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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母不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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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尹明毓拿回金魚,又賺了一筆意外之財,火氣全消,過了兩日,嗓子便好了。

 這麼來來回回一折騰,已經進了臘月。

 臘月十六便是皇室齋戒一月之始,一直到上元節結束。

 而臘月十五這一日,護國寺所在的山下會有廟會。

 這廟會比不得上元節那三日京城裡徹夜不眠的燈會熱鬧,但由於護國寺地位超然,年前的最後一場廟會,自然也吸引了眾多附近的百姓到廟會上來。

 不止謝家會在這一日去護國寺上香,也有些旁的人家會來參加廟會。

 京中有宵禁,京城百姓白日會出來,傍晚便會趕回去。各家有莊子在京郊的,若想參加廟會,又不想來回趕路,便會提前出京。

 尹明毓一康復出來,不免要跟謝老夫人提起去溫泉莊子的日期。

 “郎君說,府裡的事安排好,十三或是十四出去。”

 謝老夫人面色不愉,“臘月府里正忙,你不留在府裡幫你母親忙活,跑出去作甚?”

 姑太太很是疑惑,“侄媳婦……幫忙?”

 連剛回京的人都知道她憊懶了,謝老夫人忍不住瞪一眼尹明毓。

 白知許連忙塞了一杯茶給母親,而後看向外祖母和表嫂,她是說不去不合適,說去也不合適,只能略顯緊張地盯著兩人,不言語。

 尹明毓倒是沒覺得謝老夫人是為她幫不幫忙而生氣,帶著幾分瞭然問:“祖母可想同往?”

 “你當我是你嗎?”謝老夫人重重敲了一下柺杖,隨即道,“如何能扔下策兒……”

 也不是沒扔下過。

 尹明毓無聲地向謝老夫人傳遞眼神。

 謝老夫人一臉嚴肅,陷入思索和掙扎之中。

 而在場的另外兩人,則是已經出於驚訝和震驚之中。

 母女倆都沒想到會話題會突然這般轉折,但白知許不瞭解曾經的謝家和謝老夫人,還只是些微驚訝,姑太太簡直是茫然了。

 她的記憶彷彿壞掉了,是不是不能倚仗了?姑太太害怕。

 寒冬臘月,即便保暖得當,也不比家裡,謝策又風寒剛好,是以謝老夫人著實掙扎了半個時辰,才對兒媳謝夫人威嚴道:“我這一想,也有幾年未曾到佛祖前上香了,正好今年大郎有差事,我便隨他們一起去莊子上禮佛數日,策兒便留在府裡吧。”

 她還怕兒媳不滿,幽幽地嘆道:“我這般歲數,也不知還能供奉佛祖幾年……”

 謝夫人:“……”

 出門便出門,倒也不必說得這般嚴重。

 老邁和死亡,原本是極嚴肅的話題,但謝老夫人如此說出來,謝夫人極哭笑不得。

 不過枯木逢春,是人生之喜。

 謝夫人願意配合,便皺眉道:“先前不過是下學沒見到您,策兒便哭成那般模樣,若是見不到您,兒媳實在怕他小小的人兒哭壞了。”

 謝老夫人一想到曾孫那般便心疼,可嘴角又抿不住樂,對曾孫看重她,極為歡喜。

 “兒媳不是不願意照看策兒,是心疼他。”謝夫人平和信任道,“不妨帶他同去,路上照看好便是。”

 謝老夫人本就捨不得,此時更是動搖。

 謝夫人道:“二孃替我分去盤賬的活兒,府裡倒也不甚忙了,您若是決定帶策兒去,兒媳便早做妥當的安排。”

 謝老夫人的心徹底傾斜,嘴上卻是道:“不過盤個賬,不能你這個婆母忙碌,她卻如此松泛,明年春便讓策兒搬去東院,哪能撒手掌櫃似的……”

 謝夫人驚訝,但也並不十分意外,含笑點頭。

 晚間,謝老夫人便宣佈了要帶謝策一起去莊子的事兒。

 謝策可不知道他差點兒被扔下,一知道要出門,瞬間快活的像是隻鳥兒。

 謝夫人提前勸過謝家主,謝家主便是有些不贊同也都提前按下了,是以只是不苟言笑地頷首,並無其他。

 唯有謝欽:“……”

 沉默之後,他不自覺地望向尹明毓。

 尹明毓緩緩扭開頭,一臉若無其事地喝茶。

 謝欽便確定,此事與她有關,她不是無辜的。

 ·

 待到了臘月十三,謝家的馬車早早便等在大門外。

 謝欽穿著一件黑色大氅,背手站在打頭一輛馬車邊等候。

 不多時,一行人說笑聲傳出來,謝欽便轉身望過去。

 謝老夫人裹著厚重的披風坐在抬轎上,先從門內出現。

 隨後便是姑太太和謝策,謝策被人抱在懷裡,渾身上下裹得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正在骨碌碌地轉。

 接著便是尹明毓,她依舊披著妹妹們親手為她做的披風,披風帽子戴在頭上,帽沿毛茸茸地,顯得她一張臉都小了些。

 她與白知許走在一處。

 “咩——”

 一隻穿著棉衣的羊跟在尹明毓身後踏出來。

 這麼多人,謝欽嘆氣。

 她分明是能夠自得其樂的,為何要擔憂她憋悶,多此一舉。

 然而教謝欽無奈的還不止於此,謝策小嘴捂著,依舊不耽誤他強烈要求母親跟他一輛馬車,小手在厚重的披風裡搗鼓,嚴實的披風被他戳的一鼓一鼓。

 尹明毓看著羊被牽進籠子裡,罩上擋風的氈子,耳邊聽著謝策在馬車裡呼喊,十分無奈似的對謝欽說:“郎君,您看這可真是……小郎君非要帶著羊,這又……我也是難為……”

 謝欽看著她一雙帶笑的眼,情緒難消,便從大氅中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捏住她帽子上的毛,輕輕向下一拉,遮住她的眼睛。

 尹明毓眼前一黑,再抬手掀開阻擋視線的帽子,便只看見謝欽走向馬車的背影。

 她餘光掃了一眼周圍,馬車裡的人沒看外頭,但護衛、隨從們全都是一副“看見了但是不敢多看”的詭異神情。

 尹明毓:“……”

 “母親!”

 馬車裡,謝策的小嗓音又傳出來。

 尹明毓收回視線,腳下一轉,走向中間謝老夫人的馬車,踩著腳踏上去。

 馬車裡教炭爐烘得極暖和,馬車門一開啟,帶了一陣寒氣入內,她便動作快了些,讓車伕儘快關門。

 “母親!”謝策從厚重的披風裡伸出小手,衝她揮舞。

 尹明毓沒立即回應他,而是解下身上的披風隨手放在一邊兒,然後才手臂一伸,將他身上的披風重新拉起來,三兩下裹緊,又從上到下繫了個結實。

 謝策手臂緊貼身體兩側,雙腿也被綁在一起,眨眨眼睛,扭動了一下,又踢了踢腿,看著綁的像是魚尾巴的腿,咯咯笑。

 尹明毓綁他的時候,馬車啟動,正好扶了他一下,沒讓他前傾後倒,此時馬車穩穩當當地走,謝策又開心,謝老夫人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沒看見。

 過了一會兒,許是有些熱了,謝策的臉蛋微微泛紅,尹明毓便解開了他的披風。

 但謝策沒玩兒夠,還自個兒往身上裹。

 這倒是正好,省得他拿下披風驟然溫度變化,再著了涼,於是謝老夫人和尹明毓都沒管他。

 路有些不好走,馬車行了一個半時辰,方才停在莊子前。

 而眾人一下馬車,天空便開始飄雪,運氣屬實是好。

 謝欽在前院安排,尹明毓則是將安置的一應事宜交給金兒和銀兒,便邀請姑太太和白知許晚間去泡溫泉。

 姑太太興沖沖地答應下來,白知許回的晚些,也欣然答應。

 謝策耳朵靈,聽到她們說“溫泉”,也奶聲奶氣地說要一起去。

 尹明毓一句“晚膳吃烤鴨”,便輕而易舉地教他忘了溫泉的事兒,小腦瓜裡只剩下烤鴨。

 而尹明毓打算泡完溫泉再去睡,晚膳後,還有些時間,瞧見外頭雪越來越大,興致起來,便帶著金兒銀兒到庭院裡堆雪人。

 姑太太也想去,教謝老夫人一個眼神,又壓下來。

 白知許年輕,在屋裡坐了一會兒,也是按捺不住,不好意思說出來,但陪著謝老夫人說話時便有些走神。

 謝老夫人對她比對她娘強些,直接開口道:“想去便去,女兒家謹小慎微是好事,不可畏縮。”

 白知許聞言,便道:“外祖母,知許也想出去玩。”

 謝老夫人點點頭,白知許便帶著幾分雀躍,穿戴好,來到庭院。

 剛下的雪太過鬆散,她們一起用鍬收攏雪,攢到一堆兒再拍實,週而復始,方才有了一個結實的底座。

 與之相比,攢雪球,滾雪球要有趣的多。

 尹明毓本來是主張堆雪人的人,見白知許一張漂亮的臉上滿是興致勃勃,連到謝家之後一直存在的謹慎小心都忘卻了,便站到一旁,看她推雪球。

 小羊沒栓繩,也在旁邊兒晃盪,時不時“咩——”一聲。

 堂屋裡,謝策聽著外頭的動靜,直往門的方向探頭,然後便回頭眼巴巴地喊:“曾祖母~”

 謝老夫人起先還拒絕,實在耐不住他撒嬌,便教人給他穿好衣服,但與他約定,“只准玩一下。”

 謝策飛快地點頭,只要能出去,全都答應。

 謝老夫人低聲跟童奶孃交代了一句,這才讓她抱著謝策出去。

 庭院裡,尹明毓瞧見他們,並未說什麼,白知許則是一看見謝策下地跑向雪球,便讓開來。

 謝策穿得實在太厚重,球一樣的身體踩在鬆軟的雪上,東倒西歪,像是隨時要跌倒一般。

 童奶孃彎腰跟在他身後小步跑,隨時準備扶他。

 但謝策每每看起來要跌倒時,都邁出了下一步,順利地跑到了雪球前。

 那雪球已經有半個他那麼高,謝策伸手,披風鼓出兩隻手的形狀,觸到雪球上,推了一下,沒推動。

 謝策使吃奶的勁兒,又用力去推,嘴也跟著用力,“嗯——”

 雪球微微晃動,就在要滾起來之時,他腳下打滑,撲通一下拍在了雪地上。

 而雪球向前動了一下,又穩穩地回到原地,似在嘲笑他。

 眾人皆忍俊不禁,尹明毓笑得最不遮掩。

 童奶孃趕忙上前,抱起他便往堂屋跑。

 謝策正發懵呢,便遠離了地面,又離雪球越來越遠,急急地出聲:“雪球!雪球!”

 屋裡,謝老夫人瞧他們進來,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道:“說好了一下,自然是一下,不能多不能少。”

 謝策一聲“雪球”含在口裡,小嘴下撇,感受到了來自於曾祖母的愛意。

 姑太太瞧著這一幕,縮起肩膀,老實地坐在椅子上。

 外頭尹明毓看夠了小孩兒的笑話,和白知許一起抬著雪球摞在雪堆上,又讓人從膳房取了根胡蘿蔔,插在雪球上,還給它畫了眼睛和嘴,安了胳膊。

 到此,雪人才算是完成。

 “咩——”

 尹明毓拉開往前湊的羊,欣賞了片刻,轉頭對白知許道:“表妹,我們去泡溫泉吧。”

 白知許應下,轉身去找母親,姑太太迫不及待地隨她出來。

 溫泉池子所在的屋子,熱氣瀰漫。

 尹明毓和姑太太皆大大方方地脫掉外衣,僅著一身絲綢寢衣下水,而絲綢浸水的一瞬間,便緊貼在肌膚之上,甚至隱隱約約印出裡頭肚兜的顏色。

 白知許極不好意思在旁人面前裸露,忸怩片刻才脫了外衣,迅速將身體浸在溫泉之中,只露出頭和一小截脖子。

 尹明毓欣賞了幾眼表妹嬌嫩欲滴的臉龐,便去與姑太太說話,讓她自個兒放鬆。

 不過,姑太太的風韻實在不是年輕稚嫩的女孩兒可比,尹明毓飽了一番眼福。

 而她欣賞著姑太太的容顏,在白知許眼裡,表嫂卻也是別有一番風流氣質,目光總是忍不住受吸引。

 她們泡了一刻鐘後,婢女便過來提醒,三人又稍稍泡了少許,才起身從溫泉裡出來。

 屋子裡再暖和,身體一離開溫泉的那一瞬也是涼意襲身,連尹明毓都沒有心情去欣賞美人出浴,立時便走到屏風後穿衣服。

 她們全都穿戴妥當,包裹嚴實,便一齊離開屋子。

 月下有一人在等,見她們出來,溫文地向姑太太一禮,便將目光落在尹明毓身上,淡淡道:“二孃,走吧。”

 尹明毓快走幾步,見他髮尾凍了冰,便知道他方才也在另一間屋子泡溫泉。

 謝欽極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觸手溫熱,滑如凝脂,心裡一動,面上確實平靜道:“快些回去,莫要凍到。”

 尹明毓向姑太太和表妹告辭,便隨他快步離開。

 白知許在後頭瞧著兩人相攜離去的身影,有些羨慕道:“真好……”

 然而這時滿腦子美好想象的白知許沒看見,夫妻二人相攜剛走到庭院,尹明毓便一眼瞧見她的雪人四分五裂,再一看小羊嘴邊還未啃完的胡蘿蔔,那些虛幻的美好柔情氣氛,全都消失殆盡。

 尹明毓瞬間一臉想要“宰羊”的神情。

 謝欽忙攬住她的肩,將她帶回屋裡。

 偏偏尹明毓此人,心血來潮,幼稚起來和一隻羊也要較勁兒。

 謝欽坐在屋內,看她拿筆在紙上塗塗畫畫。

 她神情極認真,謝欽便拿了一本書看。

 片刻後,尹明毓放下筆,謝欽從書中抬頭,剛欲開口叫她就寢,便見她又開始穿衣服。

 “你這是作甚?”

 尹明毓擺擺手,對他道:“郎君先睡,我晚些便回來。”

 謝欽眼睜睜看著她出去,拿起書看到蠟燭都要燃盡了,也不見尹明毓回來,在出去看她在做什麼和躺下之間,到底沒跟她一般無聊,選了先行躺下。

 而也就是提前躺下,使得他錯過了一個神奇的夜晚。

 “咩——”

 “咩——”

 謝欽並謝老夫人等人站在庭院裡,默然地看著半人高的堅固雪牆圍成的迷宮裡,一隻羊邊叫邊迷濛地在迷宮裡亂撞亂走,找不到方向。

 “……”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為了懲治一隻羊連夜帶人澆築一個迷宮?

 最高興的便是謝策,“哇”過之後,便歡呼著衝向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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