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大廳裡的動靜自然也吸引了溫正輝的注意。
事情發生得很快, 倒沒什麼人拍到溫窈潑酒的過程，但就算是溫窈無意打翻酒杯毀了沈詩若的裙子，照片傳揚出去也對溫窈極其不利。
他的女兒不是張揚無禮的性格，會這樣做, 多半是為了報復他。
……胡鬧。
怎麼能用這種方式報復他？這不是拿自己的名譽前途開玩笑嗎？
溫正輝沉著臉, 抬腳就要朝溫窈的方向走去。
卻被一隻手攔下。
“溫先生, 這個時候您過去, 恐怕只會給她惹上麻煩。”
溫正輝不解地看向攔住他的裴峋。
他淡然解釋：
“本來只是一件不慎打翻酒杯的小事, 私底下和媒體打聲招呼付點封口費就好, 但您出面維護, 很難不被曲解成溫氏集團大小姐仗勢欺人。”
“有時候, 眾口鑠金, 人言紛紛不是錢就能堵住的，您說呢？”
一件事會被流言扭曲成什麼樣, 大概沒人比裴峋更有發言權。
似是被他這番話說服, 溫正輝收回了腳步。
跟身後秘書遞了個眼神，對方立刻了然離場, 轉身聯絡籌辦方發來媒體名單。
不遠處那場氣氛尷尬的鬧劇已經被孟悅時出面調停，沈詩若臉色難看，幾度欲要發作，但都被孟悅時摁了回去。
而溫窈的表情看上去也格外無辜。
她天然就長了一張不會欺負人的臉, 就算在這種場合不小心打翻酒杯全倒在別人身上很不合理, 可一看著她那張臉，又覺得，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合理的。
“你說得沒錯。”溫正輝收回視線, 打量著身旁的裴峋, “裴先生倒是很關心我女兒。”
裴峋淡笑：“以後還要與溫先生合作, 當然要對溫小姐多上點心。”
說著“合作”二字時，裴峋有些意味深長。
溫正輝卻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對他的坦誠有些微訝。
早聽聞裴峋性格桀驁不馴，最厭與人虛與委蛇，也有人評價他行事不夠圓滑，日後註定會在社交場上自毀前程。
但溫正輝倒不討厭他這種不圓滑，名利場上見多了圓滑世故的人，一句話能藏七八個心眼，相處久了難免心累，像裴峋這樣直說是為了跟他合作才關注溫窈，反而忍不住對他高看一眼。
有的人就是有這樣的魅力，不需要刻意討好，只需要做自己，便足以令人心生折服。
“既然如此。”溫正輝拿過香檳塔上的酒杯，“我女兒在圈內，就麻煩裴先生多照拂了。”
兩隻酒杯輕碰一聲。
裴峋仰頭飲下琥珀色酒液，壓下微微翹起的唇角。
而那邊的溫窈聽不見兩人談話的內容，只是一轉頭，就見溫正輝不知合適與裴峋在那兒推杯換盞，竟然還聊得挺開心。
她忍不住眼皮一跳。
溫正輝要是知道跟他喝酒的人是誰，恐怕這酒就咽不下去了。
“……溫小姐，您看您也是何必呢？沈詩若這粉絲可不少，要是這事兒被她粉絲知道鬧了起來，可不是花錢就能捂嘴的問題……”
孟悅時本以為這大小姐看上去還挺好伺候的，卻沒想到轉頭就鬧這一出。
沈詩若裙子昂貴，得立刻拿去清洗，只能匆匆離場，走之前看溫窈的目光充滿憤恨，顯然不會這麼善罷甘休。
等眾人的目光散去之後，她拉著溫窈走到不惹人注意的角落。
“您的新劇，我本來還擬邀沈詩若來演女二呢。”
“不可能。”溫窈一口否決，“我的劇她碰都別想碰。”
孟悅時已經發現這兩位不太對付，於是立馬轉移話題：
“好好好，換人就換人，正好今天大半個娛樂圈都來了，S 的製作，您劇本又好，在場最火的男星女星只要檔期合適的，您都可以挑著選。”
說著，孟悅時就給溫窈指了幾個備選主演。
……怎麼感覺像在選妃呢？
不過溫窈一個一個看過去，蹙起眉頭：
“都不太合適吧……”
“怎麼會不合適？這幾個藝人都是現在勢頭最好的幾大流量，您挑個流量最大的男主演或者女主演，再搭一個咖位小點的，班子搭起來我就去拉投資……”
“可我主角就二十出頭啊。”溫窈頓了頓，“當然我不是說他們三十多是年紀大，只不過，他們確實更適合演成熟主角的劇本，這種少年少女奇幻冒險的劇情，他們來演不會覺得有點違和嗎？”
孟悅時慈愛地看著天真的大小姐：
“溫小姐，只要錢到位，五六十歲也能演十八歲少男少女呢。”
“……”
孟悅時沒太把她的這番話放在心上，只是說著讓她再考慮考慮人選，她好去問問檔期。
等孟悅時走後，溫窈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我也覺得，您的劇本應該選擇更年輕的新人來演呢。”
她回頭一看，坐在她背後的的男人有一張溫良無害的面孔，男人戴著黑邊框架眼鏡，看上去很顯小，像老實巴交的理工科男大學生。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薛青，是《十洲奇譚錄》的導演。”
原來是導演啊。
溫窈正要轉頭和他握手，卻見薛青又笑著補充：
“應該說，是原定的導演。”
……嗯？
“這劇本原本是定位A級製作，後來不知為什麼突然升到了S ，所以就把我這個年輕導演換成更有資歷的導演了。”
薛青說這話時微微笑著，彷彿只是隨口閒聊。
“但是我又很喜歡您的劇本，所以想著，如果您要是同意，我們也可以不靠星輝，自己單幹，我來拉投資，選角我們商量著來。”
溫窈有點詫異。
“你來拉投資？可是孟姐剛才說，主演得是大流量，才能拉到投資的啊。”
薛青推了推鏡框，笑容有點神秘：
“這個嘛……我和一位知名藝人的關係還不錯，他可以來客串男二的角色，我想憑他的人氣，應該能把製作維持在A級的水平。”
溫窈覺得他說得不太現實。
只是客串，也不是主演，能拉到多少投資？
“哦，就是無盡夏樂隊的裴峋，他出演的電影也是您的劇本，您對他的演技應該還是挺認可的吧？”
……嗯，如果是她愛豆，那確實可以。
提到裴峋，本來只是隨便聽聽的溫窈頓時來勁，追問：
“你讓他客串男二嗎？就是那個，少年邪魔，大反派，瘋批又病嬌那個？我也覺得他好合適哦，不過劇本上又寫了好多他捱打的劇情誒，一次就算了，又來一次粉絲會不會覺得我有什麼奇怪的愛好……”
薛青看著熱情滿滿的溫窈，愣了愣才笑道：
“溫小姐是裴老師的粉絲？”
溫窈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大概是知道自己表現得有點像過於熱情的追星女孩，不太符合自己二十三歲的身份，溫窈儘可能地將快咧到耳根的笑容收斂些，再收斂些。
薛青將她的模樣盡收眼底，末了還不忘笑著調侃：
“其實，我還看過您和裴老師的cp剪輯影片。”
溫窈表情一僵。
“雖然裴老師結婚了，我這麼說好像有點怪怪的，不過每次看到你們倆的cp影片，我都還挺想……拍一拍你們的感情戲呢。”
比如這次劇本里少年邪魔的白月光角色。
就很適合溫窈。
“不不不——”
溫窈立刻警醒拒絕。
“裴老師咖位那麼高，我不配！”
更何況……
她的確應該和裴峋保持一些合適的距離。
他們遲早是要離婚的，牽扯得太多，只會給裴峋帶來無盡的麻煩，他做這麼多都是為了幫她，她總不能——
恩將仇報。
想到這裡，溫窈的心情莫名有些沉甸甸的。
“是嗎……”
薛青的語氣還有些遺憾：
“其實在熒幕上，你們倆看上去還挺配的，否則也不會出現這些cp粉了，別說，他們剪輯的劇情還挺有意思的，您看過嗎？就是那個什麼白切黑大小姐馴服小狼狗……”
“……停！那個什麼，活動快開始了，我先走一步，回去我們再約個時間詳談！”
匆匆交換了一個聯絡方式，溫窈忙不迭地逃回自己的位置，生怕再從薛青口中聽到什麼讓她好奇心爆棚的內容。
坐回去沒多久，會場大廳燈光變暗，預示著活動即將正式開始。
星輝大賞這類活動其實並沒有外人看上去那麼有趣，紅毯是爭奇鬥豔的修羅場，內場交際又盡是虛情假意的寒暄，至於正式表演，無非就是一些人氣演員上臺唱唱劇裡的熱門曲。
哦，還是假唱。
直到最後一個壓軸登場的節目出現時，昏昏欲睡的溫窈才終於清醒過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出現在昏暗交界處的那個身影——
“接下來由無盡夏樂隊為我們帶來歌曲——《玻璃動物園》”
臺下掌聲驟然熱烈起來。
溫窈望著那道三步並做一步躍上舞臺的身影，有那麼一瞬，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十五歲的夏天。
吉他與鼓點。
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影。
掌聲與歡呼聲四面八方而來，而他像火山爆發時滾燙的岩漿，只是遠遠望到一眼，就快要被他渾身爆發出的那種氣場灼傷。
風光的。
無畏的。
縱情的。
溫窈的目光始終追隨著他的身影，任由鼓點節拍在她心中掀起狂風驟浪。
她忽然明白自己剛才的心煩意亂是來自於什麼。
他說她可以更放肆一些。
於是她便真的變得更加貪心。
貪圖那個休息室裡的那個懷抱，又或許，想要得更多。
——但他本就是高懸天上的月亮，不只照亮她一個人，也照亮著千千萬萬人的夢。
當最後一個音符終止，臺下再度掀起掌聲雷動時，溫窈將心中升起的那點隱秘又自私的小心思偷偷埋回角落，決定再也不要挖出來。
而在臺上，主持人重返舞臺，叫住了難得登臺演出的裴峋：
“……剛才我們在臺下還在說，只要是有無盡夏演出的舞臺，都能立刻變成你們的演唱會現場，裴老師這首歌是您的成名曲，也是我最喜歡的歌……”
裴峋寂靜地佇立在舞臺上，全然不見剛才演唱時的熱情，彷彿活火山進入了休眠期。
只懶懶地聽著，反倒看得主持人有幾分緊張。
“……當然，雖然是老生常談了，我還是得替歌迷們問問，不知道裴老師什麼時候才能出新專輯，更新一下我們的ktv歌單？”
裴峋漫不經心答：
“快了。”
主持人又不死心地追問：
“那能不能給我們透露一下，這次專輯更偏向流行樂還是搖滾樂？大概有幾首歌？還有……”
裴峋的目光掃過臺下一眾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定格在那道煙粉色的身影上。
意料之外的。
她看上去似乎很沉靜，甚至沒有那次在家裡看他演唱會回放時那麼激動。
……怎麼對著本人現場演出，還不如隔著螢幕熱情？
裴峋眉梢微揚，少年人的好勝心在此刻冒頭，即使此刻滿座都是媒體的長.槍短炮，也不能阻止他打斷主持人滔滔不絕的提問，奪過他的話筒——
“關於新專輯，我只能透露一點。”
隔著臺上臺下，無數尖銳鏡頭，裴峋的視線穿過人群，與溫窈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他的眼神那樣堅定，不給溫窈任何退卻躲閃的可能性。
彎了彎唇，低沉的嗓音在大廳內迴響：
“我太太說，這張專輯，她很喜歡。”
大廳內的空氣凝固了數秒。
溫窈像是被他的視線禁錮，一動不動地呆在當場。
片刻後，場內終於意識到這次是裴峋在公開婚訊後第二次提及他的妻子，現場一片譁然，訓練有素的主持人足足愣了十幾秒都沒能組織好語言，滿腦子都是——
#裴峋說太太喜歡他的新專輯#
熱搜詞預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