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恙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麼走回去的。
只記得陸之杭去而復返,強硬地拽起她的手臂,扯過她懷裡的校服外套丟給陳恙,拉著她頭也不回的扎進黑暗裡。
陸之杭:“以後離他遠一點。”
“為什麼?”許知恙下意識追問。
陸之杭急促的腳步停下,鉗住她手臂的手鬆開,有點諷刺輕嗤:“喜歡他?”
一瞬間,許知恙腦子裡像是放了煙花一樣劈里啪啦炸開,雷得她有些發懵,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陸之杭說了一句什麼話。
少女的心事被措不及防戳穿,許知恙憋紅了臉,緊摳著的手無不顯示她的不安與窘迫。
她下意識想開口辯解但喉間像是被哽住一樣說不出一個“不”字。
巷子寂靜深黑,沒人看得見少女染上緋紅的耳尖和脖頸,只她圓睜的杏眼在陸之杭看來是噙著噴薄而出的怒氣。
陸之杭見她反應極大,像是被惹火了的貓,奶兇奶兇的,對她原本惡劣的態度不免多出幾分和緩,他插著兜散漫看著她,笑著說:“我不過是開玩笑,不喜歡就不喜歡,那麼大反應幹嘛。”
許知恙原本都平復了情緒下意識辯駁,可男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話讓她的情緒如同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堵得有些發惱。
許知恙無聲瞪了他一眼,沒再理他的不正經,踩著鋪滿青石板的石巷回家。
陸之杭的臉上掛了彩,回家不免又是被陸弘銘一番破口大罵。
許知恙悶聲低頭扒著碗裡的飯,只覺著陸之杭簡直太該罵了。
隔天,許知恙照舊早起,吃過早餐後在樓下遇見牽著腳踏車的陸之杭,她假裝沒看見,捏了捏書包的帶子自顧自往前走。
陸之杭跨坐在山地車上,目光追著越走越快的少女,她扎得整整齊齊的馬尾甩在腦後,一晃一晃,除了乖巧,還有點俏皮。
直至少女的身影拐過噴水池消失在視線裡,陸之杭愣了下,才回神,有些玩味低嘲。
他認為自己肯定是被陳恙揍傻了,才會覺得乖學生有點可愛。
已經走遠的“乖學生”自然不知道她那個陰陽怪氣的“哥哥”心思這麼的九曲十八彎。
七點三十分。
許知恙準時到達教室。
她到的時候沈舒邇正趴在桌子上補覺,書包放在她的椅子上。
許知恙輕手輕腳地拉開椅子,將她的書包掛好。
劉胡波過來檢查早讀,許知恙拍了拍沈舒邇的手臂,把她搖醒。
“哎,恙恙,你來了。”沈舒邇眯著眼湊過去抱住她。
“早讀了,劉老師在門口。”許知恙任她抱著,收拾著書包拿出語文書出來早讀。
沈舒邇不情不願的哦了一聲,沒起開,臉頰貼在許知恙有些瘦削的肩胛骨。她喜歡抱許知恙,她覺得許知恙除了瘦一點,其他地方都軟,特別是臉。
被她抱過幾次,許知恙大概也習慣了,只是嘴上嗤她小色胚。
沈舒邇甕聲甕氣開口:“我哥才是色胚。”
“嗯?”
“陳恙啊,陳恙就是我表哥。”沈舒邇鬆開手,眨著眼睛一本正經說道。
許知恙翻書的手動作忽然放慢,手指蜷了蜷,捏著邊角將它搓成小圓柱狀,有那麼一瞬間,一些不知名的情緒被撫平,還有點竊喜。
“哦,對了,剛剛陳老師來過,說是等你來了,叫你去辦公室找她。”沈舒邇翻著桌屜,抽出語文書。
“找我?”
許知恙輕皺了皺眉,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早讀結束,她還是去了趟辦公室。
她輕敲了敲門,直到裡面傳來聲應答這才推門進去。
“陳老師,您找我。”許知恙規矩地叫道。
“哦,對,是這樣的,許知恙,我看過你之前附中的試卷,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參加這次的徵文比賽。”陳老師翻著一沓資料,和藹地看著她。
許知恙微愣,以前在附中的時候的確經常被叫去參加徵文比賽,但是沒想到明中的老師會去關注她以前的成績。
許知恙捏了捏衣角,她不太會拒絕人,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好的,那你在這份報名表寫上你的名字和聯絡方式。”陳老師眉開眼笑,她從教這麼多年,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成績好,又好說話的乖學生。
許知恙應了聲好,在報名表上填寫資訊。
這個徵文比賽不分文理科,文科七個班,理科九個班加上兩個競賽班,尖子裡挑尖子,林林總總也就一頁紙的人數。
在報名表上,許知恙看到了第一行競賽班上赫然躺著一個熟悉的名字——陳恙。
她捏著筆的指尖微微收緊,心裡起了別樣的情緒。
“怎麼了,是不是反悔了。”陳老師見她猶豫,問了聲。
“沒有。”許知恙回神,快速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和班級資訊,那個時候的許知恙沒有手機,聯絡方式那一列填的是周清茹的手機號。
擱下筆,陳老師滿意地讓她回去。
許知恙幾乎是快步走回教室,坐下的那一刻她故作鎮定地抽出一張紙,唯獨略顫抖的手暴露了她的慌張。
她把那一串電話號碼默寫下來。
她不敢明目張膽,表面假裝平靜,實則心慌得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許知恙握著圓珠筆的手心沁出了細汗,心跳的劇烈讓她覺得一整個桌子都在跟著撲通撲通震動。
她藏好那張紙,有些小竊喜的心情持續了一個早上。
熬過了早上四節課。
中午吃飯的時候食堂排起了長隊。
天氣悶熱,食堂人又多又擠,還沒進去就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浪,汗味混著食堂獨屬的飯菜氣味,原本還有些吃飯的胃口悉數倒盡。
沈舒邇拉著許知恙去了校外。
“恙恙,你想吃什麼?”
“我都行。”
沈舒邇挽著她的手臂,挑了一家人不是很多的羊肉粉店。
這家店在巷子深處,人雖不多,但都是明中的學生。
許知恙有點輕微潔癖,在外面吃飯前擦桌子已經成為一種習慣。
點完粉,沈舒邇拿著手機在給人發信息,許知恙閒閒地打量了店裡,眸光略一轉,看見了正朝這家店走來的幾個男生,有些意外。
她們坐的位置本來就是靠角落,許知恙揹著他低下頭,男生略過她身邊,走向了身後的桌子。
“哎,恙哥,不是說好去金環廣場吃烤肉嗎,怎麼來吃這個?”
陳恙長腿勾了椅子坐下,漫不經心開口:“你他媽牛咯,去金環吃回來第二節課都上完了。”
男生有點無所謂:“老徐的課,你不聽照樣考第一。”
陳恙低嗤:“我能考第一,你能?”
男生被噎住,舉手投降:“得,當我沒說。”
許知恙聽著身後的對話聲,有些不自在的撕著手裡的面巾紙屑,沈舒邇全神貫注地和別人發訊息,沒注意到陳恙。
羊肉粉上桌,許知恙戳了戳沈舒邇先吃。
她一抬頭,覷見許知恙身後的陳恙,有些驚喜:“哥。”
這一聲把那一桌的男生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陳恙捏著手機,略一挑眉,不冷不熱應了聲嗯就又低頭玩手機。
沒過一會就又抬起頭,看著沈舒邇身邊坐著的女生。
她扎著馬尾,一個很圓的後腦勺衝著他,露出的脖頸皮膚有些雪白,天氣熱,碎髮黏在白皙的耳後,顯得耳尖小巧精緻。
隨著低頭的動作,被髮尾掩蓋住的一顆米粒大小的紅痣若隱若現,陳恙覺得有些新奇,多看了兩眼。
但也僅是兩眼。
沈舒邇打過招呼,回過頭來吃粉時卻看見許知恙從臉頰到脖頸都透著粉紅,挺翹的鼻尖沁著細汗。
沈舒邇以為她是中暑了,摸了摸她的額頭。
“沒事,就是太熱了,吃完快點回去吧。”
許知恙盯著面前散著嫋嫋熱氣的羊肉粉,有點後悔,夏天本就熱,吃完這碗粉堪比蒸桑拿了。
然而許知恙沒想到的是,吃完那碗比蒸桑拿還誇張的羊肉粉,下午第一節課迎來了開學之後的第一節體育課。
臨下樓前班裡的其他女生都在瘋狂的補著防曬,沈舒邇掏出噴霧讓許知恙閉眼,懟著她的臉狂噴。
下到操場的時候還有其他幾個班也在上體育課。
一個是高三理科班,還有一個,許知恙看不太清楚,但是為首男生的身形她再熟悉不過。
是陳恙。
天氣熱,體育老師顧及文科班的女孩子都是嬌花,沒有強人所難,跑了一圈之後就解散了。
許知恙和沈舒邇去小賣部買了水。
出來的時候看見籃球場打籃球的男生正在水龍頭下面衝著頭。
這個地方靠近科學樓,沒什麼人經過,圍在一起的幾個男生中間唯一穿著校服的男生略顯打眼。
許知恙知道這又是明中公開的秘密,科學樓可以抽菸。
“恙哥。”旁邊有人人遞了煙過去。
陳恙覷他一眼,冷白的指節抵開他遞煙過來的手,唇畔勾起一抹弧度:“未成年不抽菸。”
“......”
那小胖撓了撓頭:“你不是早成年了嗎?”
陳恙直起身,拽了拽校服的衣角,一手捏著手機,輕抬起眼睫,睇了一眼,幽幽開口:“你成年了嗎?”
那小胖沒敢噓他,悻悻地收起煙。
沈舒邇喝完一瓶檸檬茶之後還想吃雪糕,她叫許知恙在原地等她會。
許知恙點頭,乖乖地站在小賣部門口等著。
視線略過籃球場的側門,表情微微怔住。
陸之杭剛打完球,拎著校服短袖朝陳恙走去。
兩個人都沒說話,不過陸之杭的臉色有點難看。
許知恙暗自握緊拳頭,捏了一把汗。
她生怕陸之杭一怒之下又把陳恙打了。
但顯然,許知恙的擔心是多餘的。
陳恙捏著手機懶洋洋瞥了陸之杭一眼,神色自若。
“看到了?”
陸之杭沒應,但那表情明擺著就是被陳恙猜中了。
昨晚陳恙和陸之杭打了個賭。
陳恙拒絕蔣微微,三天之內,陳恙不答應她,她絕對會去找別人。
結果還不到一天,陸之杭就看見女生上了一個職高男生的車。
陸之杭也不是什麼看不開的人,抱著玩玩的態度,不行就換。
雖然他對陳恙有敵意,但在某個方面,兩個人卻達成了高度的共識。
比如——喜歡聽話的女朋友。
陸之杭單手插著兜,站在他對面的臺階,下巴微抬,囂張輕狂:“行,這次算你贏。”
“什麼叫算,本來就是我贏了。”陳恙舔了舔唇角,散漫笑出聲。
風乍起,枝葉跟著搖顫,耀眼日光透過樹隙傾瀉下,灑在男生略顯利落分明的側臉上,上挑的眉眼有些勾人的痞。
他一笑,許知恙整顆心都跟著酥軟。
撲通撲通。
一霎那的心動久久無法平復。
他單手拋著礦泉水瓶,穩穩握住之後指骨鉗著瓶蓋,手肘伸直垂下的時候。
許知恙看見男生冷白的腕骨上,戴著一串褐色的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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