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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母不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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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謝家底蘊深厚, 家風持正,謝家主為官剛正不阿,下一代的謝欽也是個端謹至極的性子, 因此謝家在京中的形象,頗為高高在上,在世家以外的官員看來,就是太過拿著端著, 有極深的隔閡。

 先前謝家少夫人私情的傳聞, 京中議論紛紛時, 謝家的形象便悄然發生了些變化。待到謝家因為尹明毓第二次在京中引起討論熱潮, 謝家的形象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像是從月宮走入凡塵, 人們發現他們也會如尋常人那般鬧出些事端笑話,便少了些距離感。

 而謝家確是只忠於皇帝, 昭帝擢升其為右相,亦是君臣相得的體現, 但伴君如伴虎,一個完美無瑕的臣子和家族,帝王任用之時,難免不如一個有些瑕疵的臣子更放心。

 昭帝與謝家主君臣之間,大多隻談公事, 便是閒談幾句口吻也像是公事公辦。

 難得昭帝出言調侃,謝家主為官多年,極敏銳地發現了契機, 謝家幕僚便建議,起碼在昭帝面前, 老成持重之中適時流露出些許窘迫, 以此讓謝家主有官威之餘更加如魚得水。

 這是在為難謝家主。

 可事實上, 因為民間的笑談,謝家主甚至不需要多做什麼,只要某些時候更沉默一些,自然有諸多人替他的行為補充註解。

 效果確實是好,但每每,謝家主也是真的無言以對。

 不過藉著這個時機,謝家主向昭帝請示,將謝欽外放。

 昭帝神色之間頗有幾分意外,但隨即便心有所動,忽然提及:“朕隱約聽聞,景明同科的探花郎褚卿即將外放嶺南?”

 謝家主見昭帝竟然會關注褚赫的去向,不動聲色地如實稟道:“回稟陛下,犬子與褚遙清同科進士及第,關係頗好,臣聽犬子之言,是褚學監有意外放,且恰巧吏部有空缺。”

 “如何選了嶺南?確有些遠了。”

 以謝家在朝中的勢力,若是有心活動,定是有更好的去處。

 謝家主稍稍沉默。

 昭帝這些日子見了幾次他這般神情,頓時提起些趣味,問道:“其中可是有何緣由?”

 謝家主語氣頗有幾分不贊同不理解地答道:“褚遙清秉性不羈,乃是為一覽大鄴河山,方才選至南之地。”

 換句話說,也就是為了遊山玩水。

 昭帝忽而朗聲大笑,“好一個放蕩不羈的探花郎!”

 而昭帝笑過,方打趣道:“謝卿莫要太過古板,年輕人如此,不正說明我大鄴國泰民安嗎?”

 謝家主便躬身附和,稱頌大鄴泰平。

 至於謝欽外放一事,昭帝並未直接否決,只教謝欽不必急著回朝,養好傷為先。

 這其實便是不反對謝欽外放,只是何時外放,外放至何地,尚未可知。

 謝欽並不急迫,既然無需回朝,他便放緩腳步,享受有記憶以來難得的悠閒。

 正好春闈一日日臨近,謝欽雖說知曉韓旌所畫的桃花於尹明毓沒有特殊的涵義,但對韓旌還是有些不便言說的小心眼,便教他每日來謝家“指點”。

 尹明麟也是一日都逃不脫,每日和韓旌按時按點來謝家點卯,因著春闈尤為重要,全家都讓他注意些韓旌,還玩笑自稱是韓旌的“伴讀”。

 可惜韓旌飽受春闈的壓力和煎熬,根本無心玩笑,且日漸消瘦。

 尹明麟擔心韓旌在謝欽的高壓之下太過緊繃,為了幫他緩和情緒,頂著謝欽冰冷的視線故意控訴他“嚴苛”,神態之誇張,十分討打。

 於是謝欽便會給他留更多的功課,滿足他貪婪的訴求。

 尹明麟:“……”

 他分明沒有任何貪婪的訴求。

 韓旌被尹明麟逗笑,但他其實極為感激謝欽,於他而言,謝欽的嚴厲,反倒在埋頭苦讀中給了他指引,教他安心踏實。

 尹明麟第一次聽到這些話,看著韓旌的眼神極其詭異,隔日就到謝欽面前替韓旌求更多的“指引”,撫慰他自己因為自作多情遭受的折磨。

 韓旌:“……”

 雖然高壓之下,兩人都進步飛速,但是……兩敗俱傷。

 而謝欽作為蟾宮折桂的前輩,這時候看著兩人愁眉苦臉的樣子,竟是也能夠理解當初褚赫在國子監任學監的樂趣了。

 這期間,謝欽親自送走了外放嶺南的褚赫。

 當日他從城外回來,便隨口問了尹明毓對外放的看法。

 尹明毓以為謝欽是因為與好友分別,才有此問,也就隨口安慰了一句:“嶺南是有些遠,不過總待在京城裡屬實無趣,權當是遊山玩水了。”

 謝欽聞言,溫和地說:“若能一覽大鄴的風光,也算是不枉此生。”

 尹明毓點頭,若能遊玩兒當然是好的,不過嶺南實在太遠,舟車勞頓趕去赴任,她這種貪圖享樂的人,敬謝不敏。

 這年月車馬極慢,天各一方再見無期,她只能在心裡對褚赫表示祝福。

 而謝欽自以為確認了她的態度,頷首道:“如此,我便知道了。”

 尹明毓不知道他知道什麼了,正要問,婢女進來稟報,說謝夫人請她。

 兩人的話題便終止,尹明毓起身去西院,謝欽則是思忖外放還未定下,便決定留待日後事定給她一個驚喜。

 謝夫人找尹明毓,有兩件事,一是二月初五柳家老夫人的壽宴,給她和白知許打了新的頭面;二是為了二月十二大娘子的祭日。

 二月初五當天,尹明毓和白知許戴著新頭面,隨謝夫人前往柳家。

 與上一次極為不同,如今的謝家主官至右相,位高於柳尚書,各家態度亦有所轉變。

 而另一方面,如今的尹明毓也與上一次初嫁入謝家的新婦不同,她是滿城聞名的剽悍娘子,即便她眉目含笑、端莊有禮,眾家女眷看向她的眼神皆頗為複雜。

 從尹二娘子到謝少夫人再到如今的“白狐女俠”,她給眾人帶來的觀感是時時見時時新。

 大家有什麼顧慮似的,見禮後便離開,離開了還時不時瞥過來。

 分明是柳家的壽宴,謝家三人卻有些喧賓奪主,哪怕非她們本意,亦有幾分失禮。

 謝夫人不想尹明毓在身邊影響交際,便教她帶著白知許去別處,還冠冕堂皇地說:“二孃,你帶知許去認識些年輕娘子,不必陪在我身邊。”

 尹明毓笑容不變,仿若沒有看出謝夫人想要擺脫她的意圖,一福身後帶著白知許退開。

 柳家是東道主,柳夫人按理應該打圓場或者教身邊的柳二孃和柳三娘盡一盡地主之誼,但她沒有不說,還讓嫡女柳三娘去別處招待嬌客。

 這便有些明顯了。

 白知許跟在尹明毓身邊,抿了抿唇,有些許不平道:“表嫂,她們似乎都在避著你……”

 尹明毓看見了,但她不承認,還指鹿為馬道:“是你容貌太盛,小娘子們怕與你同行,黯然失色。”

 白知許見她還有心情玩笑,無力之下,滿眼皆是“表嫂開心便好”。

 尹明毓顛倒完黑白,瞧她神色,也有些啼笑皆非,便握著她的手笑道:“今日主要是帶你出來見見人,不必在意那些。”

 白知許點頭,視線落在她身後,一頓,問道:“表嫂,那是與你相熟的人嗎?”

 尹明毓回頭,便見戚大娘子和文娘子相攜過來,兩廂對視,衝她們頷首示意。

 戚大娘子依舊美得教人倍感壓迫,一過來就直奔主題,道:“你那事兒我聽說了,那種可恨的柺子,就該狠些教訓。”

 文娘子也點頭,一臉嫉惡如仇地說:“我當日也去了燈會,可惜沒遇見二娘子,否則定要幫你一起踢那柺子幾腳才是,好教這些惡人知道,小娘子和孩子也不是能隨意拐的。”

 白知許瞧著她嬌小溫柔的外貌,再聽她反差極大的話,微微瞪大眼睛。

 她們正說著話,姜四娘子也帶著姜合過來。

 姜四娘子大大方方,姜合則是掃了白知許一眼後,扭捏地叫了一聲“表嫂”。

 而她們幾人靠近尹明毓,就像是某種訊號一般,很快又有其他娘子湊過來,圍著尹明毓她們說話。

 白知何時在這麼多娘子中間說過話,許聞著脂粉香,耳朵裡聽著娘子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聲音,腦袋發暈。

 事實上尹明毓有一句話實在沒說錯,她從前在揚州,確實因為容貌和母親說話得罪人,在小娘子們中間不甚得意,這是頭一次。

 以至於白知許陶然之餘,越發崇拜遊刃有餘的表嫂。

 尹明毓可不嫌吵,她頗享受被小娘子們包圍,瞧一眼那個,再瞧一眼這個,心裡一面檢討先前的小人之心,一面遺憾自個兒沒有三頭六臂,好不偏不倚、雨露均霑。

 遠處,正好平南侯夫人問及白知許,謝夫人側頭看見尹明毓在一眾娘子們中間,微微一笑,隨即吩咐婢女去叫白知許。

 白知許出來,走到謝夫人身邊,鼻尖還縈繞著散不去的香氣。

 謝夫人笑道:“知許,這是平南侯夫人。”

 白知許聽著“平南侯”三字,笑容僵了一瞬才福身行禮。

 謝夫人注意到她那一瞬間不明顯的變化,若有所思。

 平南侯夫人卻是直接握住白知許的手,毫不掩飾地誇讚道:“不愧是謝家的表姑娘,模樣真是好!”

 她說著,直接從手腕上拔下鐲子,便要給白知許作見面禮。

 白知許對她的身份和行為有些彆扭,不願意也不敢收,便看向謝夫人。

 謝夫人教她收了,恰巧瞧見另一位相熟的夫人,便與平南侯夫人告辭,待到走遠了,才輕聲問白知許怎麼回事兒。

 白知許小聲說了。

 謝夫人霎時無語,再想起平南侯夫人方才的作態,便有些膈應。

 偏偏隨後姬夫人過來,也對白知許有些興趣的模樣,她家那位姬三郎是什麼情況,當人不知道嗎?謝夫人自然是興致缺缺,便又揮手教白知許去找尹明毓。

 白知許也覺得表嫂身邊兒舒服些,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回去找表嫂,卻發現人都沒了。

 一問方知,是去了外頭,白知許找出去,就見尹明毓和一眾娘子們正在瞧什麼熱鬧。

 她走到尹明毓身邊兒,踮腳看出去,只見遠方柳二娘子面色痛苦,而她身邊一位神情緊張擔憂的俊秀郎君正扶著她。

 不遠處,姜家姐妹正站在姜夫人身後,冷眼瞧著他們。

 “表嫂,這是怎麼了?”

 尹明毓回頭,悄聲道:“別管,先看。”

 原來白知許離開後,眾娘子們與尹明毓聊了一會兒便漸漸散去,唯有文娘子留下跟她說話。

 姜合則是一副想與尹明毓說話又不好意思的模樣,站在不遠處。

 沒多久,尹明毓便注意到柳二娘子一臉歉疚地過來找姜合說了什麼,姜合滿臉不耐煩,卻還是跟著出去了。

 這場景,尹明毓當即就敏銳地察覺到鬧劇的味道,便讓人去告訴姜四娘子,然後和文娘子一起出去。

 時機就是那麼恰巧,她們一出去便看見,柳二娘子和姜合像是發生了什麼口角,姜合轉身就走,柳二娘子忽然痛苦地跌倒在地,緊接著,姬三郎就出現了,馬上站在柳二娘子一邊指責姜合。

 姜夫人和姜四娘子過來,也將方才的一幕看了全乎,揭穿了柳二娘子的行為,可姬三郎豬油蒙心似的認為她們是一家的,自然偏心姜合。

 後來更多人聽到動靜過來,於是便有了白知許看見的場景。

 這時,一眾夫人們從裡頭走出來,姬夫人一瞧見那頭的人,臉色立時便冷下來,喝道:“三郎,你還有沒有規矩?過來!”

 姬三郎不放心柳二娘子,面露為難。

 柳夫人忽地熱情一笑,挽住姬夫人的手,微微使力,提醒道:“瞧你,咱們兩家的關係,三郎就是關心二孃罷了。”

 大庭廣眾之下,又有柳夫人提醒,姬夫人馬上調整好僵硬的神情,彎起嘴角笑點頭,聲音溫和了些,問道:“三郎,二孃怎麼了?”

 姬三郎憤怒地看向姜家姐妹,正要說什麼,姜夫人忽然打斷,描述了一番方才的事兒,隨即別有意味地恭喜道:“柳夫人,你們兩家的關係,一對兒小兒女郎情妾意,這不是雙喜臨門,的好事嗎?早些定下,好教我們喝兩家的喜酒,也省的攀扯不相干的人。”

 姜夫人說這些時,看了尹明毓一眼。

 尹明毓微一挑眉,姜夫人便又收回視線,並未攀扯尹明毓出去。

 姬夫人的臉色十分難看,她不滿意的不是柳姬兩家的婚事,不滿意的是柳二娘子,可姜夫人如此直接地捅開來,難以收場。

 其他夫人們面面相覷,有一位與兩家交好的夫人出面打圓場,以今日是柳老夫人壽宴為由,暫時帶過此事。

 尹明毓站在人後,饒有趣味地看熱鬧,這一次,無人打擾她。

 壽宴結束後,謝家三人回府,尹明毓腳步頗為輕快。

 但她一入府,便發現府中諸人的神色有些不同,而後到了正院,謝老夫人面容嚴肅地說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訊息——

 陛下旨意,命謝欽任南越刺史。

 尹明毓:“……”

 好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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