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容栩和秦朝焰剛到警局,就被一名負責案件的老警察請到會議室。
之前他們離開後，警方立刻對秦景旭進行多次提審。秦景旭起初什麼都不承認，但他並不是一個心理素質多強悍的人，面對警方縝密的審問,心理防線最終崩潰,言語間露出了破綻。
“他不肯說出當年林雪女士摔下樓梯的真相,就是怕牽扯出他後來犯的一個案子。”老警察介紹道。
否則不會這麼死撐著不交代，畢竟事發時,秦景旭還未成年,責任追究不到他，而對可能是嫌疑人的章芸,他也沒多深感情，不存在死活都要替對方包庇的可能。
“不過也只是心理防線崩潰時,露出幾句破綻,冷靜後他就又一言不發,不配合了。我們根據那幾句有破綻的話,推斷出他成年後買兇殺過人,但目前還不確定他害的是誰,請的殺手又是誰，所以請你們來看一下他手機中恢復的照片、資訊,看能不能發現些蛛絲馬跡。”
老警察又說，並道：“他請的那個殺手,應該跟當年那兩個案件中的一個有關,抓到那個兇手，必然牽扯出其他案件，所以他才不肯交代。”
“也就是說，找到這個殺手,就能查清楚當年林姨和我母親去世的真相？”秦朝焰問。
“至少可以給嫌疑人定罪，審問出真相。”老警察道。
秦朝焰點頭，推著葉容栩一起走進會議室。
葉容栩也神情嚴肅，準備仔細辨認，好好發揮作用。為此，他還把放大鏡也帶來了，甚至想買個菸斗，儀式感要足。
不過進了會議室，他發現自己想多了。
照片、資訊都已經被匯入電腦中，可以用電腦放大，不用放大鏡。
唉，對偵探刻板印象了。
他和秦朝焰一起坐在會議桌前，一張張翻看照片。
秦景旭手機中的照片很多，大多是名錶豪車，出入高階會所的場景。
葉容栩沒看一會兒，就覺得眼睛有點花，開始打哈欠。
秦朝焰倒是一直神情專注，察覺他看得疲倦，還轉頭讓他先休息。
葉容栩搖搖頭，攥著口袋中的放大鏡，堅持道：“我是偵探，這點耐心還是有的。”
說完睜大一雙蒙著水霧的眼睛，努力繼續看。
在他打第三遍哈欠時，秦朝焰放在滑鼠上的手忽然頓住，螢幕上的滑鼠指標也不動，接著畫面忽然開始放大。
“有發現？”老警察忙探頭過來問。
葉容栩也立刻打起精神，靠近螢幕。
這是一張比較模糊的照片，看起來像偷拍，照片中的人戴著漁夫帽，一身褐色風衣，看不清面容，只能確定是個身材十分高大的中年男人。
秦朝焰將滑鼠停留在照片上，放大又縮小，來回好幾次後，終於開口：“這個人我見過。”
葉容栩和老警察立刻都探身，緊緊盯著照片。
“是我十八歲那年，他找過章芸，好像因為什麼錢的問題，鬧得不是很愉快。”秦朝焰皺眉回憶。
他還記得章芸似乎有些怕這個人，而這個人則笑得十分邪性，語氣古怪，離開前說了句：“你沒錢的話，我只能找你兒子要了，或者找秦啟江？”
當時他是週末放學回家，只遠遠看見，沒聽到太多，只當這人是章芸的債主。
因為章芸有賭錢的習慣，早年跟秦啟江時賺的錢，都被她賭輸了，所以秦朝焰小時候，家裡才特別窮。
而秦朝焰當年撞見那一幕，還以為那個男人說的“找你兒子要錢”，是指自己。他那時靠擺攤、幹苦力活，攢了些微薄的錢，聽到這句，怕章芸把錢拿走，從此不敢再把錢放在家裡。
但現在回想，對方當時說的“你兒子”，會不會是指秦景旭？尤其對方後來還提到秦啟江，要的錢恐怕不會是小數目。
葉容栩也盯著這張照片出神，似乎在努力回想。
在秦朝焰要點下一張時，他忽然說：“等等。”
秦朝焰頓住，轉頭看他。
葉容栩蹙眉，認真思考道：“我也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
雖然看不清樣貌，但這身穿著……到底是在哪見過？
他努力回想許久，忽然表情一僵，接著拿出手機，拍下螢幕中的照片，編輯傳送。
秦朝焰和老警察視線移到手機上，見是發給林姣姣的。
栩栩如生：[圖片]
栩栩如生：表妹，你把小姨當年那個舊手機拿出來，看裡面是不是有一張這個人的照片？
葉容栩發完訊息，捏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用力，微微出神。
當年小姨出車禍後成為植物人，她的手機被警察帶走查證，後來還給家屬，一直被林姣姣儲存。
林姣姣想念母親，剛開始，時常會翻手機裡的照片看。葉容栩那時怕她太難過，也陪著一起看過幾次。
他隱約有印象，小姨的手機裡好像也有這個人的照片。
可如果他的印象沒出錯，小姨的手機裡為什麼也有這個人的照片？這個人是兇手嗎？如果是的話，那秦景旭買兇試圖殺的人是……
葉容栩心越提越緊，就在這時，林姣姣的訊息發來——
表妹：[圖片]
表妹：是這張嗎？
表妹：哥，你哪來的這張照片？
葉容栩立刻點開圖片，果然，看見相同的漁夫帽、褐色風衣。
照片中的人似乎在跟誰說話，而他對面的人，恰好被建築擋住，只露出一些衣角。
這是一張廣角拍的城市風景照，加上漁夫帽遮擋，照片中的人同樣看不清臉。
小姨的手機裡有很多這樣的風景照，加上拍完這張，她又拍了幾張其他方向的城市照。
而撞小姨的肇事司機當時不是穿照片中的衣服，且被抓後，認罪乾脆，警察也就沒注意這張照片，調查方向也集中在小姨的丈夫宋金平身上。確定不是宋金平買兇，司機又認罪後，最終判定為意外交通事故。可如果這個人是兇手呢？當初的事故還是意外嗎？葉容栩臉色漸漸難看，秦朝焰看到手機上的聊天內容，很快也猜到情況，不由握緊他的手，無聲安慰。
老警察見他們神色都不對，立刻問：“這張照片是誰拍的？能聯絡一下嗎？”
葉容栩搖頭，艱難道：“是我小姨拍的，她……五年前出車禍，現在是植物人。”
老警察愣住，道了聲“抱歉”。
葉容栩再次搖頭，很快又振作起來，說：“我小姨叫林雨，那個肇事司機叫什麼我忘了，不過你們警方應該有當年的案件記錄。”
“你說得對，我去查一下。”老警察忙起身匆匆出去，走到門口，忽然又回頭，“那個……你們先坐這休息一會兒，小張，給他們再倒杯茶。”
小張是名年輕女警員，聞言忙停下手頭工作，幫他們續兩杯熱茶。
葉容栩道了聲謝，端起有些燙的紙杯，捂了一會兒，總算覺得不那麼冷了。
秦朝焰環住他，輕聲安慰：“如果是真的，至少……也算是替小姨報仇了。”
葉容栩輕輕點頭。
很快，老警察就拿著剛調取的案件資料回來，從褐色紙袋裡拿出一張個人生平資料，給兩人看：“你們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葉容栩只認出他是肇事司機，但不知道他是不是照片中戴漁夫帽的那個人。
秦朝焰看一眼後，立刻肯定道：“就是他。”
老警察眼神一厲，把資料遞給正在忙活的女警員道：“小張，調一下這個叫樊志強的庭審……”
“我記得。”葉容栩忽然開口，“他當初是肇事逃逸，情節惡劣，被判五年零十個月，在江城監獄服刑。”
老警察點頭，立刻又改口道：“聯絡一下江城監獄，問那裡還有沒有這個人。”
“好。”女警員立刻聯絡，很快，訊息傳來。
“樊志強一直在江城監獄服刑，期間因表現好，曾減刑十個月，正好今年……今天出獄？！”女警員聲音驚訝。
“快快！”老警察忙指揮，“趕緊去抓人，無縫銜接，別讓他跑了。”
葉容栩目瞪口呆。
等人被抓來，已經到下班時間。老警察干脆不下班，加班提審。
但樊志強的心理素質明顯比秦景旭強不止一個檔次，要撬開他的嘴，顯然需要時間。
葉容栩和秦朝焰沒在警局繼續等，暫時離開。
直到一週後，警局再次聯絡他們，樊志強招認了，不止他，章芸和秦景旭也都招了。
實際上，三人中，秦景旭是最先招的，警方用樊志強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線。
接著是章芸，在章芸和秦景旭都招認後，樊志強才不得不認。
據三人交代，最初聯絡樊志強的人，是秦啟江。
當年他婚外戀情曝光，有好幾個情人和私生子的事被謝韻昭知道後，謝韻昭被氣到流產，要和他離婚。但謝韻昭有秦氏的股權，而秦啟江那時正處於爭奪秦氏繼承權的關鍵時刻。
雖然他是秦老爺子的親生兒子，但老爺子知道他沒什麼能耐，並不屬意他接管集團，反而傾向讓集團高層一個頗有能力的高管接手，儘管這個人和秦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秦啟江明裡暗裡跟這人鬥過很多次，輸多贏少。但因為對方不是秦家人，他從來沒把對方放在眼裡，覺得對方再怎麼厲害，也是給自家打工，甚至還想著等自己接管秦氏，就把這人踢走。
可萬萬沒想到，他的親爹最後竟然不選他，要選一個外人。
偏偏謝韻昭又在這個時候要跟他離婚，他在集團爭不過對手，在親爹那又不被看好，要是再少一半股權，還拿什麼去爭？
秦氏集團是他爹一手創辦的，姓秦，怎麼能給一個外人？
秦啟江那時幾乎快急紅眼，為了謝韻昭手裡的股權，各種哀求，甚至要下跪，可謝韻昭鐵了心要離婚。
最後他實在沒有辦法，腦海忽然閃過一個陰暗念頭——要是能讓謝韻昭離不了婚，就好了。
他其實沒想讓謝韻昭死，聯絡樊志強時，對他說：“撞成植物人就行。”
可這話被在秦家當保姆的章芸不小心聽見了。
就像葉容栩猜的那樣，章芸覺得這是老天給她機會，謝韻昭沒了，她不就可以上位，名正言順地讓親生兒子喊自己媽了？
她記下那個號碼，偷偷聯絡樊志強，給對方加錢，說是秦啟江給的，對方改主意了，要謝韻昭死。
出事那天，謝韻昭的車被動了手腳。因為她那段時間在吃抗抑鬱的藥，所有人都以為她是精神狀態不好，加上開車時接電話走神，不小心出的意外。
只有章芸知道，不管精神狀態好不好，謝韻昭那天都必死無疑。
章芸格外激動，又隱隱害怕，不過想到殺手是秦啟江買的，真被發現，也可以賴在秦啟江身上，便又只剩激動。
她那天正好帶秦景旭在外面玩，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成為兒子的真正母親，她高興得抑制不住激動，和秦景旭說話時，都不自覺帶了幾分當母親的口吻。
秦景旭那時雖然才十三歲，但一向眼高於頂，瞧不上家裡的傭人保姆。加上他那天心情不好，見章芸一個保姆也敢管自己，當即嘲諷訓斥，言語間都是“你一個保姆也敢管我，你只是我家的下人，什麼東西，你也配”。
被親生兒子這麼羞辱，章芸當場懵了，臉上的笑僵住，氣血直衝腦門。
她第一反應是謝韻昭教壞了她兒子，接著又想，謝韻昭一個快死的人，憑什麼跟她搶？
她控制不住火氣，狠狠抓住秦景旭的肩，神情激動，近乎癲狂地搖晃：“不，我才是你親生母親，謝韻昭不是，你跟她長得一點都不像，你看，你跟我長得是不是有點像？”
當時還沒成年的秦景旭被嚇傻了，一把推開她怒斥：“你胡說，你一個低賤的保姆，下人，你怎麼可能是我媽？我媽是謝家大小姐！”
他一口一個“低賤”“下人”，深深刺痛了章芸的心。章芸氣得一時衝動，竟直接激動道：“謝韻昭不是，她都要死了，馬上就要被你爸派人殺死，我才是你媽。”
話音落，四周一陣安靜。
兩人都沒察覺，送完謝韻昭離開的林雪經過這個沒什麼客流量的老舊商場，剛好下車想來找個廁所，不小心聽見了這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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