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被他嚇了一跳,咬著唇擔心地問:“周大哥,你怎麼了?”
“我沒事。”周詠撐著地站了起來,他近乎迷茫地說:“你楚姐姐不是說今日會帶一些糕點過來嗎,我得去告訴她,她太瘦了,應該把糕點留給自己吃。”
“周大哥,那是好多天前的事了。”小乞丐啞著嗓子說:“楚姐姐被選去祭祀,她死了。”
“對了,還有楚員外,這老東西是不是又送典籍過來了,他不是……”
“他又不是不知道……乞丐根本看不懂典籍。”
周詠說到這突然掙扎著站起身,他qiáng撐著跪到草蓆前哆嗦著手,不停地翻著這些書頁悵然地說:“不是說了嗎,不用那老東西管?”
小乞丐卻抓住他的衣領大喊道:“死了,全死了,那群瘋子把祭典改成了三日一次,只要是反抗的人都填進去了,他們淹死了老人,本來還想把我們這些yīn溝裡的耗子拿去祭祀,是楚姐姐站了出來。”他抽著氣哽咽道:“你去看看她,哥,求求你去看看她。”
平靜的湖裡瀰漫著瘮人的惡臭味。
那年夏季,連續曝曬好幾個月的楚家喬。
久違地下了一場瓢潑大雨。
鎮上的人都開了窗戶,大雨劈里啪啦打到了窗楣上,他們歡呼地大笑,可透過窄小的窗縫,他們都看到周詠抱著楚莘笙的屍體跌跌撞撞地跪在巷子裡。
“呸,活該,如果不是楚員外一家瞞天過海gān了這種骯髒事,我們也不會遭到月神大人的懲罰。”
小女孩透過窗戶不忍地問:“孃親,下雨了,那個哥哥不冷嗎?”
“那不是人。”婦人把孩子推到了背後,她拿起石頭砸了過去,“周乞丐,滾開,你們都去死。”
周詠跪在地上,他緊緊地抱住楚莘笙冰涼的屍體,沒有了那塊醜陋的紅胎記,這個女孩如出水芙蓉般豔麗。
可是——小乞丐抓著他的衣領說:“只要是反對的人都淹死了,他們本來是要我們這些臭蟲的命,是楚姐姐——”
“我不是人。”周詠把楚莘笙的屍體一扔,在她旁邊吐唾沫,他唾棄道:“你死了,你活該。”
楚莘笙。
周詠握緊了手心,他想,早知道那天你被石頭砸就不救你了,你真是天底下最蠢的人。
他無父無母,在冰天雪地裡苟延殘喘被老乞丐救活了這一條賤命,半條命早在今日跟著楚莘笙一起死了,而剩下那半條他要用來毀了這個祭典。
“沒時間了。”周詠從趙槨手上掙扎著站了起來,他說:“我有預感,這個祭奠到了該毀掉的時候,你們用火把點燃那片湖。”
周詠用這條爛命苟活了數年,他翻了無數典籍終於在這片湖底深處找到了無數被鎮壓著生不如死的魂靈。
他還找到了楚莘笙,一個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楚莘笙。
“周大哥。”楚莘笙用血淋淋的手骨抓住了他,她痛苦地說:“求求你,殺了我。”
“我找到她的時候,楚莘笙是唯一還有意識的“人”,而古籍上說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殺死我們這些怪物。”周詠喘著粗氣走到了泛黑的湖邊,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花了兩年時間暗度陳倉把廟裡的乞丐和很多孩子送出了這個山坳,回到楚家喬以後,我開始潛心研究祠堂裡的典籍。”
湖水發出了嗚咽的悲鳴。
好像在哭。
“在這片湖裡待久了,不知不覺我也成了給這片湖提供養料的怪物。”周詠回過頭,他溫柔地說:“走了。”
有那麼一瞬間,顧衾甚至以為這架醜陋不堪的骨架還是一個溫柔儒雅的青年。
在他身後,無數恢復神志的肉團聽從他的呼喚,它們掙脫開了繩子紛紛撲進了它們的歸宿。
“周大哥,我想最後為你跳上一曲月神舞。”楚莘笙展開雙臂,銀飾在她身上閃爍著漂亮的光芒,她說:“很久以前,月神舞是用來為鄉民祈福的,從此莘笙的心願就是周大哥的願望。”
一曲舞畢。
即將要消散的楚莘笙輕輕抱住了他,她說:“真好。”
她這一生難道是這樣好嗎?
周詠揉了揉她的額角,他溫柔地說:“你慢點走,等我。”
楊濤把火把扔了進去,可這片湖水遇到了火竟然燃起了巨大的火光,天光被照亮了。
扎著兩個小髒辮的肉球把還在不停掙扎的婦人輕而易舉地拎了起來,它走到趙槨面前嘆了口氣,不高興地說:“哥哥,就算是貓也不會喜歡吃你做的糖果。”
小髒辮說完又拉著顧衾的手放在趙槨手心裡,它感慨道:“我是長不大了,不過我看這個姐姐雖然bào力,但做的奶糖太好吃了,你們要是在一起了,有機會還能給我糖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