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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師同人)[曦澄]隱琳琅+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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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86章  番外託春風

(一)

魏無羨靠在窗邊,望著靜室外熟悉的風景。自重生之後,他對這扇窗外

的景緻已是十分熟悉,雲深不知處居於深山之內,本就幽深寧靜,再加上家風嚴格,連高聲說話都不被允許,因此更顯莊重安靜,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透著肅然之氣。

然而這樣肅穆的雲深不知處,在這兩個月內,一直洋溢著顯而易見的喜氣。黛瓦下掛起了紅燈,參天古樹間繞著紅綾,一箱箱貼著囍字的封箱,被源源不斷的抬進抬出。隨處可見忙碌的弟子,時不時聽到山門處傳來喧譁之聲——也無人在意是不是犯了家規,要不要領罰了。

六禮已過了五禮,今日藍曦臣便要前往蓮花塢,迎娶江澄。

江澄是個地坤。這個訊息猶如一顆巨石投入湖中,震驚了整個修仙界。誰又能想到,那最是無情,最是凌厲,最是叫人膽寒的三毒聖手,竟然是一個地坤。這顛覆了所有人對地坤的認知。有人議論紛紛,有人驚歎不已,有人搖頭斥責,有人憤憤不平。

但藍氏自然是最歡喜的。修仙界唯一的地坤,花落雲深不知處,被藍曦臣所摘下。藍氏上下,終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尤其是老一輩,經歷了對藍忘機與魏無羨結合的失望後,總算是在藍曦臣身上找到了安we_i。

這兩個月來,一向古板嚴肅的藍啟仁臉上,竟然時不時的露出了可以稱之為和悅的笑容。即便是有弟子不小心犯了家規,只要不是太嚴重,他便也不說什麼。有的弟子為了安排大禮,一時忘了規矩,在雲深不知處內奔走喧譁,他也睜隻眼閉隻眼,縱容了弟子們的破戒。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可見藍啟仁這次,是有多麼的高興了。

藍氏已經太久太久,沒有這樣的大喜事了。無論是上一代宗主青蘅君,還是先一步找到道侶的藍忘機,都沒能舉行大婚典禮。如今總算是可以風風光光的給藍曦臣辦上一場盛大體面的婚禮,藍啟仁自然是格外上心。

大婚所需的物品,皆選最上等的來用,還特地從姑蘇城請來了最頂尖的八十八位繡娘,為每一位弟子織制禮服。上至親眷弟子,下至家僕,每人都至少領到了兩套精美到極致的禮服。而像藍忘機藍思追等重要的親眷,藍啟仁更是準備了十套款式紋樣皆不相同的禮服,每一套都能令本就俊美的藍氏弟子更顯非凡。

有錢,真是太有錢了。魏無羨不禁在心中感嘆。

與此同時,一股無法言說的遺憾,卻也浮上了心頭。

想必蓮花塢,排場也不會輸給雲深不知處吧。

就在這時,屏風拉開的聲音響起。魏無羨一抬頭,便見著裝完畢的藍忘機,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見了鬼神都能不動聲色的魏無羨,此時卻睜大了雙眼動彈不得。

除卻成親的藍曦臣以外,其餘藍氏弟子皆照家服之色著裝,但藍氏家服,顏色素白,在這等大喜的場合,多少不太喜慶。

於是藍曦臣與族中長輩商議過後,或有先令弟子們著紅衣,再搭以藍氏純白外袍的禮服,或有在衣物細節處繡上喜紋暗花等,每一套都做了巧妙的改動,不僅不違古禮,且更添喜氣。

因迎親乃是大禮,所以藍忘機穿的這件禮服,乃是最為精巧的一件。咋一看,乃是純白的廣袖禮袍,卻在衣袖領口之內,藏了金邊喜紅的暗幅裡襟。站立不動時看不見,若人一走動起來,便時不時露出了那精美絕倫的刺繡。那巧奪天工的圖案,但凡見者無不讚嘆。而內袍里布飾上的流光,透過皓潔的外袍若隱若現,稍稍行動,便在衣襬顯現出流雲之態。加之這件禮服,裁剪得格外合身。更是將藍忘機那副仙氣縹緲的天人之姿,襯出了器宇不凡的華貴。

“嘶——”魏無羨深吸了一口氣,心臟小鹿一般怦怦的跳動,他的藍二哥哥真是……俊得叫人把持不住啊。

藍忘機看了一眼盯著自己發愣的道侶,又看了一眼案上擺放整齊的禮服,面無表情。

魏無羨

反應過來,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那疊得老高的禮物,不自覺翹起了嘴角。

當他收到藍啟仁給他訂製的禮服時,心下確實非常震驚。他原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雖說藍氏內部早已承認了他為藍忘機的道侶,但他既不是女xi_ng,也不是地坤,恐怕依舊難為修仙界所接納。宗主大婚這樣重要的場合,若是藍氏要求他迴避,他也覺得沒什麼關係。

但思追送來他的禮服時,魏無羨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藍忘機有幾套禮服,他便有幾套,皆以與藍忘機相同的標準來做,發冠衣袍,腰佩足靴,一件不落。著實讓魏無羨心中感動了一把。

但從象徵xi_ng的納彩之禮開始,魏無羨就一次也沒有穿過這些禮服。

“魏嬰。”藍忘機的聲音把魏無羨喚了回來,那雙琉璃色眼睛早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你今天,還是不去?”

魏無羨露出一絲苦笑,對藍忘機說道:“本來這三書六禮,也沒有非得我出場的時候。我去的話,除了給江澄添堵,給婚禮添亂,還能做什麼?多少人盯著我們倆準備看笑話,萬一讓有心人尋了個機會,保不準,好好的喜事都給我毀了。”

藍忘機眉頭繃緊,緩緩說道:“你不去,他們也一樣會做文章。”

“我知道,”魏無羨笑笑,“但我不去,他們沒熱鬧看,暗地裡說兩三句就沒了。我去了,怕是一言一行,都會被盯得緊緊的。哪怕就是喝口水、笑幾聲,都會被人指指點點,放大了好幾倍來看。”

他頓了頓,嘆了口氣道:“我無所謂,江澄面子薄,未必受得了。今個兒是他的大日子,我不能毀了他。”

藍忘機聽了他的話,點了點頭,取過放置在一旁的裝飾用腰繩。

“那你在家等我,我明日便趕回來。”

魏無羨聽了他的話,噗嗤一聲笑出來。

“我聽景儀他們說,按禮接了親,要馬上回來的。但澤蕪君為表對江澄的敬意,願先以江氏宗主的道侶自居,在蓮花塢住上一週,七日之後,再將江澄從蓮花塢迎過來。”

藍忘機點頭,魏無羨又笑道:“聽說蓮花塢從今夜起,連擺七天宴席。我跟你說,你可別小看了蓮花塢的宴席,那可比你們雲深不知處的家宴豪放得多。連景儀思追那些小輩,都懂得要去給澤蕪君撐腰桿充場面,不讓蓮花塢把澤蕪君看低了去。你就這麼放心把你哥丟在那兒?”

“兄長可以的。”藍忘機面不改色,握著腰繩束在捲雲暗紋的雙層腰封上。

聞言,魏無羨笑著搖了搖頭,起身抓住藍忘機的雙手:“讓我來系。”說罷,抽過藍忘機手中的腰繩,一邊mo索著腰帶上的暗釦。藍忘機張開雙臂,方便他系。誰知魏無羨系完了,便把身子一靠,扎進藍忘機懷裡抱緊了他。

藍忘機自然也是收緊了手臂,用寬大的袖子將他抱住。

“藍湛。”魏無羨臉上雖然一如往常般笑嘻嘻,語氣卻透著一股認真,“我知道你不喜歡江澄,也不高興江澄做了藍氏的主母。但是……別對江澄生氣。江澄這人,有時候得理不饒人,說話又不好聽,但其實心地不壞的。再者,你看我們的事,藍大哥從來沒有說過一句不好聽的,對我也挺好。所以你就算不聽我的,也看在藍大哥的份上,別把大哥的喜事搞砸了。萬一江澄為難你,或者說了我什麼,你也忍忍就過去了,可千萬千萬,不要動手。要是大哥的喜事因為我的緣故被攪合了,我真沒臉呆在這雲深不知處了。”

藍忘機沉

默了半晌,抬手輕輕撫摩著魏無羨的長髮。

“我知道。”

魏無羨笑起來,抱著藍忘機蹭了一會兒,抬頭就是一個獎勵一般的輕吻。

“我的藍二哥哥穿這身真好看,我都捨不得你脫下它了。”

藍忘機看著他,表情就好像聽到了一個一點都不有趣的笑話一般。

“不脫,也可以。”

魏無羨愣了半晌,才恍然一驚,連忙擺手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套衣服那麼貴,別弄髒了!”

所幸他話音剛落,靜室門外就傳來腳步聲。門響了幾下後,便聽見藍思追的聲音響起。

“含光君,魏前輩,先生要我過來叫你們,吉時快到了,請你們快去雅室準備。”

(二)

出了靜室,思追已在門外候著。作為藍氏親眷,他自然也要跟隨眾人前往蓮花塢迎親。他的禮袍雖也非常莊重,但像較於藍忘機,卻又多了幾分年輕人的清朗和簡潔。魏無羨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不錯,不錯。”

藍思追看見魏無羨沒有穿著禮服,小心翼翼的問道:“魏前輩不去嗎?”

魏無羨倒是毫不意外他會這麼問,自然的擺了擺手:“不啦,我向來不喜歡這種繁文縟節的場合,而且你們藍家規矩又多,到時候又是拜這個又是跪那個的,我可受不了。”

藍思追聞言苦笑道:“也是,我們家規矩挺多。”

魏無羨搖頭道:“別說文定啊過禮啊,光上次安床就夠嗆。別人家安床熱熱鬧鬧撒果子,你們家……唉,不提了,我不知道等江澄進了新房,看到枕頭上放的是《雅正集》,會是那麼表情。”

藍思追似乎想象了一下,竟然也忍俊不禁,跟著魏無羨噗嗤一聲笑出來。

藍忘機咳了一聲,沉聲道:“走吧。”

“走走走。”魏無羨笑嘻嘻搭住藍忘機的肩,“去看看景儀這個摯郎如何了。”1

三人一路走到雅室,從偏門進入,藍曦臣和幾位長輩已坐在座上,一邊飲茶一邊等著吉時。一見他們過來了,藍曦臣便起身朝弟弟揮了揮手,招呼他們過來飲杯喜茶。

藍曦臣今日成親,自然和其他弟子不同。只見他身著大紅婚袍,墜了寶石的流蘇從金色的發冠上垂落,掛在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長髮邊,那春風暖陽一般溫柔的臉龐,此時更是流露著神采飛揚的笑意。層層疊疊的繁複衣袍也掩蓋不住高挑筆挺的身形,反而將他襯托得比往常更加英姿挺拔。往日落雪白梅一般安靜柔和的藍曦臣,換上了這一身雍容典雅的打扮,竟是威風凜凜,氣宇軒揚,既有玉蘭之潔,又有牡丹之貴,兩者相融,更顯非凡。

若說藍忘機這一身猶如孤高明月,那藍曦臣這一身,便猶如東昇旭日,光芒萬丈,叫人根本移不開眼睛了。

藍忘機牽著魏無羨的手走過去,行了一禮道:“恭喜兄長。”魏無羨也跟著行了禮,祝賀道:“恭喜澤蕪君。”

藍曦臣笑意盈盈,眉梢眼底盡是喜意,看向魏無羨時,卻稍稍帶上了些憾色。他身後的藍啟仁,則明顯的皺了皺眉。

魏無羨頓時也相當後悔,今日藍氏長輩來得頗多,他就算不去,怎麼也該換上禮服來道賀,才不會辜負了藍曦臣和藍啟仁的好意,如今這般隨意,反顯得自己有些傲慢無禮。只怪自己太粗心,考慮得太不周全,就算藍忘機寵愛他不提,他自己也該先想到這點才對。

幸虧藍曦臣看著魏無羨一臉愧色,心裡早已通透,立即讓下屬端了茶來給魏無羨,笑道:“魏公子,今夜我與忘機,叔父,還有幾位老前輩都將留宿蓮花塢,如果族中有什麼事,請你幫忙多照應。”

“澤蕪君放心,沒問題的。” 魏無羨飲了茶,不好意思的回道。

“忘機借我一天,明天禮成後,立刻

就把他還給你。”藍曦臣笑道,拍了拍藍忘機的肩膀。

“澤蕪君客氣了,若是蓮花塢那有要求,讓藍湛多留幾天,你可一定把他留住了。”魏無羨握住了藍忘機衣袖之下的手,“一切以喜事為重,千萬不要因為我怠慢了婚禮。”

藍曦臣看著他,緩緩頷首,似還有話要說,卻不巧又有幾位長輩過來了,藍曦臣向弟弟點了點頭,藍忘機會意,握了握魏無羨的手說:“我過去了,你自己隨意。”

“嗯。”魏無羨颳了刮他的手掌。怎料藍忘機突然一抽手,把他拉近,趁人不備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才鬆了手,去幫藍曦臣迎接長輩。

魏無羨看著他的背影,喜滋滋的mo了mo臉頰,一轉身,就發現藍思追站在身後,尷尬的偏著頭,裝作剛剛什麼都沒看見。魏無羨樂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你怎麼還沒習慣。”

藍思追紅著臉說道:“魏前輩,這種事怎麼可能習慣的啊。”

話音未落,便見藍景儀從旁門進來了。魏無羨連忙叫他,藍景儀一聽,邁著小步跑到二人身邊。

“不錯哦,景儀。”魏無羨見他頂著個黑眼圈,就知他昨晚沒有睡好,“做摯郎的感覺如何?”

藍景儀淚汪汪的打了個哈欠:“宗主挺好的,一直叫我不要拘束。但是我就是睡不著,哪怕是過了亥時,宗主都入睡了,我還是緊張得一點睡意都沒有。又不敢動,就躺了一晚上,天亮前才睡了一會兒。”

“這些都不是重點,”魏無羨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重點是澤蕪君給你包了多少紅包。”

“我沒細數,但是初略看了看挺多的。”藍景儀不疑有他,老實答道,“宗主挺大方的。”

“好。”魏無羨露齒一笑,“下次帶你們夜獵,別忘了請客。”

“為什麼!”景儀此時才有所警覺,立刻後退了一步。

“景儀啊,向澤蕪君推薦你的人可是我。”魏無羨笑得像抓到了獵物的貓,“連請頓飯都不肯,景儀,我都不知道你變得這麼小氣了。”

藍景儀哭喪著臉,趕緊望向一旁的藍思追,但藍思追也是一臉認真:“我覺得我們麻煩了魏前輩這麼多次,請魏前輩這也是應該的啊,景儀。”

“還是思追懂事。”魏無羨讚許道,眼睛還不忘瞟了瞟藍景儀。

“請!當然要請!”景儀一聽,立即挺起了x_io_ng脯豪氣的說,“請你們去姑蘇城最好的飯館裡吃一頓。”

“爽快!我們景儀前途無量!”魏無羨伸手揉了揉藍景儀的頭,他並非真的要訛景儀那一頓,只是見他老實,實在忍不住逗他。藍景儀哭笑不得,抱著頭左躲右閃:“魏前輩別揉了,早上梳了好久才梳好的!”

正在玩鬧中,只聽雅室外傳來一聲鐘響,只聽得有人進來稟道:“宗主,吉時將至,請諸位快快準備。”

一時之間,眾人便安安靜靜的忙開來了。魏無羨便推了推藍思追與藍景儀,讓兩人趕緊過去,自己退到不顯眼的角落,看著忙碌的眾人。

早有人拿來了藍曦臣的披風,只見那件大紅披風,上面的捲雲龍鳳喜紋,栩栩如生,金線銀絲相互照映,泛出千般光華,披在藍曦臣身上,更是英氣逼人,高貴華雅。藍忘機站在其兄身後,也是一席金紅披風,只不過繡的是蝙蝠喜鵲等吉祥紋樣。而思追景儀等小輩,披風上就只繡了象徵家族的捲雲花紋,卻也格外俊挺。

更有幾位相貌端麗的修士仙子,捧了十分貴重的禮物,

分成兩排站在後頭。魏無羨看過去,有掛滿了珍珠串的血紅珊瑚,有散發著仙芳的琪花瑤草,有一整個成人身子般大小的白玉香爐,還有完全用翡翠雕刻成的鳳戲牡丹像,諸如此類,全是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隨便一件拿出去,都夠姑蘇城的普通老百姓吃上一輩子。

給江氏的聘禮早就送過去了,比眼前這些貴重得多。現在這些不過是為了炫耀藍氏不凡的財力和地位。畢竟這樣一場婚禮,整個修仙界都緊緊盯著,仙門百家早就到了蓮花塢,伸長了脖子等著看好戲。若是出了一絲紕漏,落了一點下風,便會叫人拿出去,千遍萬遍的笑話著。

魏無羨搖了搖頭。一邊感嘆結個婚真是不容易,一邊也寬we_i藍氏這樣凡塵不染的家族,肯出這樣雍華的排場,可見有多重視江澄這個即將過門的主母。

不過多時,眾人早已列好佇列,整裝待發。魏無羨讚歎不已,這樣的情況下,藍家人無論長幼,居然能不聲不響迅速的準備好一切,真是太叫人驚歎了。他還在出神,突然就聽見外面又傳來三聲鐘響,只聽得院子裡有人亢聲高奏。

“吉時到————宗主請出門。”

藍曦臣昂起頭,雅室的正門嘩的一聲開啟,初升的陽光直sh_e進來,映在他的臉上。他的眼中熠熠生輝,喜悅的色彩就像吹過眾人的春風一般瀰漫開來。華麗的衣飾閃動著光芒,精緻的衣物隨風飄動,藍曦臣邁開步子,穩穩的跨過門檻,走出雅室,去迎接他這一生的摯愛。

1:據說有個風俗是新郎迎親前一晚,須由一位未婚少年陪伴睡覺,這少年便被稱為“摯郎”。

(三)

藍家子弟跟隨著家主魚貫而出, 魏無羨看到藍忘機向他點了點頭,他也以一貫的笑容回報,目送著他離開。

藍氏弟子,有半數跟著去往了蓮花塢。原本就安靜清肅的雲深不知處,變得更加寂寥。藍忘機不在,小輩們也不在,魏無羨百無聊賴的逗了一會兒兔子,就沒勁起來了。

叼了片細葉子,他三兩下攀上了靜室外的一棵古槐木,躺在樹杈子上,望著天空發呆。

藍湛現在到了哪裡了?雲夢現在又是什麼樣的光景?江澄的婚禮會是怎麼樣的?

雖然很清楚這些事情,都與自己沒什麼關係了,可魏無羨還是覺得,x_io_ng口有哪裡彷彿被堵住了一般,生出一股無名的苦悶,沉甸甸的壓了下來。

嘆了口氣,叱吒風雲的夷陵老祖如今又是落寞又是無聊,只能無奈的吐出葉子,閉上眼打個盹。

誰知還未睡熟,突然從靜室邊,就傳來一陣陌生又突兀的聲音。

魏無羨挑了挑眉頭,睜開眼睛。靜室是藍忘機的居所,路過的弟子,從來皆是屏息凝神,不敢大聲喧譁,哪怕是小輩中最活潑的景儀,到了這裡也是規規矩矩,尊重有禮。然而現在卻有人在這附近發出這般輕浮的笑聲,怕是知道了藍忘機今日不在,所以才敢這般放肆吧。

魏無羨一瞧,只見兩個身著白衣的男人,帶著兩個姑娘,正趴在靜室的外牆上探頭探腦。那鬼鬼祟祟的模樣叫人一看就知道身懷鬼胎。魏無羨頓時來了興趣,側著身子盯著他們。

那兩名男子,長相倒也俊挺。身著白衣,頭上卻沒有抹額。魏無羨在雲深不知處呆久了,也知道這是藍氏家僕的打扮。藍氏一向寬待家僕,但也沒有放任到可以讓其在主人不在時,肆意進入主人居室的程度。魏無羨一邊觀察著他們的舉動,一邊在心中猜測他們的目的。

不過他很快就心中有數了。

兩人身後的那兩名年輕女子,穿著打扮都不似藍氏人,應該是藍啟仁為了這次婚禮請來的繡娘。

幾人似乎都沒注意到旁邊的古木上有個人,還在門邊小心翼翼的mo索。魏無羨看著他們的樣子,強忍著笑意

。靜室可是藍忘機下過特殊禁咒的,任何人都無法隨心所y_u的進去,更何況這幾個沒什麼修為的普通人。

“好像不在。”

其中一名短髮男子說道。

“魏公子不在嗎?那我們不是白來了?”

他身後的女子說到,語氣中有些不耐。

原來是來找他的?魏無羨頓時來了精神,支起了身子打量那兩個女子。剛剛說話的女孩子尚可,但站在她身後的那個年齡小一點的少女,眉彎呈秀,眼波含情,臉頰晶瑩嫩白,猶如剛摘下的荔枝一般水潤,實在是個難得的大美女。只見她漂亮的臉蛋上帶著一絲不安和失望的神色,卻更加抱緊了懷中一個古樸的盒子。

“好不容易含光君不在,還以為能單獨見到魏公子呢。”另一名長髮男子說道,偷偷向那小美人一瞟,便又笑道,“不然我們在這等等?說不定待會魏公子就回來了。”

“那個魏公子,不會是和含光君一起去了吧。”年長女子用尖銳的聲音說道。

“不會不會,我探聽過了,魏公子沒去。”短髮男子說道,“你們不知道吧,那新主母,可是魏公子的大仇人呢!”

意識到他們說的是江澄時,魏無羨的心中無由來的刺痛了一下。

“大仇人!?”女人似乎對這突然的八卦很有興趣,原先那不耐煩的神色一掃而空,眼睛閃著光問道。

“是呀是呀,你們不知道,魏公子上輩子啊,就是被咱那新主母殺掉的!”短髮男人說道,“他們原來是師兄弟,後來呀,說魏公子害死了江氏前宗主夫婦和大小姐,他們就反目成仇啦!”

“魏公子不像是那種人,定是有什麼誤會吧!”

那秀麗的少女小心的抱著盒子,皺眉說道。

被美人兒如此維護,本應是一件快意的事,但魏無羨現在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哎呀哎呀,那宗主還要娶他回家?魏公子怎辦啊?”年長女人說著,聽似為魏無羨不平,語氣裡卻透著幸災樂禍的興奮。

“自然是因為,那江宗主是個地坤了呀!”長髮男子眼睛轉了一圈,湊近了女子說道。

“哦——”其餘三人皆露出了了然的表情。長髮男子tian了一下嘴唇說道:“要是我,當然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地坤娶回來,生了兒子以後再說啊。”

“可是我聽說,那江宗主也是很厲害的人。”年輕的繡娘說道,“我聽你們的門生說,藍氏的聘禮雖然豪華,但江氏的嫁妝也是當仁不讓,一點也不輸給藍氏。”

“對對對,藍氏送珍珠,江氏就回翡翠。藍氏贈了金絲之帳,江氏就送來卻塵之褥。”年長女子用羨慕的語氣說道,“前幾日我偷偷去看了江氏運過來的嫁妝,哎喲喂,那奇珍異寶,真真叫人羨慕嫉妒喲!娶了這個地坤,你們家不虧哦!”

“那江宗主也很了不起呢……”少女低喃道,“一個地坤掌管一個家族,還把家族管理得井井有條。以前我老家的那先修仙家族,真是一丁點兒都比不上。”

“有什麼了不起的啊!”短髮男子用令人不適的嗓音說道,“地坤的職責就是生孩子,生不出兒子,地坤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對啊對啊,我們宗主可是堂堂天乾。”長髮男子也符合道,“我們藍家家大業大,正是順應天意代代繁衍才能擁有的強大。你看那江晚吟,妄圖逆天改命,最後還不是得乖乖嫁給宗主生孩子。”

“也是。”那年長女人也笑了起來

,“江氏啊,真真不能和藍氏比。我聽說啊,那江宗主婚前,連個給他梳上頭禮的人都沒有!”

“可不是嘛!聽說這三書六禮,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張羅。你看看有哪家過門,沒個長輩幫襯的?可那江家呢?都死光啦!!!這不就是他江晚吟企圖瞞著身份的報應?地坤嘛,就是不應該做什麼宗主,乖乖給天乾生兒子才是正理……哎喲!!!”

短髮男子說得正興頭,卻冷不防突然凌頭一腳,踩在他臉上,伴隨著女人的驚叫,又是狠狠一腳將他踢飛出老遠。

那男子好不容易起來,就看見魏無羨冷冷站在他跟前,眼神裡滿是殺意,渾身上下都是沸騰的怒火,好不怕人。

四下頓時鴉雀無聲,其他三人連口氣都不敢出。只聽見魏無羨冷冷問到:“說啊,再說啊。你們也配這麼說江澄?他一個地坤十七歲都能做宗主了,你這個和儀活了好幾十年了卻只能給人倒水掃地,你都不羞恥的嗎?垃圾!”

那男子萬萬沒想到,話都給魏無羨聽去了,又見魏無羨這殺氣騰騰的模樣,想起他當年夷陵老祖的恐怖名聲,頓時嚇得屁滾尿流,爬過來緊緊抱住魏無羨的腿。

“魏公子!魏公子!我是替你不平啊!當年那江晚吟這麼對你,你、您還大人不記小人過,您的心x_io_ng實在、實在令小的佩服!”

“呵,佩服?”魏無羨一聽,更是火上澆油。他與江澄之間的是非,本就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然而眼前這人,自己心懷惡念,卻以他與江澄為藉口,來掩飾推脫自己齷蹉的想法。當年莫不是這些偽善之人煽風點火,死死相逼,他和江澄,何以至此。

“既然如此崇敬我,那要不要讓我給你幾符,乾脆就做我手下的兇屍如何?剛好溫寧不能進藍家,我看你小子,挺不錯呢。”

那男子發出了悽慘又恐懼的尖叫,渾身抖得猶如抽搐了一般,一副馬上就要暈過去的模樣,抱著魏無羨的大腿苦苦哀求。其餘三人也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魏無羨翻了個白眼,抬腳甩開了那男子,正想著要怎麼教訓他時。突然一聲凌厲的斥責聲就響了過來。

“在做什麼!雲深不知處不可喧譁!”

魏無羨一回頭,只見一個藍氏女修,領著兩個門生快步走過來。

雲深不知處,男修與女修皆分開修行,況且魏無羨自從與藍忘機結為道侶後,眼裡就只有他家含光君了,所以藍家的女修,除了幾個常和他喂兔子的以外,幾乎沒有認識的。

但眼前這個女修,身材高挑,眉目威嚴,氣質凜人,額上的抹額也有代表著藍氏親眷的捲雲紋。可見,應該是在藍氏地位頗高的仙子。

“魏公子。”

魏無羨不認識人家,不代表人家不認識魏無羨。那仙子一見到魏無羨,便朝他行了一禮。

“發生了何事?”

魏無羨只是微微冷笑,踢了那跪伏在地的男子一腳:“要我說,還是你自己說?”

那男子哆哆嗦嗦,雖是害怕家罰,但更害怕魏無羨真把他變成兇屍,只好一五一十,把剛剛說的話,告訴了那仙子。

那仙子聽了,怒道:“你們先是擅帶外人進入含光君居室,接著又惡言侮辱主母。兩犯家規,必須重罰,來人——”

她話為落音,遠遠的有人喚著她跑來。魏無羨一看,來者居然是他熟識的那名圓臉少女。

“師父,不好了。”

魏無羨一驚,原來這位仙子,還是小圓臉的師父。就見圓臉少女跑近,連招呼都來不及打,就附在她耳邊說了什麼。

那仙子眉頭猛地凝緊,盯著眼前兩名家僕,甩袖怒斥道:“好啊,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壞宗主的喜事!”

(四)

魏無羨聽見那名仙子的話,立即眉頭一緊。

“說!”仙子厲聲喝道,“東西藏到哪裡去了!?”

兩名男子神色慌張,閃爍其詞,卻不約而同的望向了那名抱著盒子不知所措的繡娘。

那繡娘一驚,也低頭看向懷中的那個盒子。

“在那裡吧。”仙子用的是肯定的語氣,甩袖走向那名繡娘。

“這是他們送給我的。”繡娘托起盒子,仰視著仙子的目光充滿不安和恐懼,“我不知道這是他們偷來的。”

仙子不發一語,接過盒子開啟,從盒子中取出一隻巴掌大的玉石鳥雀,鳥雀雖不大,卻是雕刻得極盡精緻,通體用上好的碧玉製成,黃金的鳥喙與爪子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更巧妙的是雙翼和尾部似乎都有機關,仙子將它持在手上,雀翼輕動,彷彿隨時都要飛上天空。

仙子凌厲的眼睛凝視著繡娘,說道:“來人,把那兩個小子先拖下去關押,等宗主喜事過了再家法處置。”

她身後的藍氏門生,立刻走過去制住了兩人。魏無羨見那兩人還要叫喊,那仙子抬手給了他們一個禁言術,兩人登時怎麼也張不開嘴,支支吾吾被拖了下去。

“至於兩位姑娘,請先至客室稍坐。”仙子轉頭,“待我們查明情況,若真與兩位無關,我們藍氏絕不會為難兩位。”

立即有人上來請兩位繡娘,年長的那位已經嚇得哆哆嗦嗦,而年少貌美的那位黯然垂目,在經過魏無羨時,抬頭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y_u言又止,眼含淚光的離去。

那情意表現得如此明顯,魏無羨不可能沒有感覺,只是現在對他而言,有更重要的事。他走到仙子身邊,焦急的問道:“怎麼回事,他們對婚禮做了什麼?”

仙子擺弄著手中的鳥兒,皺著眉回答:“也不是什麼大事,這隻鳥兒是宗主給江宗主準備的禮物,共有九九八十一隻,寓意天長地久,準備在婚禮上一起放出。鳥兒被蘊藏了特殊的靈力與機關,會在上空盤旋後組成一隻大比翼鳥的圖案。”

“結果被那兩人偷了?”

“但願他們只偷了這一隻。”仙子低聲道,“八十一隻玉石鳥雀,裡面的靈力相互牽制,一旦少了一隻,不僅無法組成圖案,還可能連原來的飛行軌跡都破壞,萬一到時候兩隻相撞,或者出了什麼其他岔子造成混亂,就會讓藍氏在百家門前丟了面子。”

“可是師父……”圓臉少女在一旁說道,“這麼重要的事之前都沒人發現嗎?”

“想必是大意了。”仙子嘆了一口氣,“這些等婚禮結束後再說吧。當務之急是先將這隻鳥兒送去給宗主他們,提醒他們再準數一遍數量,現在出發的話,應該還來得及。”

“那我去送吧,”圓臉少女低頭思慮了半晌說道,“師姐們都有事在忙,我剛好沒什麼重要的事,我去便好。”

“去往雲夢路途遙遠,況且你又沒去過,怎麼能讓你一人前去?”

就在這時,魏無羨開口道。

“我與她同去,這樣便可吧。去往雲夢的路我熟。”

“魏公子,你……”仙子轉頭看向魏無羨。緊皺的眉頭間透露出隱隱的擔憂。

“就是我不會御劍,要請小姑娘帶一程了。”魏無羨有位為難的搔了搔頭髮,但最終還是露出笑容說道,“不過有我在,肯定不會迷路,想必不會耽擱時間的。”

“沒關係,師父,我……我什麼都練不好,唯獨御劍術,練得還是很不錯的。”圓臉少女也說道,跟著魏無羨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

其實,從雲深不知處到蓮花塢的路,魏無羨也只飛過一次,還是在上輩子年少時。重生後幾次去往雲夢,都是和藍忘機走的陸路,但也幸好他記xi_ng好,方向也不差,兩人一路上也非常順遂。

今日天氣晴好,一路上無雲無雨,天空呈現出清爽而明亮的色調,魏無羨站在圓臉少女的身後,搭著她的肩膀,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微風和暖融融的陽光。

“魏公子,要是累了就告訴我,我降下去休息。”圓臉少女一開始還緊張,飛得小心翼翼。但和魏無羨聊多了以後,看起來也放鬆多了。

“沒事,你飛得挺好,看起來你在藍家這些年,進益很多啊。”魏無羨笑著說,雖然在心裡默默的想念和藍忘機一起御劍的時光。他已經習慣藍忘機帶著他一起御劍了,所以自己反倒不太在意修習這一塊,現在看來,落後人家小姑娘挺多的,還是要趕緊把御劍術學回來。

“師父很嚴厲,”圓臉少女紅著臉說,“但是她很認真的教導我們,並沒有因為我們不是藍氏親眷就瞧不起我們這些普通門生。”

“嗯……”魏無羨安心的笑了起來,但那笑容沒過多久就消失了。

“魏公子?”圓臉少女感覺到身後不正常的沉默,連忙問到。

“我聽那些家僕說……江澄連個婚禮前給他上頭的人頭沒有,是真的嗎?”

萬萬想不到魏無羨會問起這個,圓臉少女顯得有些無措,低下頭扭著手指不說話了。

魏無羨這人最是憐香惜玉的,看她這麼為難,反倒自己不好意思了,連忙笑道:“我就隨口問問,要是他們不讓說,你也不用說,就當我沒問過。”

“嗯……”圓臉少女小聲答應了,但最終還是遲疑的說道,“是真的。江家聽說就江宗主一個人,沒有長輩能給江宗主上頭。”

“虞家也沒有嗎?”魏無羨皺起眉。他在的時候,因為虞夫人的關係,虞氏還是很疼愛江厭離和江澄的。

“我聽師姐們說,是因為虞老夫人死後,虞家宗主一直以江宗主長輩自居,要給江宗主安排婚事,而且好幾次插手江家的事情。後來吵了幾次,兩家關係就不那麼親了。”1

風吹在魏無羨臉上,有點刮人。

“所以這次婚禮,虞氏也沒有來幫忙,就象徵xi_ng的來道賀一下。各種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江宗主一個人決定的,像文定的時候,我們藍家呼啦啦的過去了一大群長輩,結果江家就只有江宗主一個人,納徵下娉,就是藍老先生直接交給江宗主,有一些必須要江氏有長輩出席的儀式,就都給省掉了。”

聽著圓臉少女的描述,魏無羨心中苦澀得不是滋味。有哪個地坤是這樣出嫁的,雖說江澄這小子也不能說是個普通的地坤,但他還是從心底的某種,湧出了源源不絕的酸澀。

“……總有些人說,隨便認個兒女雙全的老人家來做不就好了,江家又不是出不起那個錢,這樣一個長輩的都沒有像什麼樣子。但我總覺得,親生父母,哪能這樣隨意代替。就算為了家族的場面,這樣也實在太傷人了。難怪江宗主把提議他認父母的人都打出去了。”

“打出去了?”魏無羨搖頭露出苦笑,“的確是江澄會幹的事。”

“不過宗主和老先生都不在意這點的樣子。有好幾個老前輩都勸說宗主不應先到江氏舉行典禮,應該直接把江宗主帶回藍氏。畢竟地坤嘛……還是應該呆在天乾身邊安安分分比較好。”

“什麼……”魏無羨萬萬沒有想到還曾有人這樣向藍曦臣進言過,藍氏家規禁止背後語人是非,藍忘機和那幾個小輩們又知他與江澄的關係,因此嘴巴都很嚴,所以魏無羨都沒聽說過這些事情。也多虧這圓臉少女是半路入門的門生,心思單純,又不知過往,才能毫無防備的講給魏無羨聽。

但她如果此時回頭,

必定能看見魏無羨yin沉的神色。魏無羨緊皺著眉頭,他被藍忘機寵久了,又和小輩們打打鬧鬧,差點都忘了藍氏是個多麼古板的家族了。修仙界此前從沒有地坤做家主的情況,也沒有地坤與天乾分地而居的情況——就算有,也是天乾因為種種原因,圈地將地坤關於一處,“有需要”時才過去,地坤看似自由,實則依舊在天乾家族的重重監視和軟禁下。

就目前的情況看,江澄既沒有打算讓出江氏家主之位,也沒有打算徹底移居雲深不知處,接受一個地坤“應有”的命運。

魏無羨也很清楚江澄是死也不會退讓的,但藍家那些老古板會如何?

“那宗主和藍老先生怎麼說?關於那些老前輩的提議,他們怎麼表示?”魏無羨問到。

“聽說宗主可是非常生氣,很罕見的訓斥了那些長輩一番呢。”圓臉少女輕鬆地說,“具體說了什麼我不知道,但那次以後,誰也不敢再在宗主面前,對江宗主的事說三道四了。”

“藍老先生呢?他也同意宗主的決定?”

“嗯,是呀。”圓臉少女說,“我師父和師叔們也很震驚,但是藍老先生是宗主最堅定的支持者。”

魏無羨也和他們同樣震驚,但同時也安下心來,有藍曦臣和藍啟仁兩位的支援,其他人再反對,也不敢對江澄怎麼樣。藍氏並不把江澄當成地坤,而是當成了主母來對待,這也讓魏無羨感覺到了欣we_i。

這時,又聽前頭少女的聲音傳來:“魏公子,你記得你在大梵山救我們時,遇到的那位金公子了麼?”

“當然記得了。”魏無羨想起他們那次見面時,金凌傻乎乎的模樣,不僅露出懷念的笑容,“那小子現在穩重多了,下次有機會,帶你去會會他。”

“我見過啦。”圓臉少女和魏無羨一起飛了半天,現在熟絡了,似乎打開了話匣子,“那個小金宗主,那時真的好可怕,而且又很兇。但是文定那天,我和師父也過去了。迎納的時候,是他來給我們開的門。”

“哦!?”魏無羨好奇的豎起了耳朵,迎納之禮,按理應該是江澄的兄弟來為藍曦臣開門,但別說親兄弟,就連師兄弟,也死得剩下自己一個了……不對,自己也算是死了的……

“江宗主的晚輩,如今也只有小金宗主一個人了,他來開門,也是正常。”

“這不是重點。”圓臉少女掩嘴而笑,“重點是小金宗主啊,穿著一身江氏子弟的紫色禮服。我們一開始都沒認出,藍老先生遞過紅包,就進門了,一直到思追公子進門時,才認了出來,叫了一聲‘阿凌’,把大家都愣住了。”

“他穿著江氏的紫色禮服?”魏無羨淺淺的嘆息了一聲,多少明白金凌的想法。他若端著金氏宗主的身份來開門,必然有那些愛嚼舌根的人出來多管閒事,說什麼金江不是一家,怎可如此行事之類的混話。

於是他乾脆換上江氏的衣服,以江澄外甥的身份來為舅舅開這個門。

魏無羨無奈的笑了笑。金凌這小子,越來越大膽了。江澄知道了,還不被氣死。

“然後你知道麼?”圓臉少女繼續說道,“江宗主都不知道他居然做了這事,看見小金宗主像個江氏親眷一般幫他招待藍氏長輩和客人,臉色都青了。”

“完了完了,金凌的腿還在嗎?”魏無羨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心疼的扶住了額頭。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直到最後文定禮成,金宗主都沒有把衣服給換下來。”

魏無羨聽了,不自覺的翹起了嘴角。反正文定之禮,說到底只有江藍兩家人在場,金凌就算這樣任xi_ng了,問題也不大。不過今天他要是敢如此,江澄只怕真要打斷他的腿……

正在出神的當兒,就聽圓臉少女突然說了聲:“啊!看見雲夢了!”

魏無羨的心猛地一緊,剛剛的輕鬆愉快瞬間被拋到腦後,無法言喻的窒息感席捲而來。

雲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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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澄與虞氏關係惡化是我自己的杜撰,原作並沒有提及虞氏和江氏在江氏滅門以後的關係是否有變化。

(五)

“魏公子,你真的不去嗎?”

圓臉少女帶頭看著他,表情滿是不解和遺憾。

他們現在停在距離蓮花塢大門百米外的地方,前方已經被道賀的仙家人群堵得水xie不通了。

“不啦,我不請自來,就不進去了。”魏無羨若無其事的笑著,把那個裝著玉雀的盒子交給了圓臉少女,“你可記得,一定要讓他們再點一遍數量。萬一那兩個家僕偷的不止一隻,那就不好了。”

“我知道的,魏公子放心吧。”

“還有,千萬別讓藍湛知道我來了,千萬千萬記住了啊,別說漏嘴了。”

圓臉少女眨了眨眼睛,似乎還想勸一勸,但魏無羨略略翹起了嘴角,後退一步朝她揮了揮手,便瀟灑的轉身離去。

用眼睛的餘光看見圓臉少女步入人群,穿過蓮花塢的大門之後,魏無羨才鬆了一口氣,隨即意識到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雲夢與姑蘇的距離,以凡身肉胎的距離來說,是非常遙遠的。他來的時候是御劍來的,現在靠著兩條腿,只怕十天半月也到不了姑蘇。

“不妙……”

魏無羨這才後悔自己的懶惰,偏偏他還交代了人家姑娘別告訴藍湛……這可怎麼辦才好。

思來想去,唯有等到明天,看看有誰的順風車可以搭了。他暗自希望江澄多請幾個熟人……但仔細一想,除了藍家人,這個修仙界裡,還有誰和他熟啊!?

魏無羨歎了一口氣,昂起了頭。

這麼著急下去,也不是辦法。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實在不行,等藍湛回去發現自己不見了,自然會來尋自己。

這麼想著,他立刻就輕鬆起來,決定先去找找今晚的住處。

雲夢緊依著蓮花塢,這麼多年來,蓮花塢的壯大與鼎盛,同樣給雲夢帶來了可觀的財富。

緊鄰著蓮花塢這一帶更是華燈璀璨,道路兩邊的屋舍店鋪,相較於其他地方,都更加氣派繁華,將道路盡頭的蓮花塢大門,襯托得更加莊嚴恢宏。

他其實與藍忘機來過雲夢好幾次了,但每次都在百里蓮湖一帶活動。為了不驚擾到蓮花塢,從來沒有來過大門這一帶。

儘管魏無羨更喜歡以前各種攤販圍繞碼頭,老百姓與修仙者不分界限,充滿了人情味道與煙火氣息的蓮花塢,但也不得不承認,現在的蓮花塢和雲夢,比起過去,確實富饒很多。

不知是不是因為今日江澄大婚的緣故,整條街道上人來人往,魏無羨在街邊觀察了一會兒,只見玉輦川流,金鞭絡繹,前來給江澄道賀的似乎相當多,有看起來仙風道骨的修道門人,也有穿著奢華富貴的豪門士族,更時不時有御著劍的佇列,呼嘯著從街道上空劃過,而底下的老百姓大多見怪不怪,只扯高嗓子吆喝著,趁這機會多招攬生意。

魏無羨正看得興致勃勃,突然聽到一聲尖脆的攬客聲,回頭一看,只見一位梳著高髻,丰容盛姿的婦人,正站在自家酒店前招呼客人。

魏無羨盯著那婦人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心中一動。當年他還在蓮花塢時,這名婦人從巴蜀嫁到雲夢,如今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新娘子,眼角

也有了歲月的痕跡,記憶中那棟有些老舊的酒樓,也被翻新成了富麗堂皇的高大樓閣。

魏無羨感嘆了一聲,於修仙者來說,十年可能彈指一揮間,但並不代表著時間就這樣停頓了。有很多事情,發生了,結束了,流逝了,便再也無法換回。

想著想著,他已經不由自主跨向店裡,老闆娘笑著迎上來。

“這位公子,要吃點什麼啊?”

“你這兒房間滿了麼?我要住一晚。”

“您等等啊,我問問。”老闆娘轉頭過去向著掌櫃問了幾句,便又回過頭來,朝著魏無羨露出笑容。

“有,有。房間有的,只是客官您大概也知道,今天是我們這兒蓮花塢的大日子,價錢嘛……”

“錢不是問題。”魏無羨取出錢袋搖了搖,“你們這兒應該有一間正面朝向蓮花塢的房間,對不對?我就要那間。”

錢袋的聲響讓老闆娘的表情明亮了起來,魏無羨立刻從她身上感覺到了高漲的熱情。

“原來公子是熟客,我說公子怎麼這麼眼熟呢!好說,你要的這房間,本來是有人訂了,不過眼下人還沒到,我看到公子的交情上,給您把房間挪過來!小二!小二!快帶公子去房間!”

魏無羨笑了笑,這老闆娘當年第一次出來招呼客人時可是害羞得很,站了半天卻只敢和她相公說話,現在已經是個八面玲瓏,獨當一面的生意老手了。

“老闆娘,”他笑道,“這麼多年不見,你比當年更漂亮啦!”

老闆娘驚訝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掩口而笑:“公子說笑了,老啦,早就老啦。”

“不老,不老,還和我們蓮花湖的蓮花一般好看。”

“哎呀,公子真是……”老闆娘雙頰微微泛起紅暈,“公子這麼會說話,待會下來我請公子喝一杯。”

“你們的玉胥酒配上麻辣鴨脖子,”魏無羨點了點頭,“哪裡的味道都不如這裡的爽快。”

老闆娘笑著,聲音裡滿是喜悅:“就憑這一句,就知道公子是自己人。別的不說,公子今晚的飯菜啊,老孃我就全給包了!”

訂好了房間,魏無羨便又趁著熱鬧上街溜達了幾圈,到天色將晚之時,大街兩旁都亮起了紅燈籠,登時將整個雲夢都照應得喜氣洋洋,比過年還熱鬧。魏無羨回到酒樓,裡面人聲鼎沸,早已滿座,幸虧得老闆娘早就給他在二樓留了個位置,備上了魏無羨說的玉胥酒和鴨脖子,還有幾樣雲夢知名的菜餚。這家店的鴨脖子,可謂雲夢第一辣,當年他們幾個師兄弟,都被辣得痛哭流涕,偏偏又香得叫人住不了口,幾個人皆是邊流著淚,邊一個接一個啃。

魏無羨落了座。夥計便去請了老闆娘上來。

那老闆娘上來便敬了魏無羨一杯,魏無羨一飲而盡,而後便問道:“今天這麼忙碌,怎麼不見你相公?他還像以前那般大嗓門好胃口嗎?”

那老闆娘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公子怕是許久不曾來了吧,我相公已經過世十多年了。”

魏無羨一愣,不自覺噎住了話頭。老闆娘見他這模樣,反倒笑得開朗:“無妨無妨,公子不必在意。”

“對不起,我確實……很久沒來了。”魏無羨低下眼睛,有些愧疚的說道。

“公子這就客氣了。”老闆娘看起來似乎並不在意。但魏無羨看著她,突然就明白了她額角那些白髮是怎麼來的。

“老孟他是……”

“酒喝多了,坐船

時不小心掉了下去。”老闆娘平靜的說,“等撈上來,人已經涼了。”

“……唉。”魏無羨歎了一口氣,移開視線環視了酒樓一圈,樓下熱熱鬧鬧,人聲鼎沸,生意比起男主人在世時,好了不知多少倍。

“這麼多年你支撐這個酒樓,很不容易吧。”

“唉,不然能怎麼樣。”老闆娘笑道,“老孟走的時候,我閨女剛滿月,我要是不打起精神來,閨女以後怎麼辦?”她又喝了一口酒,說道,“人啊,都是被逼的。不然你看那蓮花塢的二公子,一個地坤,何必這麼辛苦。”

魏無羨又被噎了一下,同時卻又湧起了無限的懷念。

當年這些挨著蓮花塢的鄉親,不知道蓮花塢裡面錯綜複雜的關係,管他叫大公子,管江澄叫二公子。江澄老不喜歡別人這麼叫他,可是傳都傳開了,江楓眠也沒派人去指正,後來便再也改不回來了。

不過江澄這脾氣,如今敢這麼叫他的,也沒剩幾個人了吧。魏無羨不僅對這老闆娘,刮目相看起來。

“幸好後來蓮花塢興盛了,往來的人多了,我這小店,生意也越來越好,不然,就剩我們娘倆,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雖說老宗主在的時候,人比較隨和,日子也可以過得隨意些,但還是二公子在的時候,來訪求事的人更多,更有機會,更有錢賺。”老闆娘笑說道,“只不過啊,萬萬沒想到二公子是個地坤……真難為他那麼多年,怎麼做到的。”

魏無羨也低低笑道:“是啊,那麼多年,他怎麼能做到的。”

話剛落音,突的聽到一樓大門傳來爭執聲,似有人在不停喧鬧。

老闆娘眉頭緊皺,站了起來:“他們怎麼又來了!”

“誰?”魏無羨問到。

“是幾個以前蓮花塢的弟子。”老闆娘扶著欄杆,看著底下,“當年他們在蓮花塢,算是有頭有臉的弟子了,跟著二公子好多年,二公子也沒虧待他們。可是後來知道了二公子是地坤,接受不了,就退出蓮花塢了。”

魏無羨也站到欄杆邊,見到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身量一看就知道是修仙者,但卻面色頹廢,渾身酒氣,半點也看不見以前的仙家風骨。

“江澄是個地坤,他們也不至於被打擊成那樣吧……”

老闆娘蹙著眉尖看了魏無羨一眼,才說道:“他們?他們可不是因為二公子是地坤,才這樣的。”

“怎麼說?”魏無羨趕緊問到。

“公子你有所不知,那日二公子是地坤的訊息傳來,蓮花塢就大亂了。我們外面這些小老百姓哪知道什麼,但聽說,裡面都鬧翻了天,誰都壓不住。後來二公子回來了,就召集了所有人,說給他們一晚上的時間,願意走的明天一早去賬房領了錢就可以走,不願意走的,既然留下了,日後再對他的身份有異議,就別怪他不客氣。第二天一早,就從蓮花塢出來了不少人吶……”

魏無羨默不作聲,儘管在江澄被藍曦臣救走的時候,他曾到蓮花塢幫助金凌穩定局面。但早有有心之人,連他的文章都做上了,於是最終他和藍忘機也不能出面,只好讓藍忘機上穹窿山接回江澄。

“那他們既然離開了蓮花塢,又在這裡做什麼?”

老闆娘嗤笑一聲:“這些人啊,在蓮花塢吃香的喝辣的習慣了,去投靠了別家,誰把他們當大爺供著啊。也就蓮花塢,對待外姓子弟好些,其他人家,哪些不是先照顧自己本姓弟子?況且他們就算投靠了別家,也在發現別家過的日子,遠遠比不上江家。於是乎,有好些沒志氣的,又都跑回來了。”

“跑回來,想必蓮花塢也不收了吧。”魏無羨也冷笑著說。

“自然不收啊,二公子那脾氣,怎麼會收?所以這些人啊,就天天跑到我們這來喝酒吹牛,給錢倒好,偏偏不給錢。以前看著蓮花塢的面子,我還讓他們

簽字給賒了,現在他們都被蓮花塢趕出來了,我怎麼還可能給他們賒賬。於是他們便隔三差五來我這兒鬧。”老闆娘嘆了口氣,帶著些憤懣說,“等蓮花塢喜事過去了,我定託人去告訴蓮花塢,讓他們派人來收拾這些人!”

“用不著等到那時候。”

魏無羨笑著說,叼了個鴨脖丟進嘴裡,拍了拍手。

“就當還了老闆娘你這一頓飯了。”

(六)

只見大廳門口,幾個高大的男子,正在推搡著掌櫃與店小二,叫囂著拿酒來,引得店中人人側目。

真是熟悉的套路。魏無羨心裡想,mo出了自己腰間的符篆,輕輕一吹,那幾張薄薄的紙符,就輕輕的飛向了那幾個男子。

江澄的婚禮持續七日,他可不想第一天就惹出大動靜。待符紙貼到幾個男人身上後,他才悠然的踱到了店小二身後,朝幾個男人露出笑臉。

“幾位大哥,喝酒要給錢啊,給了錢,人家自會把酒拿來不是?”

“哼!”中間的一位男子低下頭看了魏無羨一眼,笑道,“給什麼錢!老子來這裡喝酒從來不給錢!”

“你們!你們以前是蓮花塢弟子,當然不收你們錢!”店小二反擊道,只見那男子一聽,便伸手揮出一道指風,朝店小二劃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魏無羨一個擊掌,幾個鬧事男子便突然感覺背上傳來泰山之力,紛紛被壓得趴倒在地,措手不及。

“怎、怎麼回事!”幾個人在地上狗一般趴著手腳亂戰。眾人見他們突然如此狼狽,皆不明所以,只盯著魏無羨瞧。

此時,老闆娘也款步下樓,走近幾人,厲聲道:“以前老孃給你們賒賬,是看在江宗主的面子上,離了蓮花塢,你們還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只聽得其中一人,啐了一口罵道:“那江晚吟不過是個地坤!拿什麼資格做宗主!把我們騙了那麼久!叫老子給一個地坤做牛做馬……呸!”

魏無羨聽了,不怒反笑,道:“江澄沒資格做宗主,你就有資格?離了蓮花塢連酒錢都付不起的人,還敢提宗主的資格?”

“哼!”剛剛y_u打小二的那男子冷笑道,“誰都比一個地坤有資格!我們是離了蓮花塢,可是這麼多年,早把蓮花塢當成自己家了!怎麼能容忍他落到一個地坤手中!這種天理難容的事誰能忍得!?當年也是瞎了眼,早知道,扶持那夷陵老祖來做蓮花塢的主人,都比現在好!”

此話一出,魏無羨登時寒毛都豎了起來,不自覺的往符篆里加注了力道,男子慘叫一聲,被壓倒在地,動彈不得。

“你、你是什麼人!用的這什麼邪魔外道!?”

“我是什麼人與你無關。”魏無羨冷冷道,又加註了一絲力道。男子的身體裡傳來了骨骼被擠壓的聲音,令他止不住的抽搐慘叫。

“但你們給我記住,今後若再敢踏上雲夢的土地一步,就別怪我不客氣!”

說著,魏無羨才猛地收回了力道。

幾個男人身體一輕,立刻慌不擇路逃跑,僅有兩個人還記得拖起中間那名男子。那男子抬起頭,突然一個激靈,認出了魏無羨的臉。

“你、你是夷、夷……”

魏無羨冷冷一笑,看著男人的臉龐從充血的紅色轉成慘淡的白色:“今天是江澄的好日子,不能見血。但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們,就別想毫髮無損的離開!快滾!”

那幾個男子被他的威脅嚇得夠嗆,轉身拔腿就跑。直到

他們消失在街頭,魏無羨整個人才呼了一口氣,鬆懈下來。

這些人連這些符篆上附著的yin靈都對付不了,顯然不是蓮花塢的高階弟子。但以此同時,更深的憂慮沉入魏無羨的心底。

老闆娘嘆了口氣望著他,他抬頭一笑,緩步回到樓上桌前。

然而那樓下的聲音,卻是源源不絕的傳了上來。

“這些修士雖是可恨,但也可憐,畢竟屈居一個地坤之下,誰能受得了?”

魏無羨還來不及去看是誰,就聽見了傳來的附和之聲傳來

“不過江宗主,也是人中之鳳了。此前能憑一己之力,將江氏頂起來,也確實叫人佩服。不過一個地坤,遲早要成親生子。眼下他又與藍宗主成親了,日後勢必要相夫教子。依老夫之見,不出三年,蓮花塢必敗了。”

“敗不了的,姑蘇藍氏能讓他敗了?畢竟以後也是姓藍了的產業啊。”

“江老宗主,也是有遠見,才不喜江晚吟的吧。如此一看,老宗主當年更喜歡夷陵老祖,不是沒有道理啊。”

若是從前,魏無羨定會好好教訓這些人一頓,但他環顧四周,放眼看去,座上各式人等,男男女女,皆是這般語氣。他們從前坐在這裡,眉飛色舞的議論自己。如今還是坐在這裡,口沫橫飛的議論江澄。那日不淨世相爭,早已被謠傳為“藍曦臣打敗了數名天乾,搶到了江澄。”,似乎所有人都不願意承認一個地坤可以接連打敗那麼多個天乾。就連江澄獨掌蓮花塢十三年,都被各種流言傳得極為不堪。

魏無羨自己也是過來人,嘴長在人身上管也管不了的道理也明白,但刀子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往往不痛不癢,扎到自己親近之人的時候卻總是痛徹百倍,叫人難以忍受。

可他與江澄,哪還算什麼親近之人呢?

“那江晚吟既然要與那個藍曦臣成親,就該去雲深不知處生孩子去!何必霸佔著蓮花塢不肯走!我若是江氏弟子啊,也定不承認他是宗主。”

“他哪裡肯啊,那蓮花塢,就是他的命根子。但你別說,那日不淨世,藍氏搶人時把蕪湖馮氏的天乾兄弟給打死啦,還有那楊氏賈氏……只怕這仇,是結下咯。以後蓮花塢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咯!”

“我就是可惜了,要是早點知道那江晚吟是地坤,就可以去給那些天乾家族通風報信,能領得不少賞錢吶!”

“也就這藍氏,稀奇古怪的很,女地坤也就罷了,還讓男地坤做主母。歷來各家的男地坤,不都是抓回仙府裡,羞於讓人看見的嗎?”

“……你說那藍忘機是個斷袖,是不是他哥,也好這口?”一男子說道,伸出兩手筆劃出一個猥瑣的手勢,“可惜那地坤只有一個,也不知道藍曦臣肯不肯分給他弟享用。”

四周的人鬨然大笑,夾雜著粗俗的言語。

魏無羨本已頭皮發麻,現在又聽到那些人連藍忘機都這般侮辱,心中一股無名火轟然而起。任他平日裡再怎麼開朗豁達,現下也忍不了這些無恥下流的惡意。

抽出符咒正要動手,突然一隻手伸過來緊緊按住了他。魏無羨抬起頭,對上了老闆娘滿是緊張與哀求的目光。

“大公子。”

這稱呼一出,魏無羨就冷靜下來了,教訓這些人固然容易,但鬧大起來誤傷了老闆娘不說,怕是連江澄的婚禮,都要被影響。

看魏無羨有緩和之勢,老闆娘趕緊握住了他的手,將他引回飯桌前。

“大公子,現在這個時候,蓮花塢應該已經快要開宴了,這時候在我這兒喝酒的,定是連蓮花塢大門都沒資格進的人。他們成不了氣候,只能在嘴上圖個痛快。這些三教九流,在我這兒裝得大爺一般,要真見了二公子,還不是下跪求饒的份。”

魏無羨垂下眼睛搖了搖頭:“我

只是可恨江澄的名聲,被這些一事無成之人到處翻弄。”

老闆娘笑了起來,起身給魏無羨倒了杯酒。

“當年大公子的名聲,不也是被如此翻弄嗎?”

魏無羨一愣,但眼中很快就爬上了笑意。

“多謝老闆娘還記得我。”

“我很早就聽聞說大公子活過來了……”老闆娘輕笑著說,“只是沒想到,你連模樣,都大不一樣了。”

“是啊。”魏無羨聽了她這話,心中一陣翻湧。他自重生後,便幾乎沒有再懷念過過去。畢竟上輩子太噓籲,死過一次,心境也大不相同了。他只想割捨過去的恩恩怨怨,從此與藍忘機不問世事,長相廝守。

水遠山長,他已經不再是蓮花塢內的大公子,不再是亂葬崗上的大魔頭,就連外貌,也不再是當年上過世家公子榜的風流模樣。但如今回到故里,遇見了上一輩子熟悉的、善意的人,卻又總有一些重逢的喜悅,和難言的懷念。

“大公子,你多吃點。”老闆娘笑道,“我記得以前你最愛吃我們這裡的鴨脖子。”

“嗯。”魏無羨點頭,“味道還是一樣好。全中原都找不到這麼對味的了。”

“大公子也還是一樣,”老闆娘喜上眉梢,“那麼會說話,整個雲夢啊,都找不到你這麼討喜的孩子了!”

和老闆娘敘了好一會兒舊,魏無羨才回到了房間。老闆娘怕他無聊,又叫人給他送上來一壺酒和一些下酒菜。

這間房間是樓道內的最後一間房,開啟窗戶,就可以將蓮花塢的大門一覽無遺。

魏無羨推開窗戶,一跨腳坐到窗臺上,遠遠的望著那熟悉的大門。

暮色漸濃,蓮花塢內的燈光映紅了半個天空,從大門兩端的城牆上垂落的金邊囍字重帷,被掛在城樓間的喜燈和街道上繁華的燈光映得金光灼灼。碼頭上各家停擺的船隻,幾乎鋪蓋了整個湖面,大門儘管敞開著,但已沒有看見人出入,想必正如老闆娘所說,開宴時間快到了吧。

城門之內,仙樂渺渺,翻過高牆傳了過來。想必蓮花塢的宴會廳和校場內,此時已是高朋滿座,載歌載舞,熱鬧非凡了吧。

但這之中,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實意,在祝賀這莊婚禮的呢?

桌上的燭火在晚風中跳躍,閃爍的光芒使魏無羨的表情看起來撲所迷離。剛剛樓下那些不堪的議論還縈繞在耳邊。對江澄的議論,他與藍忘機在旅途中聽過無數次,無論好的壞的,他都只是皺皺眉頭,一笑置之。但自從知道江澄是個地坤以後,他就再也無法做到那麼淡漠泰然。

他知道江澄的個xi_ng,自幼就不甘輸給任何人,卻萬萬沒有想到,他能做到這樣的地步。

地坤十七歲前分化,他與江澄十七歲前都同處一室形影不離,沒有理由不知道江澄顯徵。他特意託付景儀去探聽過,少年回來告訴他,聽見了藍曦臣與藍啟仁的對話,說sh_e日之徵時江澄已經顯徵。那麼顯然,江澄分化,是在蓮花塢覆滅,到他們重逢之前的時間內。

魏無羨想到了什麼,頓時冷汗涔涔,像一盆涼水從頭澆下。

如果……

如果江澄成為地坤是因為…………

魏無羨頓時猶如被扔進了冰窟,刻骨的寒意淹沒四肢百骸。

一切奇怪的跡象都說得通了。魏無羨握起拳頭,狠狠的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為什麼會沒有發覺呢?怎麼會一丁點也沒有察覺到呢?sh_e

日之徵後他們又相處了那麼久,他竟半分也沒有看出江澄變成了個地坤。哪怕是到了現在,他回憶起來,也依舊是一點破綻也找不出。

或許是有的,應該是有的,只不過是他向來遲鈍,沒有注意過。

為什麼江澄不告訴他呢?如果他肯和自己說……如果自己事先知道……那麼他……

他會怎麼做呢?

魏無羨仰起頭,靠在窗戶上。

正如那天在穹窿山的回答,現在的他也不知道,那時的他會怎麼做。

如果那時他早知道江澄是地坤,他還能安心的把江澄與師姐,丟在這如狼似虎的仙門百家之中嗎?

窗外的夜空清明深邃,剛過完正月,雲夢雖是無雪,風卻依然刺骨,吹得魏無羨無比清醒。

剛剛那些不堪入目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

如果一個差錯,如果一個疏忽。

他這回還魂,見到的,可能就是已經面目全非的蓮花塢,和麵目全非的江澄了。

這十多年來,他這個師弟是怎麼過來的?他該有多麼無助,多麼害怕。

他以為他還了江家的情,他以為他至少做到了對江楓眠和虞夫人的承諾,他以為他至少保全了江澄,保全了蓮花塢。

但其實,他什麼也沒做到。

誰也沒能保全,誰也沒能護住。

江澄也好,師姐也好,溫家姐弟,亂葬崗上的大家也好。

唯一一個藍思追,還是藍忘機幫他保住的。

他將頭埋入曲起的雙膝中,顫抖的拳頭一下一下,狠狠的砸在窗臺上。

他以為自己放下了,自己不在意了,重新活了一次,有了全新的人生,有了恩愛的道侶,那些過往雲煙,不應該再糾纏他。

可是回憶一旦被撕開了一個裂口,便再也止不住,猶如潰堤之洪般瞬間就將他淹沒。他幾乎要咬緊牙關才能阻止自己低泣出來。

任他平日有多麼灑脫,多麼桀驁不羈,也擋不住這一刻的委屈和酸楚。

蓮花塢校場裡堆積成山的屍體,金麟臺靈堂前哀如死灰的江厭離與金夫人,不夜天上被一劍穿喉的江厭離,圍剿亂葬崗時突然返身朝他撲來的百鬼。

他這時才想起來,上輩子他最後聽到的聲音。

是江澄用幾乎要泣出血的尖銳聲音,嘶吼著“魏無羨————”。

“碰!”的一聲巨響,在魏無羨頭頂上炸開。

他抬起眼睛,看到一朵絢爛的煙花,綻放在蓮花塢的上空。接著著又是另一朵,五彩斑斕的在夜幕中綻放。只聽得蓮花塢大門處爆竹震天,鼓樂齊鳴,想必是吉時已到,正要開宴了。

魏無羨望著被煙花佔據的夜空,一想到閒言閒語中江澄日後相夫教子的模樣,卻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實在想象不到,江澄以後要怎麼個相夫教子。

他一邊笑一邊鎮定下來,擦乾淨眼睛,靠定在窗頭上。蓮花塢的鞭炮還在源源不絕的炸響著,煙花也是一朵接著一朵升上天空,迴音震得整個雲夢都似乎在顫動。

想必師姐出嫁,也是如此風光。若她能有幸見到江澄今日,定也會為他高興的。

不知道江澄今天穿的喜服是什麼樣,不過當年師姐穿著喜服也非常漂亮,想必江澄也一定不差。

他憶起師姐大婚前,和江澄偷偷來看他。江澄那時候喝了一口師姐的蓮藕排骨湯,還朝他舉了舉碗,說是敬夷陵老祖。

如果他知道那是他們三人最後一次甜蜜溫馨的重逢,他一定不會那麼快就讓他們姐弟離開。

愣愣的想了半晌,他拿起酒杯,給自己滿上了一盞。

然後朝著蓮花塢的方向,舉了起來。

“敬三毒聖手。”

他說道,然後一飲而盡

蓮花塢內裡外通明,懸燈結彩,仙樂陣陣,每一廳每一殿,都擺著華麗的宴席,就連廣闊的校場上,也擺滿了桌椅,坐滿了道賀的客人,每當一朵煙花綻放在夜空,底下便有人發出陣陣驚歎。

這次婚禮使用的煙花,是江澄花了高價,請了仙門中最擅此道的花炮世家,瀏陽李氏特別製作的。煙花升上夜空,有的呈現出百花齊放之勢,又有的綻放出龍鳳呈祥之姿,時看是火樹銀花,再一看,又變成了如花似錦的圖案。有人議論當年江厭離大婚,江澄也是請李氏,用這等絢爛的煙花給她鋪了一路,時過境遷十多年,這回輪到他自己了。

在煙花綻放的重重光影中,藍曦臣正與藍忘機,一同走在通往蓮花塢內室的臺階上。

“忘機,真的不要緊嗎?”藍曦臣對弟弟問到。

藍忘機感覺到了兄長的關懷,搖了搖頭:“宴後我立即去找他。”

藍曦臣輕輕點了點頭:“開宴後,你露個臉便可以了,我會幫你遮掩的,你只管尋個機會出去找魏公子就好。”

藍忘機緩緩說道:“無事,嬰說了,不願人傳閒話。”沉默了片刻,又補充道,“我宴畢再出去。”

藍曦臣轉頭看著弟弟,笑著嘆了一口氣。藍氏的禮服,又長又重,尤其是藍曦臣的喜服,後襬及長,兩袖拖曳,雖然看起來莊嚴隆重,可著實累贅,若是尋常人,怕是連路都走不好了。可這兩兄弟,卻步伐一致,沉穩挺拔,毫無半點趔趄。倒是此前藍景儀摔了好幾個跟頭,幸得藍思追扶持著才不至於受傷,還被金凌嘲笑了好一會兒。

“藍宗主。”前方一名侍者,朝兩人跑來,“快要開宴了,請您速去更衣。”

藍曦臣道了一聲好,對藍忘機說:“那我先去更衣,你看著情況辦。”

藍忘機點了點頭,向兄長行了一禮,便轉身走向宴會廳去。

藍曦臣也跟著侍者,往後堂那去。他與江澄,白天已拜過宗祠,行過大禮,晚上的禮宴,便要身著著雲夢江氏的禮服出席了。

拐至後堂,侍者幫他推開門,藍曦臣便見到江澄舒展著雙腿,靠在一貴妃榻上,手中把玩著什麼。江澄已經脫下了白日裡穿的喜服,換上了蓮花塢正式的紫色禮炮。江氏遊俠出身,即使禮服也是乾淨利落,況且江澄在訂婚時已言明,在雲深不知處舉辦的婚禮,可按藍氏儀典來操辦,但在蓮花塢舉行的典禮,只能以江氏的儀典來辦。因此藍曦臣等今日到達蓮花塢時,江澄並未如以往地坤出嫁般身著紅裙蓋著紅巾,卻是一身英姿颯爽的大紅箭袖胡袍,再套上一身半臂金縷衣,看起來,竟然比藍曦臣還要像個新郎。

喜服尚且如此,禮袍便更加爽利了,三重衣用了深淺不一的紫色,似乎為了與喜服有所區分,金線換成了與紫色更加相配的銀絲,在花紋間墜上了細小的晶珠,在燈火的映襯下熠熠發光,宛如清晨滾落在蓮花花瓣間的露珠,晶瑩剔透,惹人憐愛。暗紋自然用的是蓮花紋,卻不知是不是刻意加上了捲雲圖案,形成一片雲中蓮,藍曦臣尤其喜愛這個圖紋,早已吩咐了人去拓下,日後繡在自己衣物上。

此時江澄已取下了雕金的發冠,卻還未梳起頭髮,一頭青絲鋪臥在翹頭上嗎,聽到藍曦臣進來了,便抬起眼睛看著他。

“你們那來的人都入座了麼?”

“都安排好了。”藍曦臣走到他身邊,江澄便往裡挪了挪身子讓他坐,藍曦臣側身坐下,掬起一握柔順的黑髮,放在手中輕輕撫mo。

你喜歡它們?”

江澄不明所以的嗯了一聲,才反應過來藍曦臣說的是自己捏在手中把玩的小鳥。這些玉石小鳥是藍曦臣今天帶來的禮物,白天的典禮上,藍曦臣在百家面前,放飛了這群玉鳥,八十一隻各式玉石製成的鳥兒,在空中以曼妙的舞姿飛翔盤旋,最後更是聚在一起,組成了一隻巨大的比翼鳥,在蓮花塢的上空展翅高飛。

仙門百家見此機巧,無不拍手稱讚,就連江澄,也十分受用的模樣。

看到江澄露出的笑顏,藍曦臣心中,也宛如吃了糖一般的甜蜜。

“不過是些小玩意兒,倒也有趣。”嘴上雖然無謂的說著,江澄捏著小鳥的動作卻是小心翼翼。小鳥在他的指尖微微晃動,江澄伸出手指,輕輕撥弄著那連著彈簧的小巧翅膀,看著那小鳥玉翅輕振,待振動停下,便再度輕輕一撥。藍曦臣看他那小貓爪子似的指頭,玩得十分得趣的樣子,心中又愛又憐,更是深深鬆了一口氣。

幸好及早發現雀鳥少了一隻,否則必定令江澄非常失望。待婚禮結束,一定要對此事進行賞罰。

“怎麼了,還不去換衣服?”江澄打斷了藍曦臣的思路,只聽得他皺眉道,“人呢?都跑哪裡去了?居然不來服侍主母更衣。”

他特意加重了“主母”二字,藍曦臣啞然失笑,握住了他的手。

“晚吟,我們大半個月沒見。你好像……不太有精神的樣子。”藍曦臣聲音低沉的問到。

“啊……”江澄抬頭,看到藍曦臣深色的眼睛凝視著他,目光中盡是關切。

“可能是因為準備婚禮的緣故。”他心虛的說,“最近是有些累了。”

藍曦臣嘆了一口氣,從他手中拈出鳥兒放到一邊,然後握住了他冰涼的手心。

“那晚吟答應我,這幾天勿要飲酒,早些休息可好。”

江澄嘖了一聲,說道:“哪有成親不喝酒的道理……”

“我們藍氏就不喝酒。”藍曦臣說道,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你此前傷損,都尚未補全。又一個人操辦自己的婚禮,過於忙碌。身子本就未愈,又這樣操勞,如果再飲酒,必定加倍耗損。”

他貼近江澄,將對方的手捂進自己懷中。

“晚吟,別這樣不愛惜自己,我捨不得……”

他聲音懇切,又帶著一絲哀求之意。江澄此人本就嘴硬心軟,況且他也確實感覺到疲意,於是便點了點頭,用萬般無奈的語氣說道。

“哼,過門第一天,就來管我了。”

藍曦臣聽他應允,才露出安心的笑容,附身給了江澄輕輕一吻。

正在甜蜜之時,卻從門外傳來腳步,只聽得女子之聲傳來:“宗主,藍宗主,你們在裡面嗎?”

兩人這才想起,他們還得赴宴,趕緊坐起身來。

“進來。”

江澄說道。一位看起來很有資歷的侍女推門而入,哭笑不得,對身後幾名年輕的侍從們說道:“我們還滿世界找藍宗主,人家都在這裡等我們啦。”

“讓各位辛苦了。”藍曦臣起身,朝他們笑道。

“藍宗主請先更衣吧,外面的賓客怕也等急了。”侍從們行了一禮道。藍曦臣回頭向江澄點點頭,便跟隨著侍女和侍從們入內更衣去了。

江澄坐了起來,伸了伸依舊有些痠痛的四肢站了起來,藍曦臣把他的掌心捂得火熱,暖意從手掌傳到心裡。他正盯著掌心出神,有一人推門而入,是江氏主事進來了。

“宗主,賓客們皆以入席,請您準備開宴吧。”

“嗯,等藍渙換好禮服便開宴。”江澄道,取過放置在一旁方桌上的一枚蓮花發冠,熟練的纏起頭髮,戴上發冠。

“所有宴請的人都來了嗎?”

“大部分都來了。”主事笑道,“除去當初在

不淨世,逼迫宗主的那幾個家族以外,但凡我們邀請的人,都來赴宴了。”

“哼。”江澄一邊對著鏡子整理著頭髮,一邊發出一聲冷笑,“我量他們也沒那個膽來。”

整理完畢,江澄才直起身子,走到堂外。

突的一陣風吹來,輕輕拂過他的發角,雖是初春夜風,卻不冷。

江澄皺了皺眉,抬起頭,風吹來的方向,正是蓮花塢的大門。

“再沒有人來了嗎?”

“回宗主,應是沒有了。”

“好吧。”

江澄沒有表情的轉過頭,說道。

“關門,準備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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