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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星的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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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你為愛情所能承受的痛苦和混亂是有限的,就像你對房間的混亂有一定的忍受度一樣。你無法預知這一限度,但是一旦達到,就知道了。我相信這一點。

當你真正開始放手的時候,這就是你的心路歷程:一陣隱隱的痛苦突然襲來,讓你措手不及;但隨之而來的卻是輕鬆。這種輕鬆需要仔細思量,不僅是解脫,還有一種怪異的愉悅感,不是那種自殘或惡意的愉悅,不是個人層面的。而是當我們看到設計不合理、框架無法支撐時,就會感到的莫名的愉悅,重新開始的愉悅。我希望重新考慮生活中所有矛盾的、反覆出現的、不方便的事。我是這麼想的。其實我們都有這樣的願望,這和我們對永恆和甜言蜜語的嚮往既矛盾對立又並行不悖。

我細想了一下那個白色的夢,想著它是如何與現實錯位的,忽然發現錯位就是愛情的線索,問題的核心。但就像醉酒或嗑藥的人一樣,我對眼前的景象感到一片模糊。

我需要休息,刻意的休息,並重新定義幸運的內涵——不是丹尼斯所說的那種幸運。你很幸運,能夠坐在隆尼麵包店裡喝咖啡,看著店裡人來人往,吃吃喝喝,買著蛋糕,說著西班牙語、葡萄牙語、漢語和其他語言——你可以試著去分辨。

十三

凱伊從鄉下回來了。她也穿了一身新衣服:一件墨綠色的、女學生風格的束腰外套(裡邊沒穿襯衣和胸罩),一雙墨綠色的齊膝長襪和一雙馬鞍鞋。

“這身衣服看起來奇怪嗎?”

“確實很奇怪。”

“會不會顯得我胳膊很黑?記得過去的一首詩裡寫過一個胳膊很黑的女人嗎?”

她的胳膊看上去確實是棕色的,很柔軟。

“我本來想週日過來的,但是羅伊帶了一個朋友來,我們在一起吃烤玉米,玩得很高興。你也應該去,真的。”

“下次再說吧。”

“孩子們像美麗的小惡魔一樣跑來跑去,我們把蜂蜜酒都喝光了。羅伊會做生育娃娃。他那個朋友叫亞歷克斯·沃爾瑟[15],是著名的人類學家。我覺得自己對他應該有所耳聞,但是沒有。他人很好,並不介意。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天黑後,我們圍坐在篝火旁,他走到我身邊,不停地嘆氣,然後把頭放在我腿上。那麼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竟讓我感到很貼心,像只聖伯納德犬。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

普魯

普魯曾和戈登住在一起。那是在戈登離開妻子之後,兩人複合之前,一共一年零四個月。在那之後不久,戈登就和妻子離婚了。接下來兩人分分合合,糾結了一段時間。後來他妻子去了紐西蘭,看樣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和戈登分手後,普魯沒有回溫哥華島(那是她和戈登相遇的地方,當時她在一家度假酒店的餐廳當服務員),而是在多倫多一家綠植店找了份工作。那時她在多倫多已經有很多朋友了,大多都是戈登和他妻子的朋友。大家都很喜歡普魯,併為她和戈登分手感到惋惜,但她總是一笑了之。普魯很可愛,雖然出生在溫哥華島上的鄧肯鎮,卻有著一口英國口音——加拿大東部人眼裡的英國口音。因為這口音,就算是最刻薄的話,到了她嘴裡也會變得輕鬆有趣。她把自己的經歷當作趣聞軼事講給大家聽,雖然這些經歷大多都以希望的破滅、夢想遭到奚落、永遠出乎意料的結局而告終,雖然每件事都怪樣百出,並且沒有任何理由可言,但人們聽完卻總會心情愉快。他們都說認識普魯很幸運,她隨和、有修養,不把自己看得太重,從不要求別人怎樣,也不怨天尤人。

普魯只抱怨一件事,而且時不時會提起,那就是她的名字。她說“普魯”聽起來像女學生,而全稱“普魯登絲”又像老處女;父母當初給她起名字的時候真是太沒有遠見了,連女孩子的青春期都沒考慮到。要是將來長成豐滿的姑娘呢?或者長得風情萬種該怎麼辦?難道名字就決定她和這二者都無緣了?她現在快五十歲了,仍然保持著苗條的身材和漂亮的容貌,工作起來勤快、熱情,讓用餐的客人們覺得賞心悅目。這樣的她大概比較接近父母當初的期望吧:聰明伶俐、細心周到,樂於做個生活的旁觀者。要想讓她成熟、富有母性或陷入真正的困境,恐怕有點困難。

早些年,普魯在溫哥華島結過婚,那次婚姻在她看來是個徹頭徹尾的災難,卻給她留下幾個孩子。孩子們都長大了,回來看她的時候,不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找她要錢,而是給她買禮物,幫她理財,安排人給她的房子做隔熱處理。她高高興興地收下禮物,也聽取孩子們的建議,但就像個任性的小女孩一樣,從不給他們寫回信。

由於戈登的緣故,孩子們不希望普魯繼續住在多倫多了。大家的意見很一致,她自己卻一點也不當回事。她請朋友們來聚會,也參加別人的聚會,有時候也會和別的男人約會。在那些備受激情和嫉妒折磨、無法自控的朋友看來,普魯對性的態度讓人感到很寬慰。她把它看作健康的、略顯愚蠢的放縱,就像跳舞和美味的晚餐一樣,不應該成為人與人之間愉快交往的障礙。

對戈登來說,既然妻子不回來了,他就時常來看看普魯,有時還請她吃頓飯。不一定去餐館,也可能去他家。戈登做得一手好菜,和普魯或妻子在一起的時候,他壓根不會做飯,可是一旦認真起來,就比她倆做得都好——這倒不是吹牛。

不久前,普魯在戈登家吃晚飯。戈登做了基輔雞,還有焦糖奶油作為餐後甜點。和大多數認真的新手廚師一樣,戈登也是三句話不離吃的。

在普魯和大多數人看來,戈登很有錢。他是個神經科醫生,在城北一個山坡上有棟嶄新的房子。那裡曾是風景如畫卻賺不到錢的農場,現在則是昂貴的別墅區。每棟別墅都出自設計師之手,佔地半英畝。如果讓普魯來形容戈登的房子,她一定會說:“你知道嗎?有四個浴室。如果四個人想同時洗澡,一點問題都沒有。好像有點多,但是非常棒,真的,洗澡從來都不用穿過大廳。”

戈登的房子裡有個起高半層的就餐區,像個舞臺,四周有聊天區和樂池,斜面玻璃頂下還有一排茂密的綠色植物。在就餐區看不到門廳,但因為中間沒有牆壁阻隔,所以聲音還是可以傳過來。

吃飯時,門鈴響了,戈登起身走下臺階。普魯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那人還在門外,所以聽不清說了些什麼。戈登的聲音壓得很低,好像在警告那個人。門沒關,看來戈登沒請那個人進來。他們還在說話,聲音很小,滿含怒氣。突然,戈登大叫一聲,走了回來。走到臺階一半的時候,他朝普魯揮舞著雙手。

“焦糖奶油,”他說,“你能去看一下嗎?”說完又跑了回去。普魯起身去廚房看甜點。她回來的時候,戈登正在上臺階。他步子緩慢,看起來煩躁而又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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