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初二學生小王按照「百度」的方法，把惡魔召喚了出來。
惡魔拿著鐮刀穿著西裝出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他這算出差，跨國的。
惡魔：「你召喚了我，就該知道後果。」
小王興奮得兩眼放光：「我知道我知道！我願意把靈魂獻給你，讓我可以成為黑暗中的皇者，夜風中的低吟者，從鮮血中而生的亡靈之主！」
惡魔覺得太陽穴疼：「你多大臉啊，條件是你定的嗎？」
小王：「啊？難道不是嗎？」
惡魔：「你聽好了，我會賜予你力量，讓你一統天下，讓人間陷入黑暗。代價是你的靈魂。」
小王：「好好好，我聽你的，你現在就是我的主人了。」
惡魔：「嗯，那就開始一統天下的第一步，我的僕人，明天早上六點半起床開始讀書吧。」
小王：「啊？為什麼要讀書？」
惡魔：「我的僕人為什麼可以不讀書？你要為了我一統天下，要一統天下，就先要做到一國的一把手，這就要求你畢業於國內一流大學並且去國外頂尖大學交流。你從現在開始就要好好學習，爭取當三好學生，得到本地媒體報道，參加全國競賽拿幾十個獎盃，十五歲以前搞個人發明，作為學生代表參政議政，寫學生論文，搞研究，搞課題，然後本科考進北 X 清 X，研究生進入人 X 讀，期間獲得推薦名額出國去 X 橋 X 魯交流，回來後考上公務員，被選為 X 大代表……所以，要一統天下就要好好學習，有什麼問題嗎？」
小王：「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你……你不給我點啥特殊能力嗎……比如黑暗的力量……」
惡魔：「你不說我都忘了，是要給你黑暗的力量。」
說完，惡魔在小王面前打了個響指。
惡魔：「我已經給了你黑暗的力量。」
小王萬分激動：「我有超能力了？！」
惡魔：「嗯，現在你的雙眼在黑暗中也可以繼續看書，不會影響視力。今晚就開始背單詞吧，人類的時間很寶貴的。」
002
第二天早上六點被叫起來的時候，小王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噩夢。
小王：「不是說六點半起床嗎……」
惡魔：「你見過哪個惡魔和人講道理的嗎？現在就起床，默寫昨天晚上背的單詞。」
小王眼淚汪汪地被拽起來，五十個單詞默錯了三十個。
惡魔：「錯的單詞每一個抄四十遍。」
小王：「你簡直是惡魔！」
惡魔：「老子本來就是惡魔。」
惡魔挺像老媽子的，小王的爸媽去外地做生意打拼了，沒空管兒子，每個月就給點零花錢。小王也不學好，頭髮留成個屁簾，學人家在校服褲子上剪洞，校服上衣上畫骷髏，吃飯就吃泡麵加小香腸，滿臉青春痘，一身抖抖肉。
惡魔忍無可忍，一把揪起小王的頭髮，抄起地獄鐮刀，把小屁孩的頭髮剃成了個板寸。然後又說：「給我把你那堆破爛衣服統統換了！」
小王校服上面的骷髏被惡魔洗掉了，校服褲子也被縫了起來。小王氣得哇哇大哭：「我的黑暗之力！」
惡魔惡狠狠地說：「再哭老子就讓你穿著開襠褲去上課！」
小王一下子不敢哭了。
到了晚飯時候，惡魔發現小王在吃泡麵。
惡魔搶過小王手裡的泡麵：「這東西根本沒有吃的價值。」
惡魔打了個響指，碗再放回小王面前的時候就變成了一碗青菜：「給我吃青菜！」
小王聞到青菜的味兒都想吐：「不吃！要吃肉！」
人家當惡魔隨從都是吃香喝辣不用做作業，為什麼自己要早起貪黑讀書還只能吃青菜！
惡魔：「想都別想，吃肉會胖。」
小王：「要吃肉。胖又不會死！」
惡魔：「胖和死有什麼差別！」
003
小王被惡魔摁著頭懸梁錐刺股了一個月，成績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
惡魔給他制訂了詳細的學習計劃和生活起居，六點半起床讀書，七點半出門上課，放學前在學校裡完成 70% 的作業，回了家在晚八點前做完學校的作業之後再完成一套五三數學卷。
而且吃飯要吃青菜，吃完後還要出去長跑。
小王過得生不如死，忍不住跟爸媽打電話，說自己被虐待了。嚇得老爸老媽趕緊從外地回來，看兒子被什麼人虐了。
惡魔穿著西裝文質彬彬地做好了一桌菜招待小王家長。王爹王媽一看，自己兒子最近成績上升，屁簾剪了，校服乾淨，一身正氣，還肯吃青菜，簡直樂上了天。
「謝謝謝太謝謝您了，以前讓他爺爺奶奶帶，但是老人根本帶不動這死孩子……」
小王的爸媽很放心地回外地了，留兒子被惡魔摁在地上摩擦。
惡魔說，考試考到全班前三，晚飯加一根香腸；考到第一，加兩根；全校第一，直接做一頓牛排。
惡魔：「只有強者才有吃肉的肉權，知道嗎？」
小王含著淚吃完了小香腸，吃完了就被拉出去跑五公里長跑，就這樣過了一年臉朝課本背朝魔的生活，成績從倒數躥到了全校第一。
老師請他上臺講話，分享學習經驗。
小王：「我的成績之所以能突飛猛進，是因為我把靈魂賣給了惡魔……」
老師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亂七八糟的小說別看太多。」
004
小王終於背書背到哭了。
「我不想讀了！」他耍潑。
惡魔：「那就沒肉肉吃！」
惡魔不給小王零花錢，每天嚴格按照青少年的營養結構做飯，放很多的青菜。
小王有天忍不住想拆一根小香腸，被惡魔發現了。惡魔把全家所有的肉都變成了青菜，包括肉鬆。
小王欲哭無淚：「惡魔是不是很閒啊？我看你一直待在我家都沒幹啥事……」
惡魔：「讓你一統天下就是我的工作啊。」
小王：「那我要是萬一沒能一統天下呢？」
惡魔晃了晃鐮刀：「那你就下地獄。」
小王：「我問一下，地獄大概是啥樣的？」
惡魔：「一個只有青菜吃的地方。」
天冷了，起床越來越痛苦了，惡魔每天早上五點半就開始喊人起床：「快起來，校服都給你擺床頭了。」
小王抖抖索索，他現在瘦了一大圈，沒脂肪護體了。
小王：「那條綠色的是什麼？」
惡魔：「秋褲。」
小王：「我不穿秋褲。」
惡魔：「外面冷了，給我把秋褲穿上！」
小王：「不穿不穿不穿！」
惡魔挽起褲管，露出腳脖子上的狗牙印：「你要是凍傷膝蓋了以後怎麼一統天下！這秋褲從地獄進口的，用地獄三頭犬身上剪下來的狗毛褲，你知道為了做這條秋褲，我和它搏鬥了多久嗎！我說你這小屁孩怎麼那麼不聽話呢！」
惡魔扒下小王的褲子，硬是把青綠色的秋褲給套了上去。套上後很滿意：「嗯，大小剛剛好。」
小王瘦了一大圈，臉上的痘痘也下去了，本來就是挺精神一小夥子，穿上秋褲，簡直神采奕奕。
005
最近小王在努力刪除黑歷史。
中二病，發病期大致處於十二歲到十八歲，自然痊癒。痊癒後的人往往不承認自己有得過這個病。
百分之九十的中二病發作時都會幻想自己能召喚惡魔用靈魂做交易，幻想自己和黑暗融為一體。當然現實是很殘酷的，小王召喚出來了一個每天盯著他讀書、逼他吃青菜、督促他運動，還逼他穿秋褲的老媽子惡魔！
惡魔一邊做蔬菜沙拉，一邊看他神色扭曲地清理 QQ 空間。
惡魔：「你終於覺得當年自己腦子好像被地獄之門夾過了一樣對嗎？」
小王：「我當時腦子就是被門板夾了，才會把你召喚出來……」
惡魔哼著歌走了：「別這麼說嘛，你看，要是沒我，你現在可能還是那副樣子。來來來，吃完沙拉背單詞，今天單詞背得好就給你吃肉肉。」
小王對吃肉肉不是很上心了，一點不積極。
惡魔：「唉，吃肉不積極，腦袋有問題，要不這樣，晚上給你做菲力牛排怎麼樣？」
小王眼睛亮了，惡魔做的牛排還是很不錯的。
於是惡魔出門買牛排了，一直買到大半夜才回來。小王抱著「五三題庫」下樓，看他西裝破破爛爛的，鐮刀都缺了個口，手上拎著一塊還滴血的牛排。
小王：「……你是去西班牙鬥牛場直接殺牛了嗎？」
惡魔說：「這是克里特島限量版供應的米諾陶諾斯牛排，我和他足足打了三小時，差點打得他爺爺宙老都殺過來了。快吃吧，可補了。」
高中時候的小王，直接成了學生會會長。
成績好、運動好、身材和臉蛋俱好。而且還吃青菜、穿秋褲。要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還有兩樣就是不吃青菜和不穿秋褲。
升旗儀式上，小王被請上去演講，自己如何從一個墊底殺馬特成長為市三好學生。小王清了清嗓子：「我為了學習，把靈魂出賣給了惡魔……」
校長用憐愛的眼神看著他：「小王啊，那種亂七八糟的電影少看點。」
小王回了家，惡魔迎上來：「怎麼樣啊？今晚吃肉肉吧？上次的米諾陶諾斯還剩下點部位，我準備做燒烤。」
小王：「每天吃肉好膩啊，有沒有清淡點的？」
惡魔擰著他耳朵：「翅膀硬了啊你？還敢和你主子點菜了？！今晚你啥都沒得吃，跟我身邊伺候著！」
小王被他一路擰出家門，發現家門口多了輛新腳踏車。惡魔屁顛屁顛坐上後座：「快點，帶我去電影院，《在地獄中心呼喚你》今天首映！」
小王：「這腳踏車哪來的？」
惡魔：「這是蘊含了我黑暗力量的腳踏車。」
小王有點緊張，擔心這腳踏車會不會一路火花帶閃電。結果剛騎上去他就罵娘了，腳踏車一邊走一邊會自動播放賈斯丁·比伯的歌。
惡魔嘿嘿嘿怪笑：「是不是很黑暗啊？大家都敬畏地看著我們主僕呢。」
小王面無表情在垃圾站旁邊停下車，連魔帶車推向垃圾箱。
006
小王高考前準備把黑歷史刪個乾淨，包括百度貼吧中二病的帖子還有各種奇怪的黑魔法小道具。
惡魔：「這堆碎骨頭還要不要啊？」
小王：「扔了扔了！」
惡魔：「那麼這堆十字架呢？」
小王：「扔了扔了扔了！」
惡魔：「這個裝了血的瓶子呢？」
小王：「扔了扔了扔了扔了！」
惡魔：「你當年好像還是用這個東西把你主子召喚出來的哎。」
小王翻了個白眼，抓過血瓶，扔進了最下面的抽屜。
惡魔：「你明天去高考，記得好好考啊，考完了還要回來一統天下呢。」
「一統天下」這四個字羞恥得讓小王虎軀一震，回憶起了當年的殺馬特中二病生涯。
惡魔得意地大笑，給他做了頓惠靈頓牛排送考，一直送到考場口：「給你主子爭氣啊！」
不過小王考完回家，路上卻出了事。
他坐的大巴遇到了車禍，在高架上燒成了一團火球。撞車時，小王就昏過去了，一口氣昏睡了五六天，所以也不知道這件事兒鬧得有多大。
全車唯一一個倖存者就是小王，被救出來的時候都是個血人了，送進醫院，居然奇蹟般地好了，連個疤都沒留下。
記者都衝到小王家裡採訪：「請問你是怎麼從火災中倖存下來的？是做了什麼自我防護嗎？」
小王：「啊？大概是因為我把靈魂賣給惡魔的關係吧。」
記者低頭寫——倖存者的精神狀態並不穩定，畢竟遭遇了那麼大的事故……
小王轟走了記者。他住院一週，家裡沒什麼變化。除了惡魔不見了。
他甦醒後，就沒再看到過那個老媽子惡魔。
爸媽等他康復後就又回外地了。家裡沒人做飯，小王開啟冰箱，看裡面滿滿的青菜。到了晚飯時候，也沒人會敲著鍋敦促他吃青菜，耳根一下子清淨了。
就這麼走了啊……
他還有點不習慣，這麼多年了，每天都有個人在他耳朵邊上，說這個說那個，突然沒了，真的挺寂寞的。
小王到臥室，從抽屜裡把那個血瓶拿了出來，再憑著記憶，好不容易從百度空間找到一箇中二病 QQ 空間的快照，把召喚惡魔的方法找了出來。
折騰了一晚上，大半夜的，一個人影吧唧一下從黑暗中出現。結果不是原來那隻惡魔，是一個重金屬打扮的妹子惡魔。
妹子惡魔：「咦，你好像有點眼熟啊，好像我同事的一個客戶？」
小王問她知不知道自己的惡魔去哪了，就是一個總是圍裙配西裝，嗜好燒青菜，剃地獄三頭犬的毛做秋褲的那個。
他其實不太抱有希望，因為可能地獄裡的惡魔差不多都是這副樣子的，很難找到。沒想到妹子立馬點頭：「認識啊認識啊，就是上個月因為嚴重違規被處分的那個吧。」
小王：「咦？你那麼確定？」
妹子：「因為全地獄只有這傢伙一個會替客戶燒飯補課買蔬菜做秋褲啊。」
小王：「等等？那其他人是怎麼培養客戶一統天下的？」
妹子翻了個白眼：「都什麼年代了還一統天下，客戶要是太廢柴，直接吃了靈魂就走了唄。」
小王背後一陣冷汗，照這麼說，幾年前自己要是沒遇到那隻老媽子惡魔，可能早就被當作廢物回收了。
小王：「那他出了啥事？受了啥處分？多久能回來？」
妹子攤手：「別想了，嚴重違規，直接關進了煉獄挫骨揚灰。」
妹子：「好像就是為了救你？這傢伙在客戶身上用了復活術，第二天就被抓了。」
007
小王呆呆地聽完了。他終於知道惡魔為什麼不見了，也知道那魔回不來了。
妹子：「說起來你要不要和我簽訂契約啊？反正他灰飛煙滅了，你的靈魂也沒主了，不如我當你主人唄？我給的條件可好了……」
小王：「你能讓他回來嗎？」
妹子：「想多了你。」
小王：「我把靈魂賣給你呢？」
妹子：「你覺得人類靈魂很值錢嗎？」
小王低著頭看著血瓶，當時他為了搞召喚惡魔的血瓶扎手指，痛得要死。
就在這時，妹子尖叫一聲：「嗷嗷嗷嗷暗皇大大！」
小王臥室角落裡堆著一大堆沒來得及丟掉的中二病讀物，妹子惡魔兩眼放光，抓起了最上面一本。一個畫煙燻妝的殺馬特在封面上頹廢地站沒站樣，書名叫《黑暗中的皇者，夜風中的低吟者，從鮮血中而生的亡靈之主》。
一看這本書，小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快扔掉！扔掉！扔掉啊啊啊！」
妹子緊緊抱住這本黑歷史：「不！這是暗皇大大出過的唯一一本書！我找了好久！」
妹子：「這書你的？你不要？你不要能不能給我啊？我想想辦法把我同事給你搞回來。」
小王一下子就頓住了：「你說啥？」
妹子：「哎呀你別管了，給不給？」
小王：「給，那一摞都給你！」
妹子抱著那堆中二病雜誌，滿臉桃花地走了。
但是惡魔還是沒回來。
小王收到了錄取通知書，進了大學。家裡人放了三天三夜的鞭炮，所有的親戚都輪番過來問：「小王啊你真爭氣，怎麼考上北 X 的啊？」
小王：「把靈魂賣給惡魔……」
親戚憐愛地拍拍他的肩：「不願說沒人逼著你說。」
小王一個人回了臥室，悶著枕頭睡了，心裡難過。睡到了大半夜，突然聽見有什麼在敲窗。
他連忙衝到視窗，一看，啥都沒。
過了一會兒又有東西敲窗。結果開了窗，還是沒見到東西。正要關窗，小王聽見一個很輕的聲音說：「不許關不許關！」
有隻烏鴉似的玩意兒居然從視窗飛進來了。小王一看，居然是惡魔！
惡魔揉揉頭上的包，收起烏鴉翅膀，坐在他肩膀上：「剛才你一開窗把我扇下去了，是不是故意的！」
小王：「你怎麼變得這麼小？！」
惡魔現在大概就手掌那麼大，背後兩隻黑雞毛翅膀瞎撲騰，特別像只烏鴉。
惡魔跳到他書桌上，氣呼呼咬了口小王撕開還沒吃的香辣小香腸：「都變成一粒灰了再被同事撿回去重新復活，能不小嗎！還不是為了你！」
惡魔現在抱著根和他一樣大的香腸，啃得滿臉都是油，扯過小王的袖子擦臉：「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有沒有每天吃青菜啊？有沒有每天背單詞啊？眼保健操和長跑呢？」
小王抽走了香腸：「你再煩，就沒肉肉吃。」
惡魔抱著香腸不撒手：「反了你，反了你！」
小王嘿嘿冷笑：「現在，每天吃青菜還是吃肉肉，老子說了算了。」
惡魔氣得都掉毛了：「不管，我要吃肉肉。剛剛復活，餓得要死……」
小王當著他的面，一口把小香腸吃了。
惡魔氣得眼眶紅了，無奈法力和尺寸一起縮小，毫無還手之力。
小王：「只有青菜給你吃。」
惡魔：「忍住，不哭。」
小王：「沒有肉肉。」
惡魔：「嗚……」
小王：「有也沒你的份。」
惡魔坐在地上，哇地哭了。幾個小骷髏伴著一朵小小的黑雲繞著他亂飛。
一根小香腸遞到了他面前。
小王：「好啦好啦，逗你玩的，來，吃肉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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