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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江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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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上)

大體上,內城裡有兩條南北主幹道,一條是東大街,為宿遷城商業聚集地,稍往西叫富貴街,民國後改稱中山路,乃宿遷城裡官僚的聚集地,也是宿遷縣衙、警察局,報社、監獄等官僚機構的駐地。城西南有一條有名的煙花柳巷,名曰河清巷,是開設妓院、煙館的地方。而城西北的馬陵山是宿遷縣城最高的地方。馬陵山說是山其實就是一個大土山包,山上蒼松翠柏,四季長青。明代馬陵山上建有宦官魏忠賢的生祠(給活人建祠堂,為巴結之事),民國後,建成馬陵公園,供城裡居民遊覽。而馬陵山下雜樹叢生,一大片一大片伸向遠方,是無主的荒地,你還別說,每當深秋,紅葉遍野夾雜著簇簇綠葉,遊人站在馬陵山上遠眺,滿目的紅綠相間,倒也使得遊人賞心悅目

張英華的大名也在縣城以東各鄉傳了開來,甚至傳到了縣城,縣東各鄉百姓都說張英華:“此人不得了啊,那陳二板腰子是何等的惡罪、何等狡詐,為竄東鄉幾十年,從清末至民國,官府拿他都無可奈何,卻被此人給滅了。何況又是一個讀書人,殺人也不含糊,眼都不眨一下。”有人給張英華取了外號叫“張燒包”、“燒包爺”。“燒包”一詞是當地方給有本事有能力同時又爭強鬥狠的人物起的,從此別人一提到“張燒包”或是“燒包爺”就知道這是張英華獨家享用的稱號,“張英華”這三個字相反被人們逐漸忘記了。

也許是年紀不大的原因,張英華調皮的天性也會暴露出來,一次他騎著那頭大叫驢和後面的幾個隨從辦事回來,張英華騎在驢上悠然自得,聽著掛前驢脖子上的銅鈴聲和驢蹄、馬蹄敲打地面的得得聲,不緊不慢地在一條大堤上走著。後面騎馬的那幾個隨從都腰捌雙槍。忽然他老遠看見堤下有幾個小孩正在玩耍。小孩忘情玩耍之中,沒有看見在大堤上有人經過。張英華示意隨從停下不要出聲。他翻身下驢,繞著走到那幾個正在玩耍的小孩子後面,猛喝一聲:“賊來了。”玩興正濃的那幾個孩子猛地被喝了一聲,抬頭看見一個持槍大漢子,站在自己身後,拔腿就跑,張英華哈哈大笑:“這群小崽子。”大堤上騎在馬上的隨從也被這場面逗得哈哈大笑不止,看著跑得五影四散的孩子們,這位“燒包爺”才慢悠悠上了大堤,騎驢大笑而去。

天下的事情就是這麼不巧。張英華和妻劉氏結婚幾年了,劉氏就是沒有身孕,他的母親勸兒子再找一房。妻子劉氏見自己的肚子總不爭氣,也失去了信心,儘管心中是十二分的不願意,但嘴上也勸張英華再找一個。可張英華不同意,每天三件事:看書、練槍、騎驢。

最近幾日,張英華覺得很沉悶,他想到宿遷縣城走走。他化妝成一個商人,帶上幾個隨從,早上起來自家中出發,走了幾十里路,下午才到宿遷縣城。到了宿遷城裡又飢又渴,幾個人來到縣城東大街一處臨街飯莊,準備要點吃的喝的,順便歇一下腳。幾個人上了飯莊的二樓,揀一視窗邊坐下,張英華要了一些酒菜。趁飯菜還沒有端上來,張英華摘下墨鏡,順二樓的窗戶朝外望去:繁華的東大街盡收眼底,小商小販南來北往,買的賣的,川流不息。東大街不寬的南北街道兩旁佔滿了店鋪。絕大部分都是二層老式樓房,底下一屋是店鋪,二層多住人。也有樓房後面有院子的,有的還有幾進院落,很多間房屋,不過這前有店鋪後有院落且是幾進院子的可不是一般人的生意人家,擁有這樣店鋪的商家,一般都是宿遷城裡排得上名的有錢人家。繁盛的東大街店鋪林立,什麼茶葉鋪、綢緞莊、糕點店、醬園店還有什麼錢莊、當鋪、黃包車行等,宿遷城裡凡衣食住行恐怕在東大街上都可以買到、租得。張英華盡情地欣賞著繁華的街景。雖說張英華也是宿遷人,來一趟宿遷縣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交通不便,遠鄉人過去趕一趟宿遷城確實不容易,首先是沒有像樣的路可走,盡是些土路,特別是宿遷城東的遠鄉,好不容易走到宿遷城邊,還要透過運河擺渡才能到達宿遷城裡。宿遷城正東的運河對岸有一處渡口叫順和渡口,因為宿遷縣城以東遠鄉之人要到宿遷城裡必須從此渡河,從古至今,慢慢發展成為一小集鎮,名曰順河集。因順河集處在運河東岸背靠運東大地,早先人稀,人的活動影響小,順河集一帶保留了許多原生態自然風貌,可以說是風光旖旎、景色秀麗。清朝乾隆皇帝南巡路過順河集一帶大運河,見河東岸順和集景色優美,遂上岸小憩。乾隆皇帝在此流連忘返,於是一口氣賦詩數首以為紀念。其中一首叫《順河集行館疊舊作韻(之一)》曰:“橋過水濟不多程,行館西部宿預(宿遷舊稱)城。樹宇瓦房樸非殿,周圍布帳制入營。柳絲牆外搖還弱,蘭朵階前馥以榮。到處懋勤供研匣,舎斯何用遣閒情。”乾隆皇帝的這首詩,說明在清代前期,順河集渡口一帶人煙不是很多,充滿著荒原野趣。隨著社會的發展,人類活動的增多,順河集也慢慢變成了宿遷運東運河邊上第一大渡口。如果運東趕宿遷的人來到順河集太晚了,運河上停止擺渡,人必須在順河集住一宿,第二天一大早方可擺渡到運河西岸的宿遷城裡去。來一趟宿遷縣城如此不容易,因此很多遠方人的窮人甚至一輩子到死也沒有到過宿遷城。繁華的宿遷城是眾多遠鄉人嚮往的地方。張英華在宿遷城上過小學和中學,是從宿遷縣城的中學裡考入徐州六師的,所以對宿遷城比較熟悉。多少年來,宿遷城裡沒有變化,不大的宿遷城卻有兩道城牆,內城牆為青磚所砌,有錢人家達官貴人都住在內城裡,外城牆為土坯子所砌,在內外城牆之間,都住些窮人。出苦力的,做小手藝的大都住此地。大體上,內城裡有兩條南北主幹道,一條是東大街,為宿遷城商業聚集地,稍往西叫富貴街,民國後改稱中山路,乃宿遷城裡官僚的聚集地,也是宿遷縣衙、警察局,報社、監獄等官僚機構的駐地。城西南有一條有名的煙花柳巷,名曰河清巷,是開設妓院、煙館的地方。而城西北的馬陵山是宿遷縣城最高的地方。馬陵山說是山其實就是一個大土山包,山上蒼松翠柏,四季長青。明代馬陵山上建有宦官魏忠賢的生祠(給活人建祠堂,為巴結之事),民國後,建成馬陵公園,供城裡居民遊覽。而馬陵山下雜樹叢生,一大片一大片伸向遠方,是無主的荒地,你還別說,每當深秋,紅葉遍野夾雜著簇簇綠葉,遊人站在馬陵山上遠眺,滿目的紅綠相間,倒也使得遊人賞心悅目。再往西望,從徐州蜿蜒而至的廢黃河在宿遷城西北方忽轉南下,氣勢恢宏。其實整個宿遷城是夾在東邊的京杭運河和西邊的廢黃河之間。特別是夕陽西下,站在馬陵山上往西邊遠眺,落日餘暉灑在廢黃河裡斑斑點點,真是迷人。所以,臨山西眺還是宿遷美景之一呢!正因為馬陵山四周是個好地方,很多人死後都想埋在這裡,因此山下的雜樹叢生,留下從古至今數不清的墳塋,是真正的大亂崗子,有這麼一則故事發生在明代。傳說有一劉姓人家死了老婆,卻又不肯發錢買塊風水寶地安葬,他看中了好友在馬陵山下的一塊地方,姓劉的就去找好友商議,能否給他一塊地皮安葬死去的老婆,那位好友見那地上也長不出莊稼,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就答應了,條件是一壺好酒加一隻燒鵝。劉姓叫好友立下字據,防止其子孫不讓,那好友拿來紙筆,立下字據,字據上寫著:馬陵山下一蕪坡,送與劉姓葬老婆,後人要問錢多少,一壺燒酒一隻鵝。

以上敘述的閒話,是要表明:宿遷縣城雖是一座蘇北小城,但歷經滄桑,也有著道不盡的傳說和故事。話說張英華正立在飯店二樓窗前觀看樓底東大街的風景,夥計端上飯菜,張英華幾個坐下便吃了起來。正吃到一半,忽聽樓下街面上響起鑼聲,並且有人扯著嗓子喊:“眾人來看哪,這就是共產黨暴動的下場。”飯店裡有人說:“今天要殺幾個共黨分子,這幾個共黨分子在城南遠鄉埠子集、龍河集一帶搞暴動,被一舉偵破。看,我這有獨家新聞。”那位食客手拿報紙邊吃邊聊。這時張英華就聽到飯店樓底的東大街上人聲鼎沸。他離開飯桌,順著窗戶朝下望去,東大街上兩旁早已站滿了行人,中間幾個犯人被五花大綁由一隊黑狗子警察押著,他們頭髮蓬亂、衣裳襤褸。這幾個犯人身上都被皮鞭抽得一道道的血痕,有的犯人的腿瘸著艱難地行走,看樣子都是用過大刑的,但他們沒有一個低頭,沒有一個害怕,嘴裡高呼:“共產黨萬歲!打倒這剝削人的反動政府!推翻這人吃人的社會!”他們身上的那股浩然正氣讓張英華的心靈感到一種強烈的震撼和由衷的欽佩。這偏僻的蘇北小城,在這落後的宿遷城鄉,怎麼也出現了共產黨?共產黨人的理論,就那麼值得有人不惜用生命去捍衛他麼?張英華暗自沉思之時,那幾個被押著遊街示眾的共產黨人已經漸漸遠去。張英會坐回到飯桌,幾個隨從正狼吞虎嚥地吃著。張英華拿起筷子正要吃飯,聽見鄰桌那位拿著報紙的食客小聲地議論:“這幾位赤黨份子,真不簡單,在獄中受盡酷刑,始終堅守秘密。諸位聽說了嗎?南方朱、毛紅軍突破政府層層堵截歷時一年,行程二萬多里已經到達陝北,這些疲憊之師區區萬把人,東渡黃河去抗日,打得山西閻長官部隊滿地找牙,從這一點看政府腐敗無能已到極致,人家紅軍抗日解救中華民族於水火,這有何錯?”同桌之人趕忙制止:“喝酒喝酒,莫談國事。”鄰桌談論的紅軍共產黨引起張英華的興趣,他要借那位食客的報紙來看,於是起身走過去對那手持報紙的食客道:“這位老哥,你手中的報紙能否借我一閱?”那人道:“都是報紙刊載的新聞,也無秘密可言,你拿去看吧。”隨即把報紙遞與張英華。張英華拿過報紙,乃宿遷當地的《宿遷民報》,頭版一則新聞標題是“赤匪組織盡破,當地再無赤禍”。新聞這樣寫道:“本報訊,接本縣警察局提供之訊息,迭經本縣警察局數月偵查,並密派出本警局情報員張苗田氏臥底,打入赤匪內部,遂一舉破獲活動於本縣西南遠鄉之埠子、龍河一帶之赤匪組織,除赤匪之書記等數人被當場擊斃外,其餘人等一併活捉。至此,活躍在本縣之赤匪組織被一網打盡,本縣之地再無赤匪之禍患焉!另有訊息稱,警察局臥底之線人,本局情報員張苗田氏已立功提升為情報隊副隊長云云。”張英華看罷,頭皮一緊,失蹤了的張苗田竟然在官府內幹事了。此事非同小可,我殺了他的父親,此人將來必定找我報仇。他無心吃飯,也無心再逛宿遷縣城了,連忙返回到了黃泥圩。回到家中,他把報紙上刊載的訊息給妻子劉氏觀看,劉氏看後說:“這張苗田翅膀暫時還未硬,一時半時還無能力和咱們對抗,不過今後必須小心行事,這小子決不會善罷干休,此事須從長計議。”張英華又寫了封信,派人帶給師哥邵殿堂,信中說明仇人張苗田的情況,並表示了心中的不安。不久,邵殿堂來信安慰張英華,除要他提高警惕外,並說明那張苗田要報一己之仇,想要調動縣城官府人員來剿黃泥圩,他也沒有這個能力。邵殿堂讓師弟放心,暫時無大礙。看完師哥的來信,張英華心中稍稍寬慰。但已不敢輕易出門,平日只是訓練手下的百把人槍,又從縣城買來的幾箱子彈,以防患於未然。又是半年過去了,季節已到了隆冬,地處江淮平原北部的宿遷,北方的寒潮一股接一股,毫無阻擋,席捲宿遷大地,真是滴水成冰。到了“三九時節”大地更是凍得硬邦邦的,寒風颳到樹梢上,發出一陣陣的哨音。在這半年之內,張英華的養母亡故,他料理完後事,把養母和養父合葬在一塊。走了兩位老人,如今偌大的張家就剩張英華的妻子劉氏二人了。今年年成不錯,秋半天,老天爺格外開恩,風調雨順,佃戶莊人租地種糧收成很好。張英華吩咐家中的帳房先生,地租按四六上繳,佃戶和莊人留四成,自己收六成。諸位可能不知,這四六分成在過雲只有開明的地主才能做得到,而按照常規,地主和佃戶莊人一般都只有契約,不管年成好壞,收成如何,佃戶、莊人都要按照契約交給主人家租子。有些為富不仁的地主要提到八成甚至還多的租子,交租時還要換成大斗,剝削窮人。遇到年成好的時節,莊戶人家除交給地主的租子,手裡還能有一把糧食,平常配些糠菜,勉強渡日熬過春荒;遇到年成不好,除交給

地主的租子外,手中就剩下那麼一把口糧了,結果只能逃荒要飯,賣兒賣女。而張大善人家雖有四五百畝地,也是個大地主,但張大善人生前一般不跟佃戶莊人訂下契約,收成好的年分就多交一點,遇到收成差的年分就少交一點。他生前決不允許帳房先生和家人欺負租種他家中田地的那些佃戶、莊人。他對家人們說:“凡是租我地種的都是些窮人,決不允許這些人餓死。”他還廣為施捨、開粥店,免費提供給外鄉的逃荒要飯之人以活命。所以提到張大善人,四鄰莊人誰個不豎起大拇指?所以直到現在,我們國家變得強大了,人民由溫飽逐漸向小康過渡,但當地老一輩人提到張大善人沒有不交口稱讚的:“張大善人,好人哪!”。當然這些只是後話。

張英華也繼承了養父的家風,善待窮人。所以那些佃戶、莊人就象擁護其父張大善人一樣擁護張英華。那些參加張英華武裝的青壯年訓練巡邏時,稍有懶惰或懈怠就會遭到其家老人或妻子的呵斥。這百十號人武裝簡直成了張英華的子弟兵,絕對聽從張英華的指揮。

冬日的一天,張英華夫妻倆坐在火爐旁,邊烤火邊閒聊。旁邊的桌子上放著炒熟的花生、核桃、白果等乾果,還有熱氣騰騰的濃茶。正午的太陽照射進屋內,照在夫妻倆的身上,暖烘烘的。妻子劉氏很是尊敬和佩服丈夫張英華,能嫁給這麼一個讀書人,她覺得很有福分,她聽著張英華講話,張英華邊吃著乾果邊說:“這世道可能要變了。我們守著這張家的產業想過太平日子恐怕不太可能了。遠的說那日本人佔了東三省,要亡我中國,日本人步步緊逼,民國政府無能節節退讓;近的咱們仇家張苗田在宿遷城裡做了警察局情報隊副隊長,這傢伙一旦翅膀長硬定來尋我報仇的,我是非常困惑、迷茫,今後怎麼的出路在哪裡?”妻子劉氏說:“今後實在要沒辦法,走投無路就去投靠大師哥。”張英華嘆道:“要我做賊人?那非我所欲也。”“生於亂世之秋,只能到哪山砍哪柴吧。”夫妻倆聊得熱鬧,忽有家人來報:“少爺,大門口有一人要來見您,來人說是你的老同學。”張英華疑惑地說:“我們住這窮鄉之地有什麼同學?況且我和同學之間無來往。”就問那人:“來者是男是女,操何口音?”家人回答:“是男的,操外地口音。”“那就讓他進來吧。”家人離去。不一會兒,一個人走了進來,剛踏進門就說:“老同學來訪,為何不親自來迎?”張英華抬頭一看,來人已到屋內,那人穿著厚棉袍,戴著棉帽,脖子上圍著一條長長的圍巾。張英華不禁驚喜起來:“哎呀,是你啊,多年不見,一點沒有變,還是那麼精神。”來人解下圍巾,脫下棉帽。劉氏起身接了過去。劉氏把郭子林的衣服掛好後走入內屋。來人也非常的興奮:“是啊,多年不見,你也沒有變化,只是老成多了。”來人是誰,乃是張英華在徐州六師讀書時的同班同學郭子林,而且兩人還是住在同一宿舍一直到畢業。來人又道:“剛才那位是尊夫人吧?真是美若天仙,老弟能娶到如此美麗的女子為伴,真是幸福之至啊!”張英華請客人坐下,說到:“哪裡,哪裡,老兄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原籍應該是本省蕭縣人(蕭縣現屬安徽),竟千里迢迢找到我這裡,你快說說,怎麼找到我這窮鄉僻壤的?”來人伸手烤火,說:“一言難盡啊,待我喝杯熱茶,暖和暖和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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