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武林盟主是個盟二代，他爸和他爺爺都是盟主，順理成章的，他也成了武林盟主。
盟主小時候過著眾星捧月的日子，很熊，上房揭瓦，無惡不作，全盟的分舵主都被他當過馬騎。江湖風平浪靜的，但老爹每天都在和他開展魔教抵禦教育，聽得耳朵都要長繭了，分舵主也騎膩了，意識形態教育也不想聽了，盟主隔三岔五地溜出總盟，跑河邊玩。
有天他在河邊發現了一隻河神，河神杵在河水裡，面上笑嘻嘻的，和他一般年歲，白衣烏髮紅唇，特別仙，簡直是河神中的妖豔賤貨。
很多年後影衛問盟主：大佬，那年你還穿開襠褲吧，怎麼覺得那玩意兒是河神呢？
盟主一腳踹過去：狗屁！那玩意兒和老子說他是河神啊！
002
這是一隻上來就自稱是河神的河神，很單純很不做作。
盟主雙掌合十：「我能向河神許願嗎？」
河神說：「你也是挺不見外的哦，來來來，說吧。」
盟主祈禱得很虔誠：「下午師父要考我心法口訣，背不出就要抽二十下屁股，你能讓我躲過這二十下嗎？」
河神點點頭：「這簡單。本座教你一句密咒，你師父考你時，你在他耳旁念出，自然就不會挨二十下鞭子了。」
盟主眼睛都亮了。
河神用手沾了水，在石頭上寫下四個字——嘛悳凪弡。
盟主說：「不認識這四個字。」
河神：「你這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啊，記住讀音，MA DE ZHI ZHANG。」
盟主點頭，回去照做了。
那天晚上，盟主的屁股捱了六十下鞭子。
003
等盟主的屁股養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抄著木劍去河邊斬妖除魔。小屁孩河神不見了，盟主只好往河裡撒尿洩憤。
這個習慣很好地保留了下來，每天，無論風雨，盟主都會去河裡撒尿。那時候盟主還只是少盟主，過了幾年他老爸嗝屁了，他才晉升成武林盟主。
晉級那天，盟主在酒過三巡後風雨無阻地衝到河邊撒尿，正解開褲腰帶，就看到河裡有個人，白衣烏髮紅唇，在河裡杵著。
那人扭頭，呆住了。
——此人的反應完全正常。不管誰大半夜看見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在河邊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兩隻手還在解褲腰帶，都會覺得很害怕、很想報衙門的。
盟主繼續解褲腰帶，對著河撒尿，表情淡定：「我就想和你說一聲這水不太乾淨……」
那人寒著臉飛身上岸。盟主覺得這畫面有點熟悉，開口問：「你誰啊？」
白衣人咳了一聲，用力擦著臉上的水：「吾乃河神。」
這四個字一出，往事如昨啊。
「蒼天有眼居然是你丫的——」
盟主連褲帶都顧不上系，挽起袖子衝了上去。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盟主道：「你丫當年害老子的屁股差點被打成兩瓣！」
白衣人鄙夷地看了眼他下半身，臉上還帶著笑：「說得好像有誰的屁股不是兩瓣似的。」
盟主衝過去逮人，白衣人功夫不如他，躲了幾個回合後，被他摁在樹上。樹震了震，從上面落雨似的掉下來一堆影衛。
盟主：「怎麼這麼多？！」
幾個穿武林盟服飾的影衛指著另外幾個穿黑衣的：「盟主，這幾個不是咱的兄弟！」
那幾個穿黑衣的看顏值就不是。眉毛修過、畫過，還打眼影。不像武林盟的影衛，個個素面朝天。
穿黑衣的影衛跪在白衣人前面：「教主！這幾個不是咱兄弟！」
白衣人挑眉：「那怎麼一開始沒認出來，風平浪靜蹲一棵樹上蹲那麼久？」
黑衣影衛說：「天太黑了，看衣服看不出……」
白衣人冷笑：「看妝容也該看出來了吧？我讓你們都畫這個月最流行的邪教炎魔妝，用紅色眼線的！」
黑衣影衛額上有冷汗淌下：「屬下無能，這幾個人眉骨高面部輪廓硬，屬下以為他們畫了西域系小煙燻修容妝……」
004
大晚上的，兩個陣營的影衛就看著自家老大在行變態之事，武林盟主褲子也沒穿好，把白衣教主摁在樹上。
黑衣影衛甲：「按照一般劇情，武林盟主會結巴著和我們解釋——『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只是個誤會』。」
黑衣影衛乙：「對，咱教主也會紅著臉扭過頭解釋——『今晚的事情不許說出去，否則格殺勿論』。」
武林盟影衛：「盟主，你不用解釋了，兄弟們都懂，這只是個誤會，雖然你看著想強姦對面的公子，但其實一定只是撒完尿沒來得及穿褲子。」
白衣人冷冷道：「看起來你經常幹這種事啊。」
盟主壓根沒鬆開他，扭頭叮囑自家影衛，滿身醉意：「攔住他家影衛，老子直接把這邪魔歪道給辦了，給他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這和劇本不一樣啊！黑衣影衛都慌了：「休得無禮！區區一個武林盟主膽敢傷我魔教教主？！」
武林盟影衛還在那琢磨：正邪不兩立，要是傷也就算了，可咱家盟主這架勢是要上了人家教主啊，這就是個意識形態問題了。
武林盟的影衛隊長舉手：「盟主，屬下覺得你這樣很危險，因為你現在生米煮成熟飯，對方一定會在你完事後逃走，回去魔教策劃報仇。他策劃報仇的途中，盟主你會和某家正派的大小姐訂婚，訂婚時卻發現自己想起了教主，於是悔婚，於是千夫所指，於是被逼下臺，被打成邪魔歪道。這時候魔教教主會出來收你人頭，接下來的發展應該就是墜崖，兩個人一起摔到崖下仙境……」
黑衣影衛怒道：「放肆！你以為就你們腦洞大？這種套路前年就過時了，現在流行智者受，我家教主會在崖下安排好兵馬，一起墜崖時候你家盟主摔到下半身功能喪失，然後被教主綁回去。穿白衣的魔教教主智商都在二百六以上的！」
武林盟主聽這一分析，立馬就萎了，鬆開了教主：「那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老子煮了他的米，但不用吃他的飯？」
現場寂靜了下來。
武林盟影衛一臉嫌棄：「盟主，不是屬下說你，你這就有點沒意思了啊。」
黑衣影衛嗤之以鼻：「渣！教主，這渣渣想上車不買票。」
黑衣影衛甲怒道：「你這是什麼話？！有咱教主這麼人間絕色的車嗎？」
武林盟主默默穿上褲子，酒席上確實喝高了，現在涼風吹醒了。就算對方是個魔教教主，荒郊野外的把人給辦了也不太合適。
黑衣影衛竊竊私語：「你看那孫子，又把褲子穿上了哎。」
武林盟影衛橫眉怒目：「盟主！你這樣讓我們武林盟很沒面子！辦他！」
武林盟影衛甲：「對！和這邪魔歪道講什麼上車買票！」
005
是的，其實這個故事主角不是盟主和教主，是他們倆的影衛。
006
盟主猶豫著，手提著褲子，穿也不是，脫也不是。
教主咳了一聲：「要不這樣，盟主，你先把褲子穿上。我們以後來日方長，有很多經貿協議房地產買賣要談，你這樣，大家怎麼談正事。」
黑衣影衛喊：「教主，這時候你應該搶他褲子，逼他光屁股回去。這樣他就會來搶你褲子，搶來搶去，一來二去，事兒就成了。」
武林盟影衛不甘示弱：「你這是什麼辣雞腦洞！盟主，先下手為強！直接搶丫褲子！」
魔教教主聽著都覺得不好意思了，伸手替盟主把褲子提上來、褲腰帶紮好。為了防止盟主又在影衛的慫恿下脫褲子，教主還很貼心地給他打了個死結。
教主柔聲道：「盟主你別緊張，今天聽見新盟主上任，總要來看看，打個招呼……」
黑衣影衛甲在後面配音：「沒想到會在舊地遇到故人，這或許就是兒時結下的緣分……」
黑衣影衛乙眼角含淚光：「可是造化弄人，自古正邪不兩立，他是正，我是邪，註定命裡相愛相殺……」
黑衣影衛丙想了想，努力接下去：「既然，既然正邪不兩立，那就本座躺著你站著，本座……本座隨你……啊噗！」
教主一掌把丙打進水裡，面色森冷。
武林盟主尷尬地在那擦汗，越擦汗越多，原來是手心在冒汗。
武林盟的影衛都是一群虎背熊腰大老爺們，平時不是總想那麼多柔情線路的劇情，可關鍵時刻決不讓自家大佬丟人。
武林盟影衛說：「此刻，魔教教主雖口軟面善，想用兒時舊事軟化武林盟主除惡務盡的思想形態，但心裡已經打起了狠毒的主意！他早已預備好了封喉劇毒，準備倒入武林盟的河裡，悄無聲息毒死全武林盟的英雄好漢，可卻被英勇神武的武林盟主識破了！」
黑衣影衛冷笑：「你知道哪怕一公斤鶴頂紅經過河水的稀釋就連只貓都毒不死嗎？撇開劑量談毒性，武林盟的人都是死流氓。」
——只有魔教教主在一旁，臉色瞬間變了，好像被說中了什麼，悄悄握緊了一直捏手裡的黑色小瓷瓶。
黑衣影衛看自家教主臉色不好，肯定是覺得這幫糙爺們腦補的劇情又俗又硬又套路：就算我家教主想毒死你們又如何？這時，教主的內心也一定很矛盾，一邊是魔教大義，一邊是童年玩伴，可他是魔教教主，還是魔教重於一切。就在即將投毒時，居然和童年相遇的武林盟主重逢了！教主內心糾結啊，可武林盟主心裡更糾結。
武林盟影衛「嘁」了一聲：「咱盟主糾結啥？」
黑衣影衛甲清了清嗓子：「身為未來的武林盟主，他必定從小就生活在眾星捧月的生活裡，身邊每個人都對他又諂媚又虛偽，根本沒幾個同齡朋友，就算有，他們也不敢和少盟主打作一團。」
黑衣影衛乙說：「這時候，你家盟主就遇到了我家教主，被我家教主狠狠地耍了。第一次有人敢耍他，敢不鳥他，這個人好特別，和其他人好不一樣啊！你家盟主這麼多年每天來這撒泡尿，只是為了單純報復我家教主嗎？不是！只是每天過來看看，是不是還能再見面！」
黑衣影衛丙被這個腦洞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嚶嚶亂哭，眼妝都花了。
武林盟影衛不屑一顧，轉頭看自家盟主：「盟主！他都是自己腦補的！別怕，咱腦補個比他更好的！」
可這一扭頭，影衛就呆住了。
——因為自家盟主的臉色也不好看，忽紅忽白，眼光躲閃。
這特麼的就很尷尬了。
007
盟主請教主回家吃了杯酒，兩個人都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最後還是教主先說話：「不好意思啊，平日沒好好管教教眾，讓你見笑了。」
盟主也撓頭：「哪裡哪裡，我也是，新官上任第一天，沒好好搞過組織紀律。」
教主想了想，把黑瓷瓶放桌上：「其實那時候我是真的想下毒的……」
盟主擺手：「行了，過去的事別提了，乾了這杯酒，大家還是兄弟……哎？你這瓶子挺精緻的哦？」
盟主把裝著劇毒的瓶子拿起來一看，看了半天。
盟主：「教主啊，你們魔教人就是會玩，這毒瓶怎麼開啊？」
教主：「怎麼會呢？就是普通的木塞子啊，我看看……」
教主：「我……擦……」
教主很少爆粗口的。但是看到裝毒藥的瓶子木塞不知道啥時候掉了，他還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空氣一下子變得很安靜，讓人很害怕。
盟主：「……」
教主：「……別擔心，我手下不是說了嗎？再毒的毒被河水稀釋，連只貓都毒不死，不能撇開劑量談毒性……」
房樑上的黑衣影衛很著急：「教主！我那時候就是科普一下化學知識！但你手裡那瓶是從宮裡偷出來的氰化物啊，這個規格完全不一樣的，一滴就夠幹掉河邊一個村了……」
教主：「……」
盟主：「……」
教主：「沒、沒事，盟主，咱一路回來的時候，武林盟裡面不是還有說有笑的嗎？」
黑衣影衛：「那是因為毒被稀釋了，人可能會晚點死。」
教主：「你閉嘴。撇開劑量談毒性的都是臭流氓。」
就在這時，房樑上掉下來一個武林盟的影衛，神色慌張：「盟主！不好了！四十個分舵的分舵主一齊造反了，說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趁著今夜你喝多了，把你蓋布袋了！」
盟主一激靈：「老子與他們無冤無仇！」
影衛嘆氣：「盟主，不是屬下說你啊，你小時候，分舵主們可沒少受你欺負……」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當年被上司的熊兒子當馬騎，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盟主推開門，外面火光沖天，分舵主們個個磨刀霍霍，目光猙獰地看著他。
盟主：「各位……各位叔叔伯伯，你們要造反的心情我還是比較理解的，就是有個問題……你們弒血為盟過沒有？」
分舵主搖頭：「還沒，我們打算先幹掉你再說。」
盟主：「還是先去舀碗水來，在裡面滴上血，每個人喝一口再說吧……」
舵主們想了想，也是，他們都是長輩，不能在小輩面前沒規矩。分舵主讓人去打來幾桶水，裡面滴上血，給參加造反的兄弟每人一碗，弒血為盟。
分舵主：「侄子你別急，叔叔弒血為盟完了過來收拾你。」
盟主：「不急不急，叔叔你慢慢喝。」
分舵主：「對了，你邊上這小白臉誰啊？」
教主：「……」
分舵主一仰頭，把一碗水一口乾了：「侄子你還有啥遺言要交代的嗎？」
盟主：「沒事，沒叔叔你啥事了。」
008
黑衣影衛看著一堆喝了水的人，壓低了聲音配音：「此刻，他們並肩站在火光前，都在感慨世事弄人。正邪不兩立，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站在一起了。」
武林盟影衛也跟著附和：「魔教教主正在盤算新的禍亂天下的方法，這一次，他不費一兵一卒覆滅了內亂的武林盟，下一次，他的目標就是天下……」
教主扭頭：「你手下戲好足啊。」
盟主看著倒了一地的屍體：「你們先讓我靜靜，我現在可是家底都沒了，前途渺茫。」
教主：「沒事，你手下不是說了嗎，本座的目標是天下。雖然現在還是個創業公司，但總比你這個破產的要好。要不你考慮一下加入我們的核心團隊，當副教主。」
盟主：「我不幹傷天害理的事。」
教主指指前面一地的屍體。
盟主：「……咱們先談談公司股的問題。」
教主點頭。其實有件事情他沒告訴盟主，今天魔教那邊也改朝換代，那幾個長老也想篡位，被教主清場了。現在魔教就是個空殼公司，教主本來想帶著影衛團隊過來把武林盟幹掉，佔他們地皮的。
但是現在看起來，盟主和教主的創業之路，才剛剛開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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