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是在和魔法協會簽訂了協議的一個半星期後見到他所招聘的符文學徒的。
比休姆分會長許諾的時間晚了四天。
“抱歉，路上耽擱了。”魔法協會的會長助理威爾羞愧的說道。
安格爾表示可以理解。
畢竟這個世界還沒有發展出高鐵來，蒸汽火車的速度又不快，從學園之城前往魔法之都光是正常行駛都要三天三夜，中途還要穿過惡名昭彰的迷霧森林，如果稍微有點什麼事，晚點都是用天數來計算的。
“辛苦你們了。”安格爾呆板的客套道。
他瞥了一眼他未來的員工們。
安格爾並不是第一次招聘員工（呃，上次的剖腹產不算在內），上輩子他所在的遊戲公司勉強也算大廠，每年畢業季也都會來這麼一遭。
在安格爾的印象中，校招來的孩子都是一群傻孢子。
他們還沒經歷過社會的毒打，大多自視甚高，中二病點的滿腦子製作3A大作拯救遊戲行業的念頭，頭上那對看不見的角能分出三四個叉來，用扳手都擰不直，所以安格爾必須做好給他們當頭一棒的準備。
換個世界，變成魔法專業的畢業生，大概也差不多的……吧？
至少安格爾以前在法師塔遇到的菜鳥法師都差不多。
可現在站在這兒的少年們儼然一副已經被毒打過的樣子，完全沒有少年人的銳氣，他們大多數眼神麻木表情呆滯，哪怕位於將來自己要工作生活的地方，目光也像是死了似的沒有分毫好奇，其中膽怯點的甚至一直盯著地面。
就算是安格爾這種情商，也覺得氣氛也點奇怪。
安格爾不由多看了他們幾眼，尤其是這群少年中魔力波動最強的那隻。
那孩子還真長了一對角，不過不是鹿角，而是一對巨大的盤羊角，分別在腦袋兩邊扭了三圈，像是惡魔似的，可惜表情也呆滯的像是老山羊似的，直勾勾的盯著前方的空氣，安格爾真怕他咩一聲低下頭去吃草。
威爾助理注意到了安格爾的視線，他想要說點什麼。
可安格爾並不等他開口，已經不感興趣似的收回了視線，看向了威爾助理身邊那個圓滾滾的中年人。
在一群少年中，這個中年人的存在才是最不合理的。
“這位是……？”安格爾問道。
“這位是鄧洛普分會長的朋友，”威爾助理露出尷尬的笑容，語焉不詳道，“他偶爾聽說了您招聘的事情，所以過來看看。”
不知為什麼，他沒介紹對方的身份和名字。
“呵呵，就是這樣，你可以不介意我。”那位圓滾滾的先生笑眯眯的說道。
安格爾卻並不想讓人參觀。
只是招聘而已，安格爾並不希望魔法協或其他什麼人會對自己的工坊有太多插手。
——說到底，他的社恐犯了。
“沒什麼好看的，”安格爾皺眉道，“這些孩子經過長時間旅程到這裡一定辛苦了，所以今天干脆早點休息好了。”
“不面試嗎？”威爾驚訝道。
“過兩天，等大家調整好狀態吧？”
“這個，可不可以快點呢？”威爾助理為難道，“協會希望您快點做出決定，我們也好調整其他畢業生的名額。”
他這麼說著，又看向了學生們，“你不用擔心大家的狀態，在火車上我們已經好好休息過了，而且大家也更希望早點得到結果……對吧？”
他最後那句話是對學生們問的。
沒人回答。
場面有些沉默，威爾對安格爾露出尷尬的笑容。
“行吧，你非要如此的話，”安格爾點了點頭，不過他依然沒有立刻面試的意思，只對眾人道，“在此之前，大家先跟我去將行李放好，吃個飯再說。”
“你們就當作參觀未來員工的生活條件好了喵！”秘銀在安格爾後面打圓場道。
它不是對威爾助理，而是對中年胖子。
秘銀覺得這個胖子依稀有點眼熟，記得是個有身份的人物，覺得不要得罪為好。
可惜安格爾根本不具備這個意識。
他說完話轉頭就走了，也不管其他人的反應。
少年們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菸灰色短髮的少年先跟在了安格爾的後面，其他少年才陸陸續續的跟了上去。
威爾助理和中年胖子反而落在了後面。
威爾乾巴巴的向中年胖子道歉道：“對不起，歐文市長，工坊主人不知道你是誰……”
“沒事，這不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嗎？”
被稱為“歐文市長”的中年胖子笑呵呵的說道，他似乎沒什麼不滿的樣子。
看到對方的反應，威爾反而皺起了眉頭：“可是……”
“畢業生待遇也是魔法協會關注的重點之一吧？”歐文市長道：“我們也正好看看工坊怎麼安排這些孩子的！”
歐文看向了安格爾的背影。
*
塞西里亞城的市長歐文·辛摩爾是在火車上遇到魔法協會的分會長助理威爾的。
當時歐文市長剛參加完王都的一個例行會議回來。
那個會議把歐文氣得夠嗆。
倒不是會議的主題有什麼問題，而是會議當中又有混蛋試探的提出廢除義務教育中的魔法課程部分了！
歐文知道那是上面某些大人物放的風。
他們一開始就沒準備讓平民學習魔法，只是推廣義務教育的時候，需要在學術界擁有崇高位置的魔法師們為他們站臺，才在義務教育中加入了魔法課程，現在他們已經得到了想要得到的東西，自然準備卸磨殺驢。
但最讓歐文氣憤的是，不少王都的高階法師竟然贊成這個看法！
他們覺得義務教育也實行了那麼多年，卻沒培養出幾個真正的法師來，送去學園之城也是浪費資源，再說也沒有就業崗位，不如廢除掉這方面課程，對誰都來得輕鬆。
那群白痴卻根本沒想過，因為工業代替了中階以下法師的用途，低階法師們不再擁有高貴的身份，那些貴族已經不會像是魔法時代那樣費精力去培養自己子弟成為法師了！現在會去學園之城就讀魔法專業的只是平民而已！
連這部分生源都沒有了，整個法師體系的中下層被徹底抽空——現在已經差不多了，以至於很多中階法師因為缺乏助理無法繼續自己的研究不得不離開了法師塔——難道那些高階法師以為光憑他們就可以延續魔法的未來嗎？！
歐文在那場會議上氣得掀了桌子，討論自然不了了之。
歐文卻還是覺得不放心。
他認為那些傢伙不會那麼容易放棄他們的企圖——那群唯利是圖的傢伙恨不得在簡單教育後把所有孩子送入工廠為他們打工才是最好的！
所以歐文回來經過學園之城的時候，有點想要下車去看看那些關心到魔法界未來的種子。
沒想到他沒來得及下車，卻看見魔法協會的助理帶著一群少年上了車。
“今年的就業分配就安排好了？”
歐文市長非常驚訝，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老朋友休姆每年因為畢業生的分配就業大把的掉頭髮的事情。
歐文倒是很樂觀——也是因為他不是實際負責這件事的人的緣故——他覺得法師塔在實在缺人的情況下，總會願意培養那些從學園之城畢業的平民魔法師的。
也許今年就是轉機？
歐文興致勃勃的問道：“他們要去哪一座法師塔？”
問出這句話後，歐文就覺得氣氛不對。
歐文可不是安格爾那種情商，他注意到自己提起法師塔的時候，有些少年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有些少年滿臉悲傷，其中那個菸灰色頭髮的少年更是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行李箱，手指骨頭因為用力而顯得蒼白。
“怎麼回事？”歐文的聲音冷了下來。
“啊哈……”威爾苦笑道。
他安置好學生們，然後跟歐文講述了關於魔法齒輪招聘符文師的事情。
歐文聽完就怒了。
“胡鬧！鍊金工坊能和法師塔比嗎？！”
他算知道那些少年為什麼都是那種表情：大家就讀魔法專業不就是為了出來後當個法師嗎？結果去的不是法師塔而是鍊金工坊，也難怪少年們心如死灰的樣子。
“而且魔法齒輪不是差點倒閉嗎？就算為了解決就業問題，也不該往那裡送人！”
有這麼一瞬間，歐文懷疑塞西里亞城的魔法協會也背叛自己了。
“他們的財務問題好像解決了，還找到了後臺的樣子。”
威爾將那天休姆分會長的推測說了一遍。
可歐文並不吃這套：“羅伊家族？哼，他們怎麼會對復興魔法有興趣？”
那可是徹底的王黨！
雖然羅伊家族也曾經是魔法家族，但他們一直最擅長的就是見風使舵，尤其是當工業革命到來以後，這個家族立刻放棄了魔法傳統，選擇去抱新貴族的大腿，並且在其長女五歲的時候就將她定給了未來的皇太子。
歐文無法想象那個家族會支援一家鍊金工坊。
歐文憤怒道：“休姆那傢伙是老糊塗了！等著，我回去就將他最後幾根頭髮拽下來，讓他好好的清醒清醒！”
“歐文市長……”
“大人，魔法齒輪可是塞西里亞家的鍊金工坊，那個給了魔法之都名字的塞西里亞。”
正在威爾不知道怎麼勸說歐文的時候，歐文的老管家的一句話卻讓歐文冷靜了下來。
“塞西里亞家族啊……”
歐文嘆了口氣，靠在了座位上。
“看在它曾經的榮耀的份上，我先去看看好了，”歐文說道，但圓滾滾的臉上滿是殺氣，“但如果他要糟蹋掉那些魔法種子，即使是塞西里亞家，我也絕不會放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