這麼想過，不過他覺得指使姚斌的人，應該也偽造了一些證據，讓姚斌覺得可信。
之所以篤定是有人指使，還跟姚斌剛出獄，就能在博海找到工作有關。
只是，這個背後的人會是誰？
他思來想去，覺得自己最近幾年，不，準確說，是自他接受家裡的企業以來，就沒做過能跟人結深仇大恨的事。
葉老太太心疼孫子，知道葉容栩是被家裡連累後，已經忍不住紅著眼睛抹眼淚，道:“不是你，那肯定就是你爸了，做生意時不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連累栩栩如今受罪。”
葉老爺子頓時赤紅臉，否認道:“我哪做過那種缺德事？不可能是我，而且我都退下來這麼多年了，我看這事另有蹊蹺。”
葉博軒搖頭，道:“等警方的調查結果吧，他們還在審那名保潔。”
兩位老人聞言，都嘆了聲氣，滿是憂愁。
葉博軒也神情疲憊。
在旁聽了半晌的林姣姣見他們談完了，忐忑開口:“姨父，爺爺奶奶，你們都還沒吃飯，我去給你們拿些飯吧。”
葉博軒看向她，目光溫和了些:“去吧，帶保鏢一起。”
“說起來，栩栩從昨天到現在，還沒吃飯。”葉老爺子忽然道。
“打營養針了。”葉博軒說。
“那小秦呢？”葉老太太問。
葉博軒:“……好像沒吃。”
“等會兒飯送來，叫他一起吃點吧。”葉老太太趕緊道。
*
e國，克里莊園，射擊室。
謝韻明身穿射擊服，站在射擊臺旁，正組裝手中的槍。
旁邊管家模樣的人語氣恭敬道:“c國那邊傳來訊息，姚斌死了。”
“哦。”謝韻明語氣不鹹不淡，問:“林雪的兒子呢？”
“還活著，受了點驚嚇，及時送醫院了。”管家恭敬道。
“嗤。”謝韻明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抬手瞄準射擊靶，砰砰數槍，接著放下手，漫不經心地換彈匣。
再次抬槍，他依舊瞄準正前方的射擊靶，但接著，忽然移動槍口，對準旁邊射擊靶。
旁邊的靶上沒有靶圈，竟貼著一個女人的照片。對方無疑是極漂亮，哪怕是打印出的黑白影象，也難掩風華，但仔細看照片上人的眉眼，會發現葉容栩與她有七八分相像。
“韻昭死了，孩子也下落不明，林雪的兒子卻好好活著，這真不公平，是不是？”謝韻明用槍對準照片上淺笑的女人。
管家躬身肅立，沒有回答。
“算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就讓他再多活一段時間。”謝韻明忽然轉移槍口，對準另一個射擊靶，砰砰數槍。
這個靶上也貼著人像，竟是秦啟江。
七八槍盡數打在“秦啟江”眉心後，謝韻明扔下槍，轉身拿過靠在手邊的柺杖，拄著拐，邊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邊問:“那個冒牌貨呢？最近怎麼樣？”
管家趕緊上前攙扶，語氣恭敬:“景旭少爺已經回學校上課了，這次從c國回來後，他忽然有些用功，酒吧、會所等娛樂場所都不怎麼去了。”
謝韻明意味不明地笑了聲，道:“他不去，你不能讓人約他去？難道我還真要替秦啟江培養出個優秀繼承人？”
“都安排了。”管家趕緊道，“您放心，他也就三分鐘熱度，估計是在c國那邊時，一時受刺激，堅持不了多久。”
畢竟秦景旭在e國這兩年，已經被他們養廢了，習慣奢靡享樂，沒什麼本事，心眼還小，成不了氣候。
謝韻明也清楚這點，又冷笑一聲:“可惜林雪的兒子忽然長眼睛，甩了他，不然還真是一樁好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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