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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星的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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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愛情無非是渴望看到別人眼中的自己,”她說,“歸根結底是愛自己。白痴。你想要的不是他們,而是可以從他們身上得到的東西:痴迷和自我欺騙。你讀過維克多·雨果女兒的日記嗎?希望我沒記錯人。”

“沒有。”

“我也沒讀過,但見別人寫到過。記得有一段印象非常深,那一段是這麼說的:她愛一個男人很多年,著了魔似的愛著他。有一天,她在街上遇到了這個男人,和他擦肩而過。可能她沒認出來,也可能認出來了,但是卻再也無法將眼前這個人和心裡深愛的那個人聯絡起來,完全聯絡不起來。”

我在溫哥華認識X的時候,他和現在判若兩人。那時他是個不苟言笑的研究生,還信著路德宗。他身體敦實,性格果斷,在有些人看來是個學究氣很重的人。他的妻子叫瑪麗,是一名理療師,喜歡運動和跳舞,給人的感覺有些丟三落四的。瑪麗有一頭金黃色的頭髮,牙齒很大,一說話就露出牙齦來。在這兩個人中,你會覺得妻子才是會跟人私奔的那一方。一次野餐時,我看過瑪麗打棒球。當時我不得不離開大家,到灌木叢那邊去給孩子餵奶。那時我二十一歲,雖然是哺乳期的母親,但看起來大概像單純的女孩。外在豐滿紅潤,內心卻滿是邪惡的想法和勃勃的雄心。那時我還沒有開始渴望性,遠遠沒有。

X走到灌木叢那邊,遞給我一瓶啤酒。

“躲在這兒幹什麼?”

“給孩子餵奶。”

“為什麼要到這兒來?沒有人會介意的。”

“我丈夫會生氣。”

“哦,那好吧,把這瓶酒喝了。啤酒能催奶,是不是?”

記憶中,我跟他只說過這一次話。他直接過來找我,雖然略顯笨拙,但好意不容置疑;而我竟然也覺得輕鬆愉快,對他充滿感激——由此確實不難想象,日後他會對女人們大獻殷勤,而且效果不錯。我相信他在女人面前總是表現得很有耐心,不慌不忙,一副事業有成、懂得欣賞別人、又很真誠的樣子。

我在多倫多參考圖書館[25]碰到了丹尼斯,他約我出來吃飯。

丹尼斯是X的朋友,曾經去澳大利亞看過我們。他是個瘦瘦高高、有些呆板、擁有燦爛笑容的年輕人——也不算太年輕了,應該有三十五歲了——他禮節周到,喜歡說教。

我去見丹尼斯,心想他可能有話要捎給我,不然怎麼會想起來和一個僅有一面之緣又比自己年齡大的女人吃飯呢,豈不是很奇怪嗎?我想,他可能會告訴我X是否回加拿大了。X說過,他們可能會在七月份回來,然後他要花一年的時間寫書。這一年他們可能住在新斯科舍省,也可能住在安大略省。

丹尼斯去澳大利亞看我們的時候,我做了一道咖哩菜。聽說有客人要來,我很高興,心想他來得正是時候,可以看到暮光灑在山谷中的美麗瞬間。我們的房子和別人的一樣,也建在木樁上。從吃飯的窗子往外看,可以看到橢圓形碗一樣的山谷。山谷四周有一棟棟小房子,谷中長滿了藍花楹、鳳凰木、雞蛋花樹、柏樹和棕櫚樹。樹葉形狀各異,有的像扇子,有的像鞭子,有的像羽毛,還有的像圓盤;葉子的顏色也不盡相同,有亮綠、淺綠、深綠、灰暗的綠,還有油光水滑的綠。山谷裡有珍珠雞,傍晚時分,還有一群群笑翠鳥喧鬧著飛上天空。我們得爬過房子下面一段陡峭的土坡才能來到洗衣棚,把衣服夾在一根旋轉的晾衣繩上。在那兒,我們見過像帳篷頂一樣懸掛在空中的蜘蛛網,一上一下,好像蓋子和水盆。必須提防一種結圓錐形網的小蜘蛛,這種蜘蛛有毒,而且沒有解毒的藥。

我們請丹尼斯來到住處,告訴他這是一座典型的老式昆士蘭建築:有榫槽結合的高牆,門上方裝著通風板,整個門面上雕刻著優美的藤蔓。丹尼斯對眼前這一切似乎都不太感興趣,反而說起他剛剛去過的中國。後來X說,丹尼斯總是喜歡聊自己剛剛去過的地方和剛剛見過的人,對眼前的東西好像視而不見;不過他有可能在下一個城市、和下次一起吃飯的朋友說起我們,說起這裡。X說,丹尼斯大部分時間要麼在旅行,要麼在和別人聊旅途中的見聞,他朋友很多,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有人請他吃飯。

丹尼斯說,他看了中國西安不久前才出土的兵馬俑。他向我們描述那一排排真人大小的兵俑,說每一個都栩栩如生,形態各異;有些上面還殘留著顏料的痕跡,那些顏料曾經塗滿它們全身,讓它們獨具個性。他說兵俑後面是一面土牆,這些兵俑看起來好像是從牆裡走出來的一樣。

他說這讓他想到X的女人們,一個個前赴後繼,總有新人換舊人。

“這支隊伍向前行進。”丹尼斯說。

“丹尼斯,看在上帝的分上。”X打斷他的話。

“可是它們真的是從土牆裡走出來的嗎?”我問丹尼斯,“樣子完好無損嗎?”

“你說誰完好無損?”丹尼斯發出一聲刺耳的笑聲,“士兵還是女人?女人當然不會完好無損,或者說不會完整很長時間。”

“可以不說這個了嗎?”X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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