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巫醫給華音檢查是否失憶間, 而裴季則一直站在一旁,讓大巫醫倍感壓迫。
約莫小半個時辰,大巫醫從華音的口述與檢查後,有七成把握確定華音是失憶了。
起初, 裴季認為在確定華音確是失憶時, 會有所驚訝, 但現在得到這南詔大巫醫的確定, 心底倒是出乎意外的平靜。
好似在烏蒙時便已信了七八分。
只是檢查間,這大巫醫時不時瞧幾眼華音,讓裴季多了幾分猜疑。就真有這麼像?
“如何,能不能治?”
大巫醫遲疑了許久, 才道:“在頭上施針倒是可行,但需得持續多次, 具體多少回,還得細究, 但行針排出淤血也不一定能恢復記憶。”
華音聽著大巫醫說著她聽不懂的話,滿臉疑惑。
她能聽懂的只有施針與淤血這兩個詞語,別的便就聽不懂了, 她抬起疑惑的目光與裴季相視, 問:“大人,這大巫醫怎麼說?”
裴季並未回她,而是收回目光,平靜地看向大巫醫:“可會有兇險?”
大巫醫看了眼茫然的裴小夫人, 復而看回裴大人,斟酌道:“這失憶一事本就是不常見之事, 下官也從未見過,只在醫書上看過這種症狀與醫治的法子, 若是用法不當,裴小夫人恐會陷入昏迷,昏迷一日,或是一個月一年,十年,更或者是一輩子。”
言到此,大巫醫勸道:“如此兇險,不如順其自然,說不定哪一日就能恢復記憶了,也不必冒險嘗試。”
裴季垂眸沉思片刻,望向華音:“大巫醫說,行針排淤會有兇險,且不一定能恢復記憶,兇險輕則昏迷一日,重則一輩子昏迷,你的選擇是什麼?”
華音聞言,一愣。
在聽到裴季所言,華音其實覺得自己便是一輩子不恢復記憶也沒關係,畢竟還能忘記那些不好的記憶,且還沒有什麼危險。
可是,裴季留她性命,便是與她約定了在恢復記憶後,把她記起來的那些事情全與他交代了,繼而保住她的性命,再給她一個新的身份。
若是記憶恢復不了,她不大確定裴季會如何對付她。若是以裴季的性子,他會殺了她。
可在南詔再遇的這些天,他又給了一種不會殺她的錯覺。但便是不殺她,也是絕對不會允許她有自由。
或許真如他所言,會把她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密室之中一輩子。
想到這,華音忽然打了一個寒顫。
轉念想到她都走到與裴季合作這一步了,若是不冒險一試,又何來的海闊天空?
沉思片刻後,華音的眼神多了幾分決然,堅定地看向裴季:“妾身願意冒險一試。”
華音看著裴季,他神色始終一派平靜,只是被他那雙幽森深沉的黑眸盯著,讓她有種莫名其妙的心慌之感。
他好像對她的這個決定有一絲不悅?
裴季忽然譏誚一哂:“就這麼快做了決定?大啟皇宮醫術高明的太醫難道就沒有?”
華音細細斟酌了一番他話中的意思,不確定的問:“那大人的意思可是等回到大啟,看過宮中太醫再做決定?”
裴季眉眼一抬,斜睨了她一眼:“不然?或者你還是想要冒險一試?”
華音搖頭:“那還是回到大啟再說。”
裴季微微一嗤,轉而看向大巫醫:“失憶一症你且再想想還有無其他法子,除此之外,給我這小夫人看看體內的蠱。”
大巫醫頷首,隨而詢問:“是如何發現裴小夫人這體內有蠱的?”
“中毒之時,猶犯心疾,且體內有活物亂竄,而在金都之時,府醫覺得極有可能是古書上記載的一種尚不知名的蠱,種此蠱後能百毒不侵,但定期得服用壓制蠱蟲的藥物,若是逾期沒有服用,便會萬分痛苦,身體潰爛而亡。”
大巫醫聽到這些症狀,瞳孔微微一縮,似有驚訝露出。
裴季掌管詔獄多年,犯人見過何其多,僅是隻從細微表情也能看出端倪。
大巫醫臉上所有表情的細微變化都盡落他眼中。
落一琢磨,便清楚這大巫醫究竟是因小小的一個妾侍為何被人下了如此古怪的蠱而驚訝。
還是說在南詔王宮中,有誰找他詢問過這種蠱。或是有人也被種了此蠱,讓他找出解蠱之法。所以在聽到熟悉的症狀,才會這麼的驚訝。
裴季的推測更傾向於後者。
眸光微轉,平靜的問:“大巫醫是否知道這是什麼蠱?”
大巫醫斂去驚訝,解釋道:“以大人所言,若是此蠱易受毒影響,那便得用微量的毒來刺激蠱蟲,藉此觀察蠱蟲軌跡大小,如此才能確定是哪種蠱。”
目光落在華音身上,又道:“可裴小夫人如今受了傷,恐怕得休養個幾日才能做試探。”
裴季沉思片刻,點了頭:“我這小夫人也疲憊了,待明日再帶她進宮來一看,你先退下,我與小夫人有話要說。”
大巫醫頷首,隨後退了出去。
約莫半晌之後,華音往門外看去,再看了眼裴季。
裴季側眸望了眼她所望的方向,眸光冷沉,捻了一顆放在擺設盆栽中的小鵝卵石,長指翻轉,一彈一息間倏然穿過紗窗,隨後傳來一聲壓抑的抽氣聲,若及若無的血腥味從微敞的窗戶飄入。
裴季薄唇微掀,冷冷的一聲“滾”逸出。
外邊的腳步聲急促慌亂。
華音也沒有在意這竊聽的人,而是問:“大人可否告知方才那南詔大巫醫怎麼說?”
裴季拿起一旁還未用的溼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碰過鵝卵石的長指:“南詔王宮,有人體內或許也有這種蠱,若是那大巫醫已經開始尋找這解蠱之法,與你而言,解蠱也算是事半功倍。”
“可,這蠱不是用來控制殺手的?”華音疑惑:“而且身在南詔王宮,能指使得動這大巫醫的人應該也沒幾個,這人與把大人道南詔的訊息傳給殺手的人應是同一個。”
裴季把帕子扔在了茶几上,無所謂道:“這人是南詔王親信中的一人,而此人究竟是誰,不用太過著急,只要還想要我性命,總該會露出馬腳的。”
華音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了方才大巫醫看到她時,似乎震驚的說了與大啟話相似的“王妃”二字。
琢磨了一下,華音開口問:“大人,方才大巫醫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喊了一聲王妃?”
裴季“嗯”一聲,道:“他說你與已故的王妃,也就是南詔王已故先王后,有七八分相似。”
華音臉色微微一變,可隨後,面露期待之色:“大人你說,我會不會是那南詔已故先王后遺落在大啟民間的女兒?我會不會是南詔公主?”
裴季斜睨了一眼她,嗤笑了一聲後才道:“如果那已故王妃能在十二三歲生下你,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華音已近十九的年歲,而那已故先王后若還活著,也不過是三十來歲。
華音擰眉思索,忽然眼眸又是一亮:“那會不會是那王后的妹妹或是表妹?”
裴季“呵”一聲:“那還真不巧,先王后母親是家中獨女,且生下先皇后之時已年近四十,再生下你,怎麼都該五十了,難不成老蚌生珠?”
華音眸色瞬間又暗了,喃喃自語道:“那為何如此像?”
裴季不甚在意道:“或許祖上三代還是同一個祖宗,但你若想認祖歸宗,奉勸你最好不要。”
華音疑惑地望向他:“為何?”
“先王后張氏一族,於九年前謀逆,全族被誅殺,先王后也自縊。”
華音聞言,沉默。
許久後,她斬釘截鐵的道:“世上之事無奇不有,相似之人何其多,且不過是有七八分相似,又非是十成十相似,如何能以樣貌斷定我與那先王后一族有關係?”
裴季目露譏誚:“這就怕了?不想當公主,或是南詔貴女了?”
華音凜然道:“大人覺得我是那等愛享榮華富貴之人?”
裴季眸色帶著一絲森然地望著她,幽幽道:“你逃離金都時,可沒少從我此處搜刮錢財,給那客棧黑心掌櫃就是我贈你那套頭面,可真大的手筆。”
相遇之時裴季沒有提起這事,如今提起,讓華音謹慎了起來,略帶討好道:“大人最先贈我的那一套金飾頭面還在包裹中放著,大人若是不喜,我回去便取出給大人看看。”
裴季暼了一眼她,幽深的目光似能穿透人的心思:“那是你還未來得及出手。”
華音被戳中心思,想要狡辯都狡辯不出口,只能生硬的轉移話題:“那先王后一族,當真謀反了,可我怎麼看,段瑞都像是要造反的那一個。”
裴季負手,嘲諷一哂:“古往今來,有哪個帝王在坐上那個位置,或坐穩那個位置的同時,哪個王座之下不是白骨累累的?有死得不冤的,自然也有死得冤屈的。”
裴季一言,華音頓時明白了過來,這張氏一族是被冤的。
“南詔王知不知道?”
“你說呢?”裴季唇角微勾,繼而道:“大啟只是扶持南詔王登上王位,並未說幫他解決內憂,他才德不服眾,難以壓制南詔百官。可在張氏一族被誅殺後,段瑞獨大,段家女成為繼後,且再無人對他為南詔王提出異議。”
華音聞言,面露嫌惡,當真是懦弱無能又自私。
半晌後,華音壓下這對南詔王的嫌惡,問:“那依大人來看,我何時在這南詔王宮住下?”
裴季似運籌帷幄,道:“若無意外,一會便會有人過來,那雲側妃必會挽留你在宮中治傷,屆時再順勢留下。”
華音稍作猜想,便知裴季對這南詔王室瞭如指掌,所以才知道如此多了秘辛,也才會如此有把握她一定能留在南詔王宮。
裴季話語落下不過片息,似有所感,二人相視一眼,一同朝房門出望去。
片刻後,有敲門聲傳來,隨後傳來雲側妃溫溫柔柔的嗓音:“裴大人,裴小夫人,可方便進去?”
裴季應:“請進。”
房門被推開,站在前邊的是段王后,而後才是雲側妃。
段王后的目光往床榻探去,眼神中隱藏著隱約的探究。
裴季扶華音坐起,華音一直垂著頭,待人進來後,虛弱道:“妾見過王后,側妃。”
段王后心不在焉的道了聲:“不用多禮”,目光始終停留在華音那低著的臉上。
因低著頭,看得不真切,可當那女子緩緩抬起頭,逐漸看清了女子的樣貌,雙目也隨著抬頭的動作而跟著睜大。
眼中有驚也有懼。
段王后那一瞬間的神色落入幾人的眼中,雲側妃詫異,而華音則知這是心中有鬼的表現。
看來這張王后之死,也有段王后的一份算計在。
華音從段王后臉上挪開,望向她身旁那位膚白貌美,明眸透媚的女子。
四目相對。
好像,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裴季方才不曾對這雲側妃留意,如今看了一眼,似乎在她的臉上感到了些許的熟悉。
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從她那雙眼一掃而過,再而看向了床榻之上的華音。
兩雙眼睛,卻是起碼有六分相似,一樣眼尾微微上挑,一樣的不笑而媚,一樣的淺棕色眼珠子。
負在身後的手,指腹摩挲著常年戴在拇指中的扳指,略有所思。
——是巧合……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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