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口，少年騎在腳踏車座椅上，胳膊懶懶地搭著把手，額髮被汗水浸溼。
分明是輕而易舉的贏局，他卻拼了命把對方往死裡欺負，霍彥到最後都哭了。
景超嘖了聲，輕描淡寫地問：“不是表妹吧？”
盛星野仰頭灌了半瓶水，眼底透著疑惑：“什麼？”
“我說，那姑娘不是你表妹吧？”景超一臉雞賊，“我打聽過了，你哪來什麼姓蘇的表妹，嘖，想不到我們野哥動了情，是這副縮頭烏龜的風格，當面裝冷淡背後替人擦屁股，還表妹，嘖嘖……”
“縮頭烏龜？呵。”盛星野嘲諷道，“你牛掰，你去追展雨嘉，有種別偷摸搞暗戀。”
“我，我那不是——”景超被點了七寸，頓時失語，“說你呢你扯我幹嘛？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喜歡錶妹！”
盛星野把半瓶水扔給他：“不是，我走了。”
景超衝他背影喊：“你去哪兒？”
“回家。”
“草，去你家不是那方向！你去醫院的吧！”
“……”腳踏車拐了個彎，迅速消失在路口。
**
輸液輸得太困，蘇煙躺在病床上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展洵已經不在床邊，她微微轉頭，看見少年在窗戶邊的書桌上寫作業。
這裡是VIP病房，設施齊全。
她睡的時間不長，甚至只能算淺眠，但做了夢。
夢裡一切都很模糊，只有一縷清晰的觸感，似乎有人摸了她的頭，力道溫柔，掌心滾燙。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那一定不是展洵。
“展洵。”她扭頭看著少年，問了一句，“有人來過嗎？”
展洵發現她醒來，合上筆帽和作業本，放進書包裡：“沒有。時間不早了，你接著睡吧。”
蘇煙眼皮顫了顫：“那你呢？”
“隔壁有空病房。”少年挎起書包。
“嗯，好。”蘇煙唇角勾起來，“謝謝你。”
展洵沒再說什麼，經過時幫她掖了掖腳頭的被子，就出去了。
蘇煙躺得身子有點麻，翻了個身，想去摸床頭的手機。碰到手機的同時，忽然聽見塑膠紙窸窣的響聲。
她心口微跳，迎著壁燈昏暗的光線，看見一顆巧克力。
是白色的椰蓉巧克力。
想起那次和盛星野去超市給小小乖買零食，路過進口食品貨架，盛星野問她：“要不要來一塊兒？”
蘇煙搖頭：“我不喜歡巧克力，太苦了。”
小時候爸爸給她買過一次，她嚐了以後就不喜歡，爸爸還開玩笑說她不懂品味。
從那以後，她對巧克力的印象就是很苦很難吃。
那天盛星野指著一款告訴她：“這種甜，可甜了，一點兒都不苦。”
後來她還是沒要。
那天他指的，好像就是這款椰蓉巧克力。
手指在那人的聯絡方式上方停留了片刻，蘇煙還是把螢幕摁滅。
這麼晚了，就別打擾他了吧。
**
才剛開學不久，正是和初中內容銜接的關鍵時候。為了不耽誤功課，蘇煙第二天拄拐去了學校。
展洵出國是跟著音樂學院的專機，那邊臨時通知，今晚就出發。
雖然霍彥出事後就沒來學校，可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突然出現再找她麻煩，除了腿腳不便，還有這麼一顆不定時炸.彈。
因此在蘇煙的堅決搖頭下，展洵還是帶她去找了盛星野。
哪怕這位表哥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但這種事情拜託他，似乎是最穩妥的。
晚自習前，他們約在學校側門附近的一處“秘密基地”。圍牆頂上沒有玻璃渣，想偷跑出學校的學生都是從這裡翻牆。
盛星野趕著去網咖打遊戲，只給了他三分鐘陳述時間，看了看手機，叼著根菸懶洋洋開口：“倒計時180秒。”
他們之間一直是這樣的相處方式。他嫌盛星野不著調，盛星野嫌他比女人還磨嘰。
這還是第一次，他放低姿態求盛星野。
“她最近腳不太方便，還有霍彥的事。”展洵目光低垂，似乎很不習慣這樣說話，語氣有點生硬，“我出國這段時間，拜託你幫忙照顧一下她。”
盛星野眸子微眯，狹長鳳眼瞥過一旁拄著拐站得乖巧的蘇煙，眼底異樣的神色只淌過短暫一瞬，漫不經心地轉回來，吐了個菸圈，嗓音微微發涼：“行。”
展洵勾了勾唇：“謝了。”
蘇煙還沒來得及親自道謝，盛星野利索地翻牆而出，只有依稀從半空中飄落的菸灰，和那一片轉瞬消失的衣角。
去機場的車子在門口等展洵，蘇煙自己回了教室。
展雨嘉不在，隔壁桌空蕩蕩的，哪怕教室坐滿人也有點孤單。
沒人小聲問自己題目，班主任上思想政治教育的時候，也沒人傳紙條接歌詞，還真的不太習慣。
捱到晚自習放學時，又迎來一個世紀難題——展雨嘉和展洵都走了，也沒說有司機來接，她要怎麼回家？
“蘇煙，一起走嗎？要不要幫你？”前桌同學李爾轉過來問。
蘇煙笑著搖搖頭：“不用了謝謝，你先走吧。”
她拿出錢包數了數，還剩八十多塊，出門打車是足夠的。
收好書包剛要起身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一串陌生號碼。
蘇煙疑惑地點了接聽，放到耳朵邊，手機因為手抖差點掉到地上。
直到對方結束通話電話，才後知後覺地從震驚中回神。
“出來，校門口等你。”腦子裡回放著盛星野的聲音。
蘇煙揣著一腦門子疑惑走到校門口時，學生已經放得差不多了，只有稀稀落落幾個人，和準備收攤的流動攤位。
而門口的大槐樹邊，赫然站著那個高瘦挺拔的少年，意外的是他並沒有騎在腳踏車上，而是懶洋洋倚著一輛保姆車車門。
蘇煙慢吞吞拄著拐顛過去，他淡淡地抬起眼眸：“我發動機都涼了。”
“……”蘇煙知道自己腿腳不便，走得太慢，忙道歉，“對不起。”
盛星野態度不怎麼樣，卻還是讓出位置，並親自站在門邊護她上車。
保姆車很寬敞，對她這個腿腳不便的人來說特別舒服。打石膏的腿可以完全伸展開，座椅也是剛剛好的角度，皮質柔軟，讓人渾身放鬆。
盛星野坐在她身側，司機發動車子，校門口的景色緩緩後退。
蘇煙突然想起來什麼，轉過頭問：“你換手機號了嗎？”
盛星野：“沒有。”
蘇煙更疑惑了：“那剛剛給我打的號碼……”
少年譏誚地勾了勾唇：“你說呢？”
蘇煙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無奈的還是盛星野，嘆了一聲，語氣涼颼颼：“你談你的戀愛，沒必要把我拉黑吧。”
靜默的車廂裡，蘇煙懵了很長時間才開口：“我沒談戀愛，也沒拉黑你啊。”
少年目光顫了顫，緩緩地轉頭盯住她。
那雙無比認真的眸子裡看不出一點心虛和隱瞞，他似乎被哽住，嚥了咽嗓。語氣聽上去波瀾不驚，卻好像在掩飾些什麼，有些過分的低沉：“沒有嗎？”
蘇煙一臉嚴肅地搖搖頭：“沒有。”
盛星野皺了皺眉，朝她伸出一隻手。
見蘇煙愣著，他手指微勾，不耐地催促：“手機給我。”
蘇煙乖乖地把手機遞出去。
她依舊沒設屏保，盛星野一劃就開了，眉頭皺得更深，忍不住扯唇：“笨蛋。”
對於她換了新手機，倒是沒說什麼。
蘇煙瞪他：“你又罵我。”
雖然她不愛聽，但因為這聲“笨蛋”，兩人之間那堵無形的牆似乎消失了，最近那些不可名狀的奇怪情緒也隨之消散，蘇煙能感覺到氣氛的轉變，似乎又像以前那樣輕鬆。
盛星野找到自己的號碼，轉頭看向她：“這什麼備註？”
“有問題嗎？”蘇煙硬著頭皮道，“你就是起外號大王，喜歡給別人起外號。”
盛星野嘖了聲：“沒有別人。”
蘇煙：“啊？”
盛星野把聯絡人頁面往下翻，果然看見一行不顯眼的拒接來電和簡訊的設定，眸色轉冷，“我沒那麼閒，是個人就給起外號。”
他把設定取消，手指又按了幾個鍵，把手機扔給她，“笨蛋，螢幕記得加鎖。”
蘇煙接過手機一看，原先的“起外號大王”，變成了“宇宙無敵最帥的表哥”。
蘇煙：“……”
“對了，關於你的貓，跟你說下。”盛星野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單手支額，頰邊的酒窩一深一淺，在車裡昏暗的光線裡有點風情萬種的味道，“雖然有幾個人說過想領養，不過小小乖似乎不太願意換主人，所以短期內，你要麻煩我繼續幫你照顧了。”
蘇煙的注意力從“宇宙無敵最帥的表哥”上被轉移，不太好意思地皺了皺眉：“那真的麻煩你了，對不起，要不然我跟展伯伯商量……”
“不用了，它很喜歡我，幫你養著我沒問題。”盛星野輕飄飄挪開視線，手指優哉地轉著打火機，“但你也不能當甩手掌櫃，時間久了，別怪它不認你。”
蘇煙眉眼彎彎地點下頭：“好。”
下車的時候，她整個人都輕鬆不少。
洗完澡躺在床上，想起盛星野的話，蘇煙嘗試著給手機設了個密碼。剛準備關機睡覺的時候，突然一條訊息蹦上螢幕。
來自“宇宙無敵最帥的表哥”：【蘇小乖，晚安。】
蘇煙看著這名字，猛跳的太陽穴都替她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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